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東窗(上)

第三十五章:東窗(上)

“我從前在教會裏面的時候,曾跟着年長些的前輩們學過些醫術,閑暇時也曾讀過一些古代的醫書,知道一種奇特的藥方,叫做什麽迷煙散。

這種東西,本來只是那些裝神弄鬼的游方術士們搞出來的,上不了什麽臺面。

後來不知怎的,它竟然也被收編到正統醫書當中了。

這種迷煙散,最早其實就是游方術士們用來訛詐那些富貴人家的工具,他們常常混跡在勾欄瓦舍、秦樓楚館之中,專挑那些一擲千金的豪富公子們下手,趁着對方不注意就把迷煙散下到他們的酒水飯菜之中,或者單純就把藥粉沾在他們的皮膚上,——這些游方術士們提前服了解藥,自己是不會中毒的。

很快的,公子們就中了招,回家之後——有的還沒來得及到家就開始發瘋了,他們胡言亂語,神志不清,生活不能自理,醫術再高明的醫師也找不到病因,富家愛子心切,病急亂投醫,廣張榜帖懸能治好兒子怪病的各路高人。

到了這個時候,術士們再去揭了榜帖,裝神弄鬼地說他們的公子招惹到了邪祟,妝模做樣地整起幾天所謂的法事,最後給公子喂下早就準備好的解藥。

公子吃了藥,‘瘋病’很快就好了,富家感激涕零,拿出大筆錢財來感謝術士的救命之恩,。

誰知道,這一場鬧劇都是那游方術士自導自演出來的呢”

“既然這樣,”張尚文眼中掠過一抹期冀,仿佛又下定了某個決心。

“江衡,你能想辦法搞來這樣的藥方嗎”

“尚文,你不會是要……”

張尚文點了點頭,他已經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美妙的遐想和奇異的沉思。

“十一月份啊,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

看樣子,張尚文同學估計是準備“大幹一場”了。

“可是,蔣經緯既然要來我們學校,他身邊一定會跟着許多保镖、護衛來保障他的安全,我們……,幾乎沒有下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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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是他,能讓蔣經緯中招自然是最好。

他不中招,我們還可以退而求其次。

畢竟,這世上的惡人可不只一個蔣經緯,還有梁建人,劉空山這類算不上罪大惡極但卻實在贻害不淺的人。

怎麽辦,能收拾一個是一個吧!”

“這可真是個大膽的想法,”江衡面露贊許之色,在她看來,社會上的中流砺柱就應該是張尚文這樣敢想敢幹的人。

“我從教會出來的時候,帶走了一些我自己以為很重要的東西,其中就有那本記載着‘迷煙散’配方的醫書。

可惜,它被我給放到學校了,沒有帶回來。”

“這不是什麽問題,”張尚文微微一笑,”等到開學之後,我們再搞這些也不遲。

對了,江衡,最近外面的局勢有些亂,很多真理派的人在各學校院外派發傳單、報刊之類的,你最好不要去拿,就算你實在忍不住拿了,也要在看完之後立即把它們銷毀。

政/府最近似乎是有點被吓怕了,對這些東西很是敏感,前段時間他們抓走了不少人,裏面一大半人都是學生。

衡,記住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千萬要謹慎行事,不要意氣用事,不要沖動莽撞,也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言罷,張尚文又補充了一句:“尤其是那個連啓平。”

江衡點了點頭,“尚文,你一向是個謹慎的人”

張尚文的謹慎和其他人固有的刻板認知不大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那些半瓶子醋的庸人俗人,他們總是片面地将“謹言慎行”曲解為“少說話,少辦事”甚至是“不說話,不辦事,”以免給自己惹來麻煩,。

這些膽小怕事的人啊,他們不知道“清談誤國”的道理!要是所有人都像他們這樣做,“小麻煩”是沒有了,事關國家興亡的“大麻煩”卻會一個一個的接踵而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連一個亡羊補牢的機會都不給留下。

在張尚文看來,“謹言”不是不說話,而是“多說但不亂說”,說有用的話,“慎行”不是不辦事,而是“敢幹而不蠻幹”,做有意義的事情,謹慎也不是畏首畏尾前怕狼後怕虎,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做,而是有勇有謀敢想敢幹,卻一定要在辦事情之前認真權衡利弊,“打有準備的仗。”

先前對付劉空山,這次準備對蔣經緯下手,都不是頭腦一熱所做出的決定。

即便這些念頭在剛剛萌發出來的時候确實是不夠理智的,但它們一旦要投入實施,則必然要經歷一番深思熟慮的謀劃布局,絕非憑着一腔熱血蠻幹。

無論是對于理論的掌握程度,還是說話辦事的小心謹慎,張尚文都勝過江衡不止一星半點。

假期很快結束了,江衡和張尚文回到了學校,停滞靜止的時光又恢複了正常的運轉。

一切似乎完全回歸到了假期之前的樣子,龐漢升仍在到處拈花惹草,做着風流才子的春秋美夢。

劉空山仍在連啓平周圍死纏爛打着,渴望着盼來這位美人的青睐欣賞。

梁建人仍是那樣招人嫌惡,以至于在上廁所的時候被伺機而動的高宇峥潑了一大盆冷水,從頭到腳淋成了只落湯雞。

“小兔崽子,你他娘的要造反啊!”

梁建人怒不可遏,火冒三丈,一副狗急跳牆的模樣,。

然而,外強中幹的他可實在沒有什麽壓制學生的好手段,面對着下級的“造反”,他只會采取罰寫檢讨、罰站、打手板等等傳統方法

至于那些情況較為嚴重的,比和說這位澆了校長一身水的高宇峥同學,就會像先前的“四君子”一樣,被揪到師生大會上面挨批

學生們才不害怕這個呢,站在高高在上的演講臺旁,高宇峥簡直像是一個得勝歸來的英雄。

他們雖然私底下各有各的矛盾沖突,面對着梁建人這個共同的敵人,他們總是能夠一致對外.

也正是在這一學期,另一個由張尚文主導的“偉大計劃”一一江衡為其命名為“朱砂計劃”悄然拉開了帷幕

江衡從醫書上撕下了那張記錄着“迷煙散”配制方法的藥方,交給了張尚文。

安珺雖然是個對政治較為冷感的人,對于“真理”和“權威”之間的鬥争總保持着一種漠不關心的中立态度,也不大清楚張尚文此舉究竟是想要幹什麽,他做的這些事情又意味着什麽,卻也極其信任而大度地借出了自己收集的一套用來做化學實驗的專業設備。

趙思賢完完全全地就是個政治和化學領域的門外漢,他什麽都不懂,卻也像個吉祥物一樣,跟着他們忙來忙去,不時問東問西,拼命的給自己刷着存在感。

張尚文的宿舍,搖身一變成為了“四君子”的實驗室。

安珺和趙思賢本就是和張尚文一個宿舍的,剩下的那個龐漢升又是整天整晚地眠花宿柳,徹夜不歸,總是住在外面的酒店當中。

在這種都是自己人的地方搞實驗,可謂是既方便又安全。

江衡雖然住在女生宿舍那邊,每天放學後總能抽出來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去到“實驗室”裏搞實驗。

宿舍的看門人是比較好對付的,送上兩盒好煙,他們就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論是男生上女寝還是女生上男寝,他們都能裝作什麽也看不見。

“唉呀,就這些小男生和小女生的事情,我都這麽大歲數了,能一點不懂嗎?現在的小孩啊,玩的可是真花花。”

江衡惟一放不下的,是自己的舍友連啓平,她擔心對方過于敏感的心靈會因為自己的短暫缺席而又開始胡思亂想。

“衡,你每天都回來這麽晚,是不是又是和那個張尚文……唉,我終究是比不上他的。”

“啓平,你別誤會,我們只是一起幫着安珺同學搞新發明,趙思賢同學也和我們一起。”

“為什麽我不能跟着一起去唉,還不是因為你們幾個都品學兼優的,就是你們裏面資質最差的趙思賢估計也勝過我千倍百倍,”

“唉,啓平,你又想多了。

放心,我晚上會多陪你一會的。”

“實驗室”中,“四君子”協力将雜物堆到角落裏,收拾出來一大塊寬敞的地方用來搞實驗。

“首先,我們需要一些上品硃砂,這是‘迷煙散’的主要成份。”

“可是這種上品朱砂只有在京城才能買到。”

“這個算不上什麽問題,我當年從京城過來的時候就裝了不少。

然後,用大理石研缽将其搗碎成均勻細膩的粉末。”

“這個行嗎”安珺遞來一只花花綠綠的大理石研缽,裏面鋪陳着各種顏色的粉末,在內壁上聚集成厚厚的一層。

“這個研缽該好好洗洗了,不過應該也還能用。”

“還需要一些松香、乳香、沉香、檀香”

“這些在城東的那家香料鋪就能買得到。”

“還有這個‘百花清露’,需要二十幾種鮮花的花瓣,蒸餾提取出純露,再混合一些藍礬和白礬,加入少許高濃度的白酒。”

“讓我看看:‘橙花、玫瑰、罂粟、曼陀羅……’很好,都是在淩恒城裏能搞得到的,至于藍礬和白礬,安珺同學應該有辦法從學校的實驗室裏面弄到,白酒就更不用說了,一般的商店就”有賣的。

安珺點了點頭,“尚文,我這裏還有一套專門用來做蒸餾實驗的設備,很專業的。”

“哇,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在學習煉金術嗎天啊,要是真能煉出金子來,咱們可就發達了!”

趙思賢完全不懂他們究竟在搗鼓些什麽,只是隐約覺得他們正忙活着的,大概率是件極其偉大的事情。

至于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偉大呢他可不知道,只能天馬行空地胡亂猜想,連“煉金術”這種東西都能想得出來。

“才不是什麽煉金術呢!!”張尚文有幾分哭笑不得,”這可比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要偉大的多!”

“比煉金術還要偉大,難道……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

“哎呀,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江衡也是一臉啼笑皆非,卻依然強行正了正聲調,嚴肅地說,“思賢,所謂的‘長生不老藥’最多只能救一個人,這個東西要是做成了,至少能救得了整個蒼梧中學的人,若是運氣再好些,救下全國的人都不在話下!”

趙思賢者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瞳中盛滿了崇拜。

“衡,解藥的藥方,你這裏也有吧”

“自然是有的,解藥反而更好配一點,只需要薄荷、艾葉、甘草、陳皮四種藥材,再加上冰糖煎煮成膏就完成了。”

“解藥,什麽解藥你們難道是……

啊,我知道了,你們定是在想辦法收拾梁建人,唉,那個梁建人,他可真是個賤人啊,上回罰我寫五千字檢讨,我手腕都累腫了!”

張尚文的神色有幾分嚴肅凝重,一字一句道:“思賢,有的東西你自己知道就好,千萬不要出去亂講,跟你那些個體育生兄弟們也不要胡說八道,言多必有失,明白了嗎”

“明白了!”

平日裏不拘小節,吊兒郎當的趙思賢尚且能記得住張尚文的勸告,真正做到了守口如瓶,不與外人言說,江衡卻幾乎把張尚文先前的囑托全都抛到了九霄雲外,一連犯下許多個錯誤。

正是這些錯誤,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積土成山,釀成最後的悲劇。

“千裏之堤,潰于蟻穴,”如是而已。

江衡兼具才華與思想,是個很有志向抱負的人,然而,她偏偏總是熱情勝過理智、感性大于理性,和當年的任平生一樣,血氣方剛卻又缺乏謀略,經常容易意氣用事。

她不知道,自己這些難以改正的缺陷,将會在不久之後,給“四君子”和他們的朱砂計劃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在确認好各自的分工之後,“四君子”利用着每天放學之後的一、二個小時時間,按照張尚文派發下來的任務來全力以赴地“工作”着。

江衡和趙思賢負責拿着借來的出門證去校外采購一些原材料。

香料、藥材之類的倒是好辦,可以一次性買一大堆,一勞永逸。

鮮花則比較嬌貴,放久了水分缺失,就不能再用了,只能用多少買多少,他們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去花店跑一趟,卻也不嫌疲累。

安珺和張尚文留在“實驗室”裏,用清洗過的研缽研磨着朱砂、藍礬、白礬。

等到去搞采購的兩個人回來之後,他們再一起搭好蒸餾設備和鐵架臺,拼好冷凝管,連上燒瓶,接上牛角管,開始了他們的蒸餾工作。

“百花純露”的制作相當費時費力費工夫,買來一大堆花瓣,忙活大半天,才只能蒸餾出那寶貴的一點點甘霖。

“你們看,”江衡指着酒精燈上閃爍跳動着的橘黃色火焰,動情地說,“這僅僅是一團火焰嗎不,這分明是勝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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