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等學子們平複心情坐下後,溫珣溫聲細語道:“範先生應該已經對你們說過你們即将要做的事了,你們将會被送往遼東郡豢養牲畜。”

“你們能來到這裏,想必經歷過深思熟慮。我是讀書人,我知道這個決定對于大家而言有多艱難,天下的學子苦讀聖賢書,求的不過是‘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也知道豢養牲畜這件事在很多讀書人眼中看來并不光彩。”

話音落下後,溫珣的目光從每一個學子的臉上掃過,他将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如他所料的那樣,不少學子難堪地低下頭,眼神中的痛苦和落寞無處躲藏。

“但是,那其實是世人的偏見。讀書是為了開智明禮,是讓人知曉面對困境時如何利用先人的智慧解決,讀聖賢書是為了平天下事。即便是賣與帝王家,也是為了能發揮自己的作用,能為天下人做事實。”

“人生于世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高居廟堂指點江山是做事,放下身段深耕于田亦是做事。我讓範先生招你們前來,是希望你們能成為先驅。”

人群中不知是誰小小聲說了一句:“養豬的先驅嗎?”

笑聲中,溫珣認真地點點頭:“是啊,我需要你們成為幽州豢養牲畜的先驅。就拿養豬為例,你們知曉現在幽州有多少種豬嗎?每一種豬能長多大?能吃多少?幾月發情?懷胎幾月能産仔?怎麽飼養能讓它們多長肉?喂什麽能讓它們口感好?它們病了如何治療?”

随着一個個問題抛出,學子們笑不出來了,好問題,這上面的任何一個問題,他們都答不上來。溫珣笑道:“這只是養豬過程中遇到的小麻煩,此外還有牛羊以及其他的家畜家禽,這些都需要你們去觀察去學習。”

話音落下後一會兒,人群中傳來了一道宏亮的聲音:“王妃,學生并不覺得豢養牲畜這份差事不光彩。只是,學生擔心自己養不好牲畜,辜負了王妃的期待。實不相瞞,學生家貧,家中只養過兩只雞,王府的牲畜精貴,就這麽赤手空拳上陣,學生擔憂它們的安全。”

這年頭一頭豬的身價确實不菲,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豬比人精貴的情況,貧苦人家根本無力飼養豬,更別說照料他們了。

溫珣點了點頭,緩聲道:“這位學生說得有道理。關于這個問題,我先前也想過。讓毫無經驗的你們去豢養牲畜,對于牲畜而言确實是個挑戰。”

輕笑聲說,溫珣解釋道:“先前的牲畜是由端王府的部曲和部分流民共同照顧的,等你們到了之後,會有部曲教導你們如何照顧它們。等你們摸索出經驗後,我還會給你們指派人手。”

笑了笑後,溫珣寬慰道:“誰都不是生來知之的,多練練就習慣了。萬一出現了牲畜損耗,也是正常的,成功就是從一次次的失敗中得來的。”

“你們是作為先驅去豢養牲畜的,你們會和端王的部曲一樣領俸祿,待遇等同于部曲。若是有什麽為難之處,可以随時找駐守的部曲通傳于我。”

話音落下後,學生們中傳來了壓低的驚呼聲。待遇等同于端王部曲,這可是頂好的待遇了!聽說端王部曲每日都能吃上三頓飽飯,還能見到葷腥。逢年過節有獎勵,酷夏寒冬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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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并不傻,他們深知在大景光憑苦讀能讀出頭的無異于鳳毛麟角。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離開範家學院後也只能去酒樓客棧做個賬房先生或者文書。能入端王麾下,得到和部曲等同待遇,這已經是他們的造化了!

就沖着這個待遇,他們也要拼了!哪怕天天和豬睡在一處,他們也認了!

“可是……既然部曲中有人會豢養牲畜,那為什麽還需要我們?我們也不比部曲能幹啊。”

溫珣掃了一眼問出這個問題的學生,很好,終于有人問出了他此舉的初衷。部曲們确實能幹,打仗耕地無所不能,可是部曲中文盲多啊,一百個裏面能有五個能寫字的就已經很不錯了,而這些能識文斷字的在部曲中都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

前些日子溫珣去薊縣附近豢養牲畜的營房溜達了一圈,發現有幾個部曲連他養了幾只羊都數不過來。後來一問,才驚覺平日裏人高馬大的部曲們十有八九是文盲,掃盲工作迫在眉睫。

溫珣對着學子們挑了挑眉:“術業有專攻,部曲能做的事,你們未必能做,反之亦然。你們能識文斷字,有人精通數理有人專于總結。”

“你們過去不只是豢養牲畜,更重要的是吸收前輩們的經驗。部曲和百姓中有很多人有豐富的經驗,只是苦于不會書寫,你們需要用心學習。待學有所成之時,又将自己學會的東西教導給更多的人。你們是學生,也是先生。”

“我需要你們将所學所想的經驗和教訓記錄下來,不斷反思總結最後整理成專業的書籍。你們身臨其境學到的經驗,将會以書籍的方式流傳開來,會成為幽州乃至整個大景在農學上的教學書。我先前說你們是先驅,就是這個意思。”

讀書人誰不想出自己的書冊?!若是能有朝一日看到印着自己名字的書籍,那真是無上的榮耀啊!

學子們這才明白王妃的深意,頓時胸膛都挺直了幾分。以後誰敢笑話他們是養豬的,他們便能拿出自己的著作甩對方一臉:我養豬能出書,你們能嗎?!

“你們是先行者,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有為青年加入你們。農學的分支太多了,不只是在豢養家畜家禽這方面。大家要記住,你們是先驅,你們有頭腦有智慧,能排除萬難化腐朽為神奇從困境中找出路!”

幾句雞湯一灌,年輕的學子們頓時熱血上頭慷慨激昂。當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在部曲的護送下離開端王府時,正好和歸來的秦闕擦身而過。

秦闕剛從郡守府回來,瞅着府門口那些頭顱仰得高高的小年輕時忍不住笑了:“一看就是剛和瓊琅說過話的學生,我家瓊琅就會鼓舞人心。”

前兩日有十幾個學生被送到了部曲大營,入營之前他們像霜打過的茄子蔫巴巴的,可是等溫珣在膳食堂裏面同他們說了兩盞茶後,這群文弱的書生打了雞血似的,出來的時候氣勢甚至壓過了披甲的部曲。

也就兩日的功夫,這十幾個先行的學生就已經發揮出了他們的作用。每一名學生帶二十個部曲,兩百多號部曲現在已經學會了從“一”到“十”的寫法,有幾個聰明的甚至會寫自己的名字了。相信再過幾年,不止是部曲大營就連幽州鐵騎的将士們也都能順暢地讀懂軍中簡報了。

“要送他們去哪裏?”看着學子們排着隊準備上馬車,秦闕随口問了一句。

部曲彙報道:“回禀王爺,要送去遼東郡。”

秦闕了然地點點頭:“明白了。天寒地凍不容易,給他們多發兩身衣裳,每日餐食不要少。還有他們需要用的物件都給配齊了,讓刑武多關照些,別委屈了他們。”

曾經秦闕很看不上這些窮酸的腐儒,覺得他們滿嘴大道理實則貪生怕死膽小懦弱。可自從遇到瓊琅之後,這群學子們在他眼中莫名順眼了很多。直到現在他才驚覺,他讨厭的不是腐儒,而是讨厭那些滿口大道理實則自私自利的文官。朝堂中那些腐朽的官員,和這些朝氣蓬勃的學子有什麽關系?

一入王府,秦闕就被袖青和紅玉堵住了,溫珣在旁邊看得直樂呵:“終于輪到你了吧,方才我可是被細細丈量了一遍,跑都無法跑。”

有溫珣在身邊,秦闕倒是沒覺得煎熬。他甚至脫下了外衫,大大方方任由任由繡娘量尺碼。端王爺寬肩窄腰長身玉立,哪怕只是站着,也令人賞心悅目。溫珣微微側着頭,欣賞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秦闕颀長的脖頸,滑過健美的胸膛。當目光落在腰帶之下時,溫珣心念一動,紅着老臉偏過頭去了。

“呵呵。”秦闕突然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深邃的眼眸緊盯着溫珣耳根的薄紅。

待袖青他們帶着繡娘下去後,秦闕揣着手緩步走到了溫珣面前:“瓊琅方才一直盯着我看,是想到什麽好事了嗎?”

“嗯?王妃?你方才在想什麽?耳根怎麽這麽紅?”說話間,秦闕低頭對着溫珣的耳朵輕輕吹了一口氣,“是想到什麽快樂的事情了嗎?”

溫珣縮着脖子想躲,卻不料秦闕長臂一撈,徑直将他抱起:“下午我要去居庸關,鮮卑的使團來了,這幾日我要和大将軍王要護送議和使團離開幽州。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怎麽辦瓊琅,我還沒離開,就已經開始想你了……”

溫珣紅着臉用額頭抵着秦闕的胸膛,小小地掙紮着:“你這人到底從哪裏學到了這些?大白天的快把我放下,被人看到了不好。”

秦闕抱着溫珣大大方方走向自己的卧房:“怕什麽,在自己家哪裏有這麽多規矩。”

死纏爛打數月,昨夜秦闕終于如願地爬上了溫珣的床。美人在懷,兩人心意已經明了,秦闕苦盡甘來。雖然還沒真正到最後一步,端王爺已經食髓知味。

将溫珣放在床上狠狠親了溫珣幾口,端王爺委屈巴巴地蹭着溫珣的脖頸:“瓊琅,一去好幾日,你會想我嗎?會嗎?”

溫珣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柔軟的冬筍,被人一層層扒開了衣裳。被人握住小小珣時,冷靜自持的端王妃還是忍不住嗚咽出了聲:“啊,想……輕,輕些……”

“大點聲,我聽不見。”

“嗚——”

院中小黃豎着耳朵,盯着秦闕卧房的方向歪着腦袋,它聽到主人哭泣的聲音了,該不該喊幾嗓子呢?這時一只結實的狗爪落在了小黃的腦袋上,大黃以狗爹的身份給小黃上了一課:好狗要懂分寸,該閉嘴時就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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