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居庸關號稱大景西北第一雄關,出了居庸關向西北方向,有一條長達十八裏的陉道。這十八裏的陉道上,還有幾大關隘,居庸關其實是鮮卑南侵路上最後一道關卡。衛椋掌管幽州鐵騎以來,鮮卑賊人打到居庸關前的次數屈指可數。

暮色降臨後,衛椋帶着溫珣翻過幾座山,來到了陉道中斷東側的一座高山上。這座山緊鄰陉道的一側像是被斧子劈過一般,近乎垂直的山崖斷絕了敵人攀爬上來的可能。

深秋季節夜路慎重,山頂的草上結了一層霜花。衛椋将帶來的狼皮褥子鋪好,又指揮着溫珣趴在上面。等溫珣趴好後,衛椋指了指腳下的陉道,提醒道:“不出意外的話,這裏就是主戰區了。此處是方圓五裏最高處,居高臨下視線極佳。到時候若是打起來,你躲着點,別傻乎乎地探出腦袋去當靶子。”

溫珣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衛椋嘆了一口氣:“說真的,老夫有些後悔了。真是年紀大了心軟了,聽不得你們這些小年輕說好話。尤其是你,你和你那師父一模一樣,就會說好話,直把老夫哄得暈頭轉向。”

原本衛椋選擇做臨時大營的那個副營在關內,結果看到溫珣送來的好東西,他心裏癢癢的,覺得勝券在握,就想來前線督戰。然後他就看見溫珣用亮晶晶的眼睛瞅着自己,幾句好話一說,等衛椋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帶着溫珣上出發了。

大将軍王虎着臉:“別怪老夫說話難聽,打起來的時候刀劍無眼,到時候沒空招呼你。你若是中了箭或者不知死活沖下山,老夫也幫不了你。”

若是衛震東四人在此,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義父在他們面前從不這麽念叨,若是有做得不合心意的,大将軍王早就提着鐵鍬追得他們滿營跑了。哪裏會像現在這般,嘴上說着不管溫珣,手裏還将溫珣身下的狼皮褥子給扯平了。

溫珣被衛椋說得腦瓜子嗡嗡地,他小聲讨饒道:“師伯,您放心吧,師侄這點三腳貓功夫哪裏能沖鋒陷陣啊。我就是想跟在師伯身邊看個熱鬧,想見證一下咱幽州鐵騎大獲全勝的場面。”

衛椋輕哼一聲:“你知道就好,像你們這樣沒經歷過血腥的文弱書生,只怕分不清敵我。”

溫珣挪了一下身體,好脾氣地說道:“敵我還是能分清的。我們的将士身披铠甲,鮮卑人多穿皮草。”

衛椋乜了溫珣一眼,“得了吧,黑燈瞎火你分得出才有鬼。你也就是聽個響,湊個熱鬧的。”說着衛椋直起身,伸出左手輕輕在溫珣的腿彎處拍了一下,“別亂動,師伯給你裹狼皮褥子。夜涼風大,你別仗着年輕不在意,等老了會吃苦頭。”

溫珣老老實實趴好,口中還不忘給師伯順毛:“謝謝師伯。”

感受着腿上傳來的動靜,溫珣随口問道:“師伯去過鮮卑人的城鎮嗎?你知道他們住在哪裏嗎?”

衛椋呵呵笑了兩聲:“還真沒去過,鮮卑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他們現在也亂得很,若是讓老夫得知了他們的王庭,老夫早就給他一鍋端了,還用等到現在?”

溫珣抿了抿唇,哭笑不得道:“那您怎麽會知道鮮卑人點兵一萬直奔居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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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問題,衛椋下意識掃了溫珣好幾眼,笑了起來:“震東向南他們從來沒問過老夫這個問題,還是你敏銳啊。”

“也罷,老夫就和你透個底吧。鮮卑裏面亂的很,什麽慕容宇文拓跋氏,裏面的派系多得很。大景立朝之後,和鮮卑幹了幾仗,鮮卑那時候倒也乖,利落就歸順了。這些年朝廷重文輕武,鮮卑那邊又得到了休養生息,就這麽時不時地惡心我們一下。”

“老夫當然不能讓他們白白惡心啊,這些年也動了些腦子,送了一些人過去。不過送去的人終究不機靈,查不到什麽好消息。好在啊,咱朝廷做了個好事,你知道咱幽州蕭家嗎?”

溫珣點了點頭:“自然,四大世家之一的蕭家。”

老将軍輕笑一聲:“蕭家的女兒入了宮嫁給了先帝,後來生了個小公主取名嘉和。嘉和三十多年前被先帝賜婚給了鮮卑當時的皇子做了阏氏。”

“嘉和公主入鮮卑三十多年,先後誕下了兩名皇子。這些年全靠她和兩位殿下傳消息,我們的損失才沒那麽慘重。”

溫珣一愣:“公主……”

衛椋長嘆一聲:“是啊,可能朝堂之中已經沒什麽人記得嘉和了。當年她就是從這居庸關一路北上的,老夫親自護送着她去了草原,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這些年真的多虧了她,老夫才能數次躲過襲擊,幽州鐵騎的将士們才能早做防範。”

“可能嘉和公主給我傳不了多少消息了,探子來報,這些年她身體羸弱,生出的兩個孩子因為有大景血脈,在鮮卑王室中說不上什麽話,也不知他們還能撐多久。”

溫珣沉默許久,轉頭和衛椋一起凝望北方,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大景的子民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早已遺忘了他們的國家。不知過了多久,溫珣重重舒了一口氣:“終有一日,平了鮮卑,師伯,到時候我們将嘉和公主和她的孩子接回來。”

衛椋哈哈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溫珣的額頭:“好,老夫等着這一日。屆時老夫要親自帶隊,迎回公主。”

可能是狼皮褥子太暖和,有可能是因為呆在長輩身邊太安心,不知不覺間溫珣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之際,溫珣感覺自己的後背被衛椋輕輕拍了兩下:“瓊琅,醒醒。”

溫珣猛然驚醒,就聽見陉道中有馬蹄聲傳來。探頭小心翼翼一看,就見一支身穿皮草的鮮卑隊伍在急行軍。這支隊伍深谙夜行的法子,他們的馬腿上幫着皮草,只有快跑時才會發出敦實的聲音,馬兒的嘴巴上也捆綁着草繩。每隔數丈,才能看到一個舉着火把引路的鮮卑人。

星星點點的火把綿延四五裏,正如衛椋所說,溫珣他們所在的山頭恰好能将大半個戰場盡收眼底。北望時,溫珣看到北方的天空隐隐泛紅,看起來前面兩個關卡像是淪陷了。

也是,若不裝出樣子來,鮮卑人怎會安心長驅直入?狗已經進門,就該關門打狗了。

衛椋眼神銳利地盯着下方,年邁的老将軍半身支起,僅剩的左手緊緊握住了長、槍。眼看大半的隊伍要從他們面前經過時,山林間突然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哨聲。緊接着兩側的山上冒出了無數身披铠甲手握弓箭的将士。

哨聲結束後,利箭破空的咻咻聲不斷響起,飛蝗一般的箭矢朝着陉道中的鮮卑人飛去。只是一個照面,就有數不清的鮮卑人痛呼着從馬上滾落。馬匹的驚呼聲,鮮卑人的叫喊痛罵聲響成一片。

溫珣只恨自己沒多長幾只眼睛,鮮卑人的隊形被打亂之後,陉道中亂成了一片,他根本看不清下方的戰況。

“殺啊——”幾輪羽箭過後,幽州鐵騎的兄弟們棄了弓箭,握住了手中的兵刃。溫珣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山上掄着鐵錘錘飛敵人的衛向南。

“是衛……”溫珣一喜,剛想和衛椋說話,轉頭時身側已經空無一人。老将軍衛椋早已取道沖到了下方,這會兒他的長、槍尖頭染血,眨眼間已經取了好幾人的性命。

關門打狗的仗已經好多年沒有打過了,鐵騎的兄弟們殺氣騰騰,恨不得殺光這群每年秋天都來打劫的賊人。不僅如此,陉道南北兩端也出現了援軍,那些試圖向南北方向逃竄的鮮卑人被堵了個正着。

上萬的鮮卑人失了陣型驚了馬匹,面對飛蝗一樣的箭矢和不斷湧現的大景将士,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沒了主意亂了陣腳,只能拿起随身兵刃胡亂砍殺着。混亂中還有一些人則在不停的呼喚着什麽試圖穩住軍心,然而不等他們喊幾嗓子,他們的聲音就淹沒在了雜亂的砍殺聲中。

戰場亂成了一鍋粥,火把引燃了布料和屍身,嗆人的焦糊味彌漫開來,沒點眼力勁的還真分不清敵我。不過在場的鐵騎每一個都身經百戰,在自己的地盤上,他們占據優勢,怎會給鮮卑人喘息的機會?

秦闕這次和衛定北一起負責圍堵鮮卑人,先前眼睜睜看着敵人從自己眼前過,将士們已經抓心撓肺,如今終于可以放開手腳了。

陉道狹窄,衛定北和他的将士們本該沖在秦闕一行之前,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人馬竟然被秦闕他們攆到了一邊。看着身披甲胄手握利刃的端王部曲殺氣騰騰從後方超過,饒是衛定北也忍不住發出了驚嘆:“卧槽!”

秦闕一馬當先沖到了鮮卑人中間,長刀一揮,鋒利的刀刃帶出一篷血,頃刻間就取下了數人的性命。身下的馬鞍穩定了他的身形,讓他在出力時不用擔心滑下馬身;腳下的馬镫給了他的雙腳受力點,讓他的動作更加穩定利落;手中的長刀劈砍到敵人身上時只感覺到了輕微的阻力,刀鋒所過之處敵人只有死路一條。

端王部曲第一次打這麽富裕的仗,大家敞開了手腳,殺得迎面而來的鮮卑人膽戰心驚。

事到如今鮮卑人怎會不知自己落入了圈套,面對鋪天蓋地的大景将士,他們雙目赤紅豁出命去,口中不知叫嚷着什麽。

若是此時有人能聽懂鮮卑語,就會知曉這些鮮卑人正在叫嚷着:“鮮卑的勇士們,不要畏懼,為皇子闖出一條生路!”

而他們口中喊着的皇子正被數十匹戰馬包圍着,向着秦闕的方向疾馳而來。鮮卑人本就擅長騎射,能做皇子親衛的人自然不是等閑之輩,這群人從陉道南側向北沖來,躲過了飛劍和唯獨的鐵騎統領們,然後就撞上了殺紅了眼的端王一行。

“不要停——沖過去——”領頭的鮮卑将領大喊着舉起了手中的兵刃。

秦闕一眼就看到了被數十人護送着的鮮卑人,雖然不知對方身份,但是他本能地伸手招呼身後的部曲:“有大魚!堵住他們!”

聽到號令的三名悍将縱馬上前,同秦闕一起圍堵了上去。只是一個照面,秦闕四人便取走了對方六七條命。

崔昊興奮得大喊起來:“他娘的!這刀太順手了!回頭我要給王妃磕一個!”王妃命令部曲鍛造出來的刀劍鋒利又結實,這一路上他像切瓜一樣砍殺敵人。

這一斬直接将對面的鮮卑人吓得屁滾尿流,他們從沒見過這麽骁勇的大景将士,同時也明白他們遇到了真正的硬茬子。

混亂中,秦闕聽見了對面傳來了磕磕絆絆的大景官話:“我們是,鮮卑二皇子!為了兩國友誼,你們,不能殺……”

話音沒落,秦闕已經縱馬上前,手中長刀順勢一揮,刀鋒突破了對方防線,從他早就盯住的目标脖頸上滑過。

二皇子?今天就算鮮卑王了,也得把命留下!鮮卑二皇子的頭顱應聲而落,秦闕長刀一紮一挑,順勢将二皇子的頭顱挑在了刀鋒上。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間,直到秦闕高高挑起對方主将的頭顱,鮮卑二皇子的屍身才緩緩從馬上倒下。

鮮紅的血液順着長刀刀刃滑下,秦闕部曲的聲音劃破了喧鬧的戰場:“鮮卑主将已死——”

秦闕冷冷看着對面已經呆愣的鮮卑人,橫刀立馬聲音冷冽:“滋擾我大景邊境者,殺無赦!”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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