第30章
第30章
陽曲城古稱狼孟,大景開國時,太、祖皇帝曾與前朝悍将在此激戰。因其三面環山易守難攻,太、祖苦戰兩月險些命喪于此。這裏是并州要塞,也是太原城對對抗外族的前線。陽曲縣城不大,可城牆卻修築得結實,青石壘成的城牆高兩丈,給人滿滿的安全感。
秦闕盯着巍峨的城牆眼饞道:“等到了幽州,我要在我們治下的所有縣城外圍都建上這樣的城牆。到時候每隔一丈就派兵卒值守,我要讓來犯的敵人有去無回!”說道豪邁之處,秦闕戳了戳溫珣的側腰:“你說對不對?”
溫珣應了一聲:“好,不過王爺有沒有想過,每建一丈這種規模的城牆需要多少人力財力和時間嗎?”
好問題,秦闕好似瞬間被人破了一盆冷水:“應當不便宜吧……”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想他之前無論是在涼州衛還是在京畿大營,從沒操心過銀錢的問題,現在輪到自己成了一州之主,他才驚覺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溫珣見身後的秦闕明顯萎了下來,便笑着安慰道:“王爺不用擔心,等到了幽州,我們好好經營,終有一日能将幽州各城建得固若金湯。”
秦闕這才笑了:“你說得對,慢慢來。”
等看到陽曲城牆後,秦闕勒馬停住,回眸對着秦甲和崔昊等人點了點頭。
後方的部曲中站出了二十多個手拿銅鑼的漢子,他們穿上了大紅色的外衫。這是陽曲城的風俗,當有喜事發生時,人們就會穿上紅衫載歌載舞敲鑼打鼓傳遞消息。習慣穿甲胄的部曲們對視一陣,竟然還扭捏上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笑了出聲,這笑聲像是有感染力一般,迅速傳了開來。秦闕笑了一陣後清清嗓子,“嚴肅些。”
身穿紅衣的部曲們在秦闕的示意下走到了隊伍前方,随着第一聲鑼響起,部曲們笨拙地舞了起來,渾厚的嗓音傳了開來:“特大喜訊:端王一行于雲中山峽谷大破許氏子伏擊——”“端王部曲五百,生擒許氏兩位公子和府兵五百二十八名——”
五花大綁站在俘虜們身前的許湛清終于明白了秦闕的意圖,此刻他恨不得自己像弟弟一樣暈過去,端王這麽一嚷嚷,許氏一族再也不會有他們的容身之處了。
被部曲們捆綁的許氏府兵更是面色灰敗,他們的人數遠超端王部曲人數,還提前占據了有利地形,結果卻被人打得哭爹喊娘落花流水。作為府兵他們是不合格的,許氏不會再用他們了。
端王一行加上俘虜的五百多人,上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從陽曲城西門進了城。若是平時,倒是會引來好奇的百姓,只是旱災之下,百姓們活着都已經用盡全力,實在沒有力氣再去看熱鬧。
不過秦闕他們的鑼鼓聲也不是打給這些人聽的,而是打給陽曲城中的達官貴人們聽的。繞城走了一圈後,喧鬧的鑼鼓聲引得城中士族大夫好奇不已,紛紛派出下人去打探情況。得知是許氏兩位公子帶人伏擊了端王一行後,已有觸感敏銳的士族大夫點了親信安排一家老小準備出城,生怕卷入了許氏和端王的紛争中。
端王一行帶着俘虜們浩浩蕩蕩在城中轉了一圈,所過之處銅鑼開道。在城中繞了一圈後,秦闕徑直入住了陽曲城最好的客棧中,而他的部曲們則帶着俘虜在陽曲城許氏宅院前的長街上駐紮下了。許氏族人只要一開門,就能見到端王部曲們雪白的大門牙和兩位公子五顏六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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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珣端坐在客棧二樓,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正好能将許府前的半條街納入眼底。抿上一口涼茶,溫珣的眉毛微微皺起。就在他放下茶盞時,眼前多了一碟子透着涼意的果子,擡頭看去,只見秦闕正提起着茶壺大口大口吞咽着茶水。
“苦。”端王爺放下茶壺點評道,“不過有勁兒,這茶不錯,一會兒讓店家燒幾桶送給秦甲他們。”
說完這話後,秦闕一屁股坐在溫珣對面的位置上抱怨着:“這鬼天氣,再不下雨也不知道百姓怎麽活。”
溫珣聞言嘆了一聲:“是啊,好歹下幾滴雨啊。”
靜默片刻後,秦闕又欠欠地拽了拽溫珣的衣袖:“你說,我們這一招管用嗎?”
溫珣理智分析着:“從陽曲到太原不過六十裏,一夜過去,我覺得不止是太原分支的家主收到了信兒,就連冀州許氏的嫡支也應該知曉了此事。他們但凡聰明一些,就明白陽曲人少他們尚且能控制風向。可若是再不作出反應,等我們敲鑼打鼓往太原通風報信,那事情就不是他們許氏能控制的了。”
秦闕了然地點點頭:“也是,許氏也有政敵,他們在陽曲還能說上話,若是任由事态發展下去,那些政敵必定會伺機而動啃下他們幾口肉來。”說完秦闕自己都樂了:“我原來最恨黨派之争,覺得他們成天不做事,就想着互相攀咬,現在看來也是好事,關鍵時刻也能利用一二。對了,你說他們主家的人什麽時候會來見我們?”
溫珣想了想後說道:“應該不會過夜吧,現在的我們在許家人看來和瘟神無異,自然是早些擺平好。”
溫珣說的還是保守了些,沒到正午時分,部曲們就來通報了:定北侯來了。
秦甲兩只眼睛都笑成了縫兒:“王爺,王妃,你們是沒看到那場面。站在城牆上往南一瞅,那黑壓壓的馬車,那些個駿馬,真壯觀哪!”
秦闕驚了:“許氏真的掏出了戰馬?!他娘的,本王都拿不出一千匹駿馬來,他們竟然能拿出來!”端王爺氣呼呼的罵了兩句:“狗賊,一個個平日裏哭窮,欠着國庫的銀子死活不肯還,現在終于舍得掏出家底來了?”
溫珣笑眯眯地順毛:“王爺息怒,往好處想想,你想啊,他們的家底現在是我們的了。這麽一想會不會開心一些?”
秦闕板着臉想了一陣後,露出了無法遮掩的笑容:“嘿嘿,開心。”
定北侯許泰年過花甲,他是許氏分支的家主。幾十年前他本是許家一個名不經傳的族人,誤打誤撞進了并州軍,因為抵抗外族有功,先被提了将,後來又被封了候。有了這個稱呼,許泰有了從主家獨立出來的膽氣。駐紮在太原幾十年,許氏分支才有了今日的榮耀。
同許泰一起前來的還有幾百家丁,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南門進了城,一入城就直奔秦闕下榻酒樓的方向而來。
溫珣本以為定北侯會首先來樓中找秦闕,卻不料眼角餘光一撇,他看見許府門前的長街盡頭,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策馬而來。
那老者身披铠甲神情凝重,腰間還別着一把長劍。溫珣雖然沒見過定北侯,但是憑着直覺,第一眼便認出了此人的身份。果然,看到老者策馬前來,許家大公子喊出了聲:“爺爺!”
溫珣面色一變:“不好!”說罷像是一陣風沖出了客棧,秦闕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秦甲等人也不是吃素的,見人策馬而來,第一時間攔了上去。只聽定北侯聲如洪鐘怒吼道:“讓開!老夫乃是定北侯許泰,這等不肖子孫,老夫親自教訓!”
爺爺揍孫子還有什麽需要阻攔的?如果是自家孫兒做出這種不省心的事,秦甲必定大嘴巴子招呼他們。部曲們不疑有他,幸災樂禍地讓開了道路。
眨眼間定北侯已經沖到了兩個少年身前,許湛清尚且能跪着,許湛澈已經躺在了後方的棚子陰涼裏不省人事。
老爺子翻身下馬一腳踹翻了跪着的許湛清,怒罵道:“畜生啊!”
定北侯驚怒不已,蒲扇一樣的巴掌重重落在了許湛清面頰上:“天殺的災星!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老夫知道你們仰慕端王爺,想追随于他,沒想到你們竟然不打招呼直接試端王爺的武技!老夫平日裏教導你們的東西,被你們忘了個精光!”
“丢人現眼的東西,就憑你們還想追随端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端王因你們受了驚吓,你們就算死一萬次也難以挽回。早知你們會犯下彌天大禍,老夫就不該讓你們兩個孽障活着!”
許湛清面頰腫脹口鼻出血,看着爺爺的眼神中滿是驚惶。他明白,爺爺要放棄他了。許氏可以有兩個頑劣的公子,卻決不能留兩個刺殺皇室的逆賊。
許湛清艱難地閉上眼睛,青紫的眼眶中擠出了兩行血淚。事到如今悔之晚矣,只能慶幸幼弟尚在昏迷中,沒有親眼見到慈愛的爺爺對着他們拔劍的場面。
随着一聲利刃出鞘聲,雪白的劍光印在了許湛清面容上,定北侯虎目含淚:“清兒,澈兒,你們犯下如此大禍,端王慈悲饒你們一命,我們做臣子的卻不能不忠不義。爺爺親自送你們一程!”
許湛清艱難從地上爬起來面對着定北侯跪直了身體,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身為許氏子,他知曉自己現在該怎麽做才是正确的。擦去臉上的血淚後,許湛清啞着嗓子道:“爺爺,孫兒愧對您的栽培。孫兒仰慕端王爺,聽聞他從并州路過,心中動了想要投奔的念頭,卻不料驚擾了王爺大駕。孫兒萬死不足惜,還請爺爺饒了弟弟,所有的一切都是孫兒一人的主意,弟弟是被我連累了。”
許湛清以頭搶地,哽咽不已:“孫兒不孝,讓爺爺受累了。”
定北侯淚如雨下,執劍的手顫抖着。就在他咬牙揮劍刺向許湛澈胸膛時,一道柔風從側面襲來,緊接着一雙有力的手握住了劍刃,牢牢止住了劍勢。
殷紅的鮮血順着溫珣的指縫滴滴答答挂下,面如冠玉的青年神情柔和,笑容未變:“老侯爺何必如此動怒,少年熱血是好事。我們王爺只是跟兩位公子開個玩笑,侯爺莫要将玩笑當真,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定北侯驚疑地掃了溫珣一眼,目光從溫珣的面容轉到了那雙正在握劍的手上:“你,你是何人?”
溫珣抿唇笑了笑:“利刃傷人,還請老侯爺收劍。”
秦闕趕來時,就見溫珣穩穩抓住了長劍,長劍這頭的定北侯顫抖着松開了手,另一頭跪着的許湛清脊背彎曲,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驚喘不止。
秦闕的面色瞬間凝滞:“快來人!王妃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