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不管怎麽說,打了勝仗就該賞。嘉獎屬下這種事秦闕輕車熟路,先前他領兵時,只會從自己的軍功中摳大半出來獎賞部下,如今的他已經打通了任督二脈,早在來找溫珣之前,端王爺已經八百裏加急,将勝利的戰報送往長安去了。

秦闕神清氣爽:“刑武是個有能力的,年後等并州五城回歸了,給他三千人馬讓他去守城。嘿,也不知道他聽到這個消息會多高興。”

溫珣笑道:“能回到故土自然是高興的,不過王爺先不要說漏嘴,等事情定了再告訴邢将軍。”

秦闕雙手抱胸,颔首道:“那是自然。對了,今天就是除夕夜,瓊琅往年如何過新年?”

溫珣想了想後說道:“一般情況下,會和阿兄回老家祭祖,吃團年飯。吃過飯之後再一起守歲,守歲也無聊,無非就是吃點年糕花生,閑聊幾句八卦,我每次都扛不住先睡下了。”

大景晚上的娛樂項目少得可憐,除了睡覺就是看書,實在沒啥消遣的。而且近兩年在老家只能短暫住幾天,就要回城裏溫書去了,雖然有兩世記憶,但是讀書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去年的現在好像在趕路,因為年後就要去長安參加考核,所以就回家祭掃了一下,下午就又回吳郡了。對吧阿兄?阿兄給我做了餅,讓我帶回吳郡,結果我忘記拿了,你追到了碼頭。”

長福笑着點點頭:“是啊,你心裏惦記着考試的事情,那段時間總是丢三落四。”

聽着兩兄弟說笑,秦闕總覺得長福說的那個丢三落四的人不是他認識的溫珣。溫珣還能丢三落四?在秦闕看來,溫珣是世上做事最穩妥的人了。

說起跨年這個話題,溫珣倒是有些羨慕秦闕了:“行遠呢?皇宮裏過年一定很熱鬧吧?”

秦闕聞言充楞了片刻,然後緩緩點了點頭:“是很熱鬧,臘月頭上就已經開始張燈結彩,到了除夕新年,各宮歌舞升平宴會不斷。只不過那些與我無關……”

在沒過繼給瑛貴人之前,秦闕身為皇子卻連參加宮宴的機會都沒有,過繼給了瑛貴人之後,瑛貴人倒是帶着他參加過幾次宮宴,可是每一次都會明裏暗裏被秦璟秦睿擠兌。等後來到了涼州衛,新年是什麽?無非是吃飯的時候多一碗肉湯。直到他從涼州衛回來進入了京畿大營,新年才開始變得熱鬧。

“去年的今日,現在的我應該在準備入宮參加宮宴。宮宴完了後就去京畿大營值守了,新年時節城防忙不過來,我們就會被臨時抽調去維護城裏秩序。”

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着遠處的燈火璀璨,感受冷風拂面,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不過今年不一樣了,秦闕眼神期待地看向了溫珣:“忙碌了大半年,今夜總能清閑一番了。王妃,我可以邀請你去城郊泡溫泉嗎?秦甲他們去了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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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了位置,阿兄和吳伯他們也一起去泡泡溫泉松松筋骨?”

這已經是秦闕第二次對溫珣提起城郊溫泉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溫珣當然不會掃了秦闕的興致:“行啊,我還從沒在外頭過除夕,今天跟着王爺開開眼界。”

話音落下,就見秦闕嘿嘿笑着湊到他耳邊,溫熱的呼吸撞在溫珣的耳廓上,秦闕滿含期待的聲音傳來:“把好東西帶上~”

溫珣一愣,一張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秦闕說的好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在長安時,紅玉送給他的一盒子不可描述的東西。當時搬家時,韓恬以為是什麽好東西就順手帶上了。結果前幾天秦闕無聊時在他屋裏東翻西翻給翻出來了。

那天晚上開始,秦闕仿佛找到了新玩具的孩童,纏着溫珣将盒子中的東西一個一個地試用過去……

溫珣忍不住飛了秦闕一眼:“你就不能回去再說?”

秦闕伸手摟住溫珣,随口在溫珣的腮幫子上嘬了一口:“就這麽愉快地說定了,我先去大營安排一下,晚點回來接你。”

說罷秦闕哼着小調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院子,長福盯着秦闕的背影忍不住唏噓道:“阿珣哪,看來王爺真的很喜歡泡溫泉,以後有空的時候你多陪他泡泡。”

溫珣老臉通紅,不知該怎麽對自家阿兄解釋。

不過新年就是用來放松的時候,偶爾放縱一下又何嘗不可呢?

除夕這一日,秦闕一行美滋滋去泡溫泉了。而千裏之外的長安皇宮中,宮人們正在緊張地籌備晚宴。臨近新年,長安的雪下得格外大,未央宮外白了一片,宮人們排着蟻隊進進出出。

天色未暗,朱紅色的宮燈便已經亮起來了,赴宴的皇子王孫和後宮妃嫔們陸續趕到。

秦璟來得格外早,即将過去的一年對他而言是豐收的一年,就在今年,他被冊封成了太子。太子,就是儲君,大景的下一任天子。

多年夙願終于成真,秦璟春風得意邁着四方步大搖大擺地從東方走了過來。剛走到未央宮前時,秦璟的腳步一頓,上揚的唇角僵住了。

太子視線盡頭,長公主秦福貞正懷抱着一個白胖的奶娃娃款款走來,那孩子唇紅齒白,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探看着周圍。

若是曾經的秦璟,見到長公主時必定會站定後客氣地行個禮,喚一聲皇姊。但是如今的他只會站直身體挺直脊背,等着秦福貞先行禮。秦福貞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走到了秦璟身前福了福身:“見過太子殿下。”

秦璟伸手虛扶一下:“皇姊不必多禮。這孩子便是肅王兄唯一的血脈了嗎?”

秦福貞垂下眼簾,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是啊,說起來王弟年幼時也曾和我們一道在宮中奔跑,如今他人走了,只留下了這年幼的孩子。”

秦璟淡淡掃了一眼那黃毛稚童,只見年幼的孩子正在吃手指。太子殿下的笑容不達眼底:“皇姊素來得孩子喜歡,這孩子跟着你也是他的造化。聽說皇姊已經将這孩子收為嗣子了?還未恭喜皇姊做娘親。”

秦福貞笑容未變,輕輕掂了掂孩子身體:“是啊,父皇體恤我孤身一人,賜予麟兒讓我全了做母親的心願。”

一句“麟兒”讓秦璟臉上的笑容險些繃不住了,數月前長安傳出了一條傳言,說遠在豫章王秦肅給他一歲的兒子算了個命,算命的術士說此子命格貴不可言,長大之後會成為九五之尊。這孩子若是生于皇室倒是能順利長大,可惜生在了郡王府,只怕會父子相克。

沒多久,豫章王秦素和他的王妃出游時遇到山上滾石,一家人只活了一個孩子。這也就驗證了術士所言的正确性:這個活下來的孩子将來會成為九五之尊。

如今這個命格貴不可言的孩子成了秦福貞的兒子……聖上的心思,着實難猜。

秦璟眯了眯眼睛,笑道:“養育孩童不容易,皇姊可要多加小心,可別像先前的小皇侄一般……”

秦福貞眉眼彎彎摟緊了孩子柔聲道:“多謝太子殿下提醒,我必定會好好撫養這孩子,讓他長命百歲。”

說話間,兩人聽見了輪椅滾動的聲音,不用回頭便知曉是安平王秦睿來了。

短短數月,秦睿瘦了一大圈,深陷于輪椅中的他看起來陰鸷又瘋狂,盯着人看時像是毒蛇一般。他剛出現,秦福貞懷中的孩子便放聲大哭了起來,秦福貞溫聲哄了幾句:“殊兒莫怕,那是你大伯,乖,叫大伯……”

話音未落,秦睿便沙啞開口,皮笑肉不笑道:“當不得他一聲大伯,我是誰啊,我是棄子,是罪臣,哈哈哈……”

秦璟神色從容道:“皇兄糊塗了,今日夜宴,百官和後宮中人都在場,皇兄可不能胡言亂語。”

秦睿冷笑一聲:“糊塗?我先前确實糊塗,糊塗了大半生,可現在我非常清醒。今天這夜宴哪,我是進不去了,父皇方才喚我去了禦書房,廢我郡王之位囚我于皇子府。我想問二位,有必要這麽趕盡殺絕嗎?!”

秦福貞将哭喊不停的孩子交給宮人後,整理了一下衣衫,“夜宴快要開始了。”

秦睿呼吸急促地看着秦福貞,兩只眼睛紅得像要哭似的,可是下一刻他卻放聲大笑起來。凄苦的笑聲回蕩在未央宮前,直到秦睿嗆咳了兩聲後才停下來。

“是,我承認,我他娘的看秦闕不順眼,他害得我成了廢人,我咽不下這口氣想要報複。可是從始至終,我報複的對象只有秦闕一人,只有他一人!我從未對旁人出手,更沒有傻到去刺殺一個小小的州牧。我想問一下你們,到底是誰這麽恨我這個手足?!恨到将我的死士名單攤在了父皇案桌上?!”

刺殺秦闕或許不算什麽,可是私下培養死士,并且死士的足跡已經深入後宮,這就觸犯了景瑞帝的逆鱗。

看到名單的那一刻,秦睿明白,他被人坑了,他走不出長安了。

秦睿死死盯着秦福貞和秦璟的臉,想要從他們微末的表情上察覺出絲絲蹤跡來。然而他失望了,這二人神色如常。

“是你嗎秦福貞?!看到我廢了,先是要養我的兒子,我兒死了,你又重新找個傀儡養。你覺得我不聽話,不能為你所用了是嗎?!”

秦福貞眉頭皺起,不悅地看着秦睿:“皇弟慎言。”

“那是你嗎秦璟?!在我廢了之後吞我勢力毀我根基,我堂堂皇子,連個親王的封號都沒有,甚至不如秦闕那賤貨!秦璟,你敢不敢說一聲,這件事與你無關?!”

秦璟輕嘆一聲,無奈道:“皇兄,這等毫無證據之事,怎能随意攀誣?”

“攀誣?”秦睿此時只想笑,“放眼整個朝堂,能摸清我死士人數動向的人,只有你們二人。今天之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念在我身上有一半的血脈和你們相連的份上,讓我做個清醒的鬼成嗎?”

“到底是誰,這麽見不得我?”

“到底是誰?!非要對我一個廢人趕盡殺絕?!”

不會有人回答秦睿的問題了,得到消息的禁軍已經趕來控制住了秦睿的輪椅。饒是秦睿撕心裂肺百爪撓心,也問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輪椅在雪地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車輪印,秦睿瘋狂的咆哮聲回蕩在未央宮前:“你們落井下石!你們不得好死!你們以為你們贏了?!錯了!這宮牆中沒有贏家!沒有!!”

凝視着車輪印,秦璟不着痕跡地嘆了一口氣:“太難看了,夜宴之上胡言亂語,幸好父皇沒聽見這番胡話,否則又要氣壞了身體。”

秦福貞垂着眼簾,唇角笑意未變:“是啊。皇弟自從雙腿壞了之後脾氣越發古怪,如今神志不清胡言亂語了。”

轉過身後,秦福貞輕嘆一聲:“幽禁于大皇子府也是好事,至少他沒有機會再犯錯了。”

為了今天的夜宴,秦幼儀準備了一個月,她要給父皇獻上最美的歌喉。當小公主穿着最華麗的衣裙牽着母妃瑛貴人的手走向未央宮時,他們一行正好和被禁軍控制的秦睿迎面撞上。秦幼儀下意識喚道:“啊,大皇兄。”

瑛貴人一把抓住了秦幼儀的肩膀,板着臉微微搖了搖頭。秦幼儀怯生生地眨了眨眼,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是秦幼儀的呼喚聲已經引起了秦睿的注意,秦睿上下打量着秦幼儀,像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這麽一個小皇妹似的。

就在兩方人馬擦身而過時,秦睿突然嘶啞地笑了一聲:“宮牆之中沒有贏家,沒有!瑛貴人,保護好你的女兒吧,這宮裏吃人不吐骨頭!”

直到秦睿一行小時,秦幼儀才重重舒了一口氣,“母妃,大皇兄怎麽了?”

瑛貴人伸手輕輕撫摸着女兒的腦袋,溫聲道:“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幼儀你要記住,想要在宮裏活下來要麽就拼了命去争搶,要麽就當自己耳聾眼瞎什麽都不管。”

秦幼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姑娘走了幾步之後擡頭看向自己的母妃:“母妃,我明白了,大皇兄鬥輸了,輸了的人就不能參加宮宴了。”

瑛貴人為女兒的早慧而難過,她垂下眼簾眼神哀傷道:“是啊,輸了就不能參加宮宴了。”

秦幼儀抿了抿唇,難過道:“五皇兄也鬥輸了,所以他也不能參加宮宴了……母妃,我想念五皇兄和皇嫂了。”

瑛貴人不知該如何回答女兒,只能長嘆一聲:“母妃也想念他們了。”

宮宴接近尾聲時,宮人來報,大皇子秦睿落水身亡。

大景和瑞二十年臘月三十日,安平王秦睿不幸落水身亡,帝悲痛,以親王之禮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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