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秦睿身死的消息并沒激起多大的浪花,曾經在長安呼風喚雨的大皇子,死的時候連真心為他哭喪的人都沒幾個。雖說景瑞帝下旨以親王之禮安葬他,可是大過年的,禮部官員有好些都在休假中沒回來,葬禮的細節敷衍了不少。吊唁的賓客即便有人察覺到了葬禮的草率和敷衍,也不會有人多說一句。

一個失勢又逝世的皇子,不會有人再為他發聲。等元宵過後,棺椁下葬,此事就算過去了。

消息傳到端王府時,秦闕面色複雜充楞很久,最後吐出一口濁氣憤憤說了一句:“狗東西,算他運氣好。”

溫珣知曉秦闕有多憋屈,秦睿這厮小時候仗着受寵沒少欺負秦闕,後來因為自己的原因,這兩兄弟徹底撕破了臉。秦睿往幽州派了死士,沒少給秦闕添堵。同樣,秦闕也準備好了連環大招,就等着秦睿到安平國後一一體會。

沒想到招式還沒施展開來,秦睿就先挂了。這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讓人挺不舒服的。

于是溫瓊琅那天晚上狠狠安慰了秦闕,隔天端王爺神清氣爽精神百倍,留下溫珣腰酸腿痛老老實實躺床上了。

正月,幽州官場傳出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是:原幽州州牧韓靖傷病未愈,恐耽擱政事,因而上折子辭官了。當然,朝廷體諒韓靖勞苦功高,并沒有許他告老還鄉,而是調他去了長安做了個閑散官員。

第二個消息是:原吳郡郡守章淮,接任幽州州牧一職。

幽州官員原本以為州牧一職會落到範琉或者範璃身上,沒想到橫空殺出了一個章淮。章淮是誰啊?吳郡有名的大儒,好好的吳郡不呆,跑幽州來做州牧?雖說升官了,可是幽州州牧未必比吳郡郡守有前途。

有消息靈通的人打聽到,從去年臘月開始,章淮不知得罪了什麽人。一連七天,天天都有人彈劾他。加上章淮是端王妃的恩師,聖上明升暗降,直接将他發配到幽州來了。

幽州的官員們暗自松了一口氣,好啊,章淮做州牧要比範琉範璃做州牧強。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蛇,南方來的官員也要花時間來熟悉北方的官場不是?

聖上聖明啊!

官員們是什麽反應,溫珣并不在意。從得知恩師正月二十五就要到幽州之後,他每天都在數着日子過。

盼着盼着,終于到了正月二十五這一天。

一大早,溫珣就在泉州城外的碼頭守着了。雖說已經到了正月,冷風依然呼呼往他臉上招呼着。溫珣懷揣着暖手爐,目光殷切地看着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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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溫珣急切的模樣,秦闕忍不住勸道:“瓊琅,你去車上等着吧,等船到了,我再喚你出來。”

溫珣抿唇笑着搖了搖頭:“不用,我不冷。行遠你看我這樣還行嗎?我發冠亂了沒?”

秦闕伸手為溫珣整理了一下發冠和衣襟,後退幾步欣賞着溫珣的盛世美顏:“不亂,我家瓊琅是整個幽州最精致的兒郎。”

等候了大半個時辰後,海面上薄薄的霧氣散開,一艘大船正緩緩靠岸。船頭上一位頭發花白身材圓潤的青衫老者正眯着眼掃視着泊岸。

溫珣一眼就看到了那位老者,一瞬間,他的眼眶就紅了:“恩師!恩師我在這裏!恩師!行遠你看,那就是我恩師!”

順着溫珣的指引,秦闕一眼就看到了章淮。常聽溫珣說起他的恩師,在秦闕的印象中,章淮是一個溫和睿智的老者,可是這一看,還真出乎了他的預料。

章淮身材高大,板着面孔的他有一種不怒自威的虎相,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個守城的将軍,哪裏像是個舞文弄墨的大儒?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到溫珣身上時,圓潤的面龐上頓時綻放出了慈祥的笑意:“哎——瓊琅——為師看到你咯~”

船還沒停穩,溫珣三兩步蹿到了船上,擠開下船的衆人跑到了章淮面前。

章淮上下打量着溫珣,笑吟吟地說道:“嗯,氣色不錯,看來幽州的夥食很好。”

溫珣嘴唇翕動,淚珠在眼眶中打轉轉,下一刻他一頭紮進了章淮的懷裏,撞得章淮踉跄了一下才站穩了腳跟。在衆人驚訝的目光,溫珣伸手抱着章淮雙肩輕顫了起來,兩行淚滾滾而下:“恩師……”

章淮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他輕拍着溫珣的後背笑道:“方才我還和懷安說,看看你見我之後能忍多久不掉淚。我們家瓊琅像個小姑娘似的,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嬌氣。”

溫珣抽着鼻涕,甕聲道:“嬌氣就嬌氣呗,在師長面前哭鼻子又不丢人。”

章淮哈哈大笑起來:“對對,在師長面前哭鼻子不丢人。”

溫珣本來想給恩師一個大大的擁抱,他兩只手努力了一陣,發現……圈不住恩師。他的臉貼在章淮的肩膀上,目光下移時,只見到了章淮圓鼓的肚子。斟酌一番後,溫珣弱弱說道:“恩師,我不在吳郡的這幾個月,你是不是又長胖了?”

章淮一怔,面色一沉,随即擡手在溫珣腦門上敲了一下:“剛見面就編排為師,孽徒!為師哪裏胖了?!為師這叫壯!不把身體養好了,哪裏有勁跑這麽遠?”

話沒說完,章淮家的貼身老仆懷安已經開始出賣章淮了:“小公子你是不知道,老爺今早吃了兩屜小籠包,兩碗面條還有三個茶葉蛋和五塊糕。這幾日喊着胃口不好,可是每頓午飯夜飯都少不了一大碗紅燒肉。”

話音落下後,溫珣慢慢從章淮懷裏退了出來,聲音也低沉了起來:“恩師,我離開吳郡之前怎麽對您說的?”

章淮眼神飄移,試圖轉移話題:“這位便是端王爺了吧?龍章鳳姿非同凡響,難怪我家小瓊琅會看中他啊,哈哈哈……”

溫珣咬牙,有些氣悶道:“您別轉移話題。減肥,必須減肥!回去我就告訴仆從,撤了宴席上的大肘子!”

秦闕登上船時,就見章淮垂着手跟在溫珣身邊小心翼翼說道:“別啊!做都做好了,怎能不讓為師嘗一嘗?不吃飽了哪裏有力氣減肥你說是不是?”

秦闕:……

只能說瓊琅的師門确實有些與衆不同,從沒見過學生面對老師時這麽硬氣。不過再想想溫珣的幾個師伯,秦闕又覺得章淮也不算最獨特的一個。

說笑歸說笑,正事還是要做的。見到秦闕後,章淮取出了自己的官印和任職文書:“臣章淮,聽候王爺調遣安排。”

秦闕連忙伸手托住了章淮的胳膊:“師父言重了,您能來幽州,是行遠的榮幸。”

章淮眼神複雜地看了秦闕一眼,不着痕跡地縮回了手:“臣當不得王爺喚一聲‘師父’,王爺的恩師另有其人。”轉頭後章淮毫不避諱地對溫珣吐槽道:“臉皮這麽厚,一定不是你教的吧?”

溫珣:……

秦闕:……

端王爺有些郁悶,他發現溫珣的恩師對他意見挺大,一路上明裏暗裏說了自己好幾次。不過若是調換身份,秦闕也會同意郁悶:千辛萬苦養大的寶貝學生,被一個沒啥本事的窮王爺禍害了。這就算了,就連自己的大好前程也在同門的安排下沒了。從富庶的吳郡來到鳥不拉屎的幽州,一過來還得将幽州官場攪得底朝天,得罪一大片人……

聽溫珣和恩師在馬車中談笑,秦闕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時就見溫珣掀開了車簾,笑吟吟地喚道:“行遠,到車上來。”

秦闕應了一聲後,掀開簾子鑽入了馬車中。車廂中彌漫着甜甜的棗茶味,章淮手捧煮得香濃的棗茶正慢悠悠地品着,而溫珣正趴在車廂裏,身下都是泛黃的圖紙。

跟着溫珣數月,秦闕也勉強學會了看圖,當他看清總圖上描繪的東西時,瞳孔猛地一縮:“這是……”

溫珣豎起一根手指,噓聲道:“恩師從吳郡帶來的漁船圖紙,有了這個,我們幽州的百姓也能下海撈魚了。”

秦闕捏着總圖的手顫抖了起來,誰家的漁船用樓船?這分明是水師的戰船圖啊!

章淮笑得像個餍足的大貓,喝了一口棗茶後,慢悠悠地說道:“為師知曉瓊琅愛吃魚,幽州有海有河,有了這船啊,就有吃不完的魚了。”

“瓊琅啊,為師用這個換中午的大肘子,能換幾個?”

溫珣被恩師感動得不行,剛想滿口答應恩師的要求,突然瞟見了恩師像懷胎十月的肚皮後,他面色猛地一沉:“師父,吃魚可以,大肘子不行。”

章淮嫌棄地咂了一下嘴,嘟囔着:“孽徒,為師千裏迢迢而來,你竟然連肉都不讓為師吃飽?”

等到達薊縣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端王府前亮起了燈,範琉和範璃站在等下伸長了脖子,一想到同門終于能再見,兩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結果當章淮鑽出馬車時,範家兩位師兄同時變了臉:“吳郡的水土這麽養人嗎?”“娘耶,我那鐘靈毓秀的章師弟胖成球了!”

不等章淮感動出聲,兩位大儒同時轉頭吩咐門房:“告訴小廚房,撤了紅燒肉和肘子。”

章淮苦着臉:“我要回吳郡,這日子沒法過了!”

在吳郡時徒弟不讓吃肉,到了幽州,師兄不讓吃肉,胖子的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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