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代序(下)
第四十八章:代序(下)
“李昭旭同志,你怎麽能,你這是……”葉澤霖又急又氣,一張臉漲得通紅,幾次想要站起來直接摔門走人,卻被坐在一旁的劉亦楠給拽住了。
“冷靜些,別太沖動了。”
“葉同志,”李昭旭語重心長地說,“真理主義是好東西,但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死板教條的話,它也就徹底失去了生機活力,變成一個空洞的符號,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啊,我們應當學會變通,我為什麽放心江同志去搞文化建設難道我是像你這樣頭腦一熱就做了個決定
在正式委任她擔任這個總負責人之前,我就和她關于思想和文化的事情談了很久,她有一句話讓我覺得很有道理。
她說:對于文化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它的內容
即然我們将要展現給人民群衆的,是優秀的真理主義文化,那麽它們以什麽形式呈現,在什麽地方呈現,還有那麽重要嗎
難道這些先進的、優越的文化,一搬到那些統治階級們縱欲享樂過的地方,它們就成了落後的東西嗎
難道人民群衆一進到奢侈豪華的環境,他們的思想,就必然會受到腐化嗎顯然不是這樣。
從前的紅薔劇院是糟粕文化和錯誤思想的搖籃溫床,但劇院本身只是一個載體、一個容器,作為一棟人為構造起來的建築,它沒有任何罪過。
真正錯誤的,是劇院裏面那些專門服務于特權階級們的低俗表演以及它們所傳遞的畸形價值觀,而不是劇院本身。
你把落後的文化放進去,它就是落後的,把先進的文化放進去,它就是先進的,
所以,我才以為江同志的想法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我們容楚城的百姓們也許從來沒有見過那種金碧輝煌的場面,你讓他們進去看表演,萬一他們被‘吸’住了,走不出來,從此安不下心了怎麽辦,萬一他們變得好高骛遠,不甘心于現在的生活怎麽辦”
“這又是你的不對了,葉同志,你讀過那麽多書,你說說,我們真理主義的最終目标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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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的目标,自然是徹底消除剝削與壓迫,讓所有人都能夠自由、平等地工作和生活。”
“這樣的道理誰都明白,可是,葉同志,在你看來,你所以為的平等就是讓所有人一起挨餓受窮嗎”
“不……不是,我,我哪裏會這麽認為呢,這實在是……”
“葉同志,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可你的思想呢總是有那麽一點死板迂腐,完全不懂得變通啊!
我們消滅的是剝削與壓迫,而不是優越的物質條件。
對于那些從前只有統治階級,只有富人才有資格享有的事物,我們不是要将它們徹底清除,而是要讓它們下沉到人民群衆當中,讓每一個普通人都有權利享受這些他們從前無法接觸到的東西,以消除它們的階級限制性與特權性,開放地面對全體人民。
這個啊,本是我們真正該追求的自由和平等。”
聽聞此言,葉澤霖不再作聲了,整個人像一顆霜打的茄子,完全失去了先前和江衡辯論時的自信與激情。
作為當年組織過學生運動的積極分子,葉澤霖卻遠沒有江衡、張尚文那樣的“活”的思想,總是死板固執,不知變通。
在将來的某一天,他的思想确實發生了變化,但卻不是“變通”而是“變質”了,他成為了自己當年最鄙薄的那種人,這是後話.
有了李昭旭的同意,其他的同志們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很快的,重新開放紅薔劇院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容楚城.
市民們議論紛紛,有質疑的,有詫異的,更多的還是對這個從前只有“上流人士”才有權進入的地方感到好奇和向往。
“紅薔劇院這地方以前不是不讓咱們老百姓進嗎”
“哎呀,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咱早就翻身當主人了!”
“我怎麽聽說,這紅薔劇院,可不是個啥好地方啊”
“也不一定,你想想,重新開放這個什麽劇院可是咱政府的主意,政府能害咱們嗎肯定不能啊!對不對”
“行了行了,咱就當去見見世面了!”
既然劇院要開放了,最為重要的“第一場戲”也應當提上日程,演什麽節目好呢江衡已經有了個好主意
“最适合當這‘第一場戲”的,莫過于《于汶楷破陣》了。”
在正式的“開放日”之前,江衡特地搜尋了一批廣有盛名的民間藝人,态度極其恭敬謙遜地把他們請到了市政府,安排他們在後院的“家屬區”當中練習排演,并且供給他們良好的食宿條件,。
這些藝人們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老戲骨”了,每個人幾乎都是從六、七歲的時候就開始拜師學藝了,可謂是爐火純青、功夫到家。
他們都是舊社會裏窮苦人家的孩子一一那個年代,但凡家裏還能有一口飯吃,人們都不願意把自家孩子送到戲班子裏吃苦受累,給師父當傭人,一不注意還要挨打挨罵。
學成之後,他們也只是跟着戲班子到處走村串鄉地表演,表演場所通常只是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簡陋戲臺,賺來的“打賞”也僅僅能勉強糊口.
可以說,他們從未受到過如此優厚的待遇,每個人都感到受寵若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當聽說自己将要有機會去紅薔劇院表演時,他們更是驚異不已,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呀,我們就是一夥上不得大臺面的草臺班子,去那樣高雅的地方,我只怕,只怕撐不起來場面,讓您失望啊!”
“放心吧,其實,我早就聽說過你們的盛名,都說高手在民間,今日看了你們的表演,果真是如此。
放心吧,現在的紅劇院,已經不是那些豪富官宦們的專屬了,那種根深蒂固的階層壟斷早就被消滅了,人民群衆成為了它的新主人。
只要是來源于人民的,符合我們真理主義文明風尚的文化,就是好的文化,你們都是優秀的表演者,都是傳播優良文化的信使,只要你們站在臺上,就已經是最好的門面了,。
到了劇院裏,你們不要感到太緊張,就像平時排練的時候一樣,盡力而為就好。”
1871年2月17日,紅薔劇院正式對外開放
一時間,這個從前的“富人娛樂區”裏擠滿了翻身做主人的容楚百姓,有人攙着老人,有人抱着孩子,争先恐後地跑到這裏去“見見世面。”
劇院裏沒有太多座位——它從前畢竟只是專屬于少部分人的,許多人幹脆就站在過道裏,把觀衆區給擠了個滿滿當當。
“哥,你看,這個大燈,它是不是金子做的啊”
“啊呀,這麽大個戲臺子,這得花多少錢啊”
“唉,我可算知道‘勞民傷財”是個什麽東西了,早些年那些當官的、做大生意的,他們可是真能享受啊!”
“無所謂了,反正,現在咱是真的站起來了!”
幕布拉開,演員們從候場區走上了舞臺,每個人都打扮地衣裝濟楚,英氣十足,猶其是那個飾演于汶楷的男青年,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經沙場的英雄氣概。
“天啊,是《于汶楷破陣》!太偉大了!”
一時間,舞臺上琴簫齊奏,鐘鼓合鳴,模拟出戰場之上刀光劍影的肅殺之聲,臺下衆人紛紛聚精會神地聽着,個個噤聲不敢言,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這絕妙的精神享受。
“你們都是僞君子,偏偏我是真小人。”
“嘴上說着什麽愛民如子,什麽心懷天下,呵,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你們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我們顆粒無收,賣兒賣女,你們身上的绫羅綢緞,你們嘴裏的山珍海味,都是拿我們的血肉換來的!”
“什麽君臣父子,什麽三綱五常,你們的倫理道德,全都是用來約束我們這些下等人的!”
“我就想知道啊——王候将相寧有種乎!”
演到高潮處,臺下衆人一齊鼓掌喝彩,一陣陣叫好聲仿佛足以沖破雲霄
“太偉大了,于汶楷!”
“王候将相寧有種乎,說的可太對了!”
顯而易見的,這一次的公開展演取得了極大成功,江衡這個“總負責人”也随之成為了容楚城民衆們敬仰崇拜的對象
.“那個江衡同志啊,她可是真的偉大!”
“聽說她才只有十八歲,真是年少有為啊!”
“英雄出少年,想當年,于汶楷領兵打仗,火燒夕照館的時候不是也不到二十歲嗎”
“是啊,自從李昭旭來了這邊,咱這小地方也人傑地靈了,起來,真是時勢造英雄啊!”
“出征”勝利之後,市政府中一片歡騰,江衡所在的“政治宣傳部”更是洋溢着暖融融的喜慶空氣,諸多同志之中,只有葉澤霖面露不悅之色,似乎還對自己被“打臉”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懷。
“唉,風頭全讓他們給占盡了,我什麽也得不着,還白挨一頓訓。”
首次表演大獲全勝,江衡并沒有因之而感到驕傲自滿,目中無人起來。
她畢竟不是那種劉空山式的浮誇分子,她打算“乘勝追擊”,趁熱打鐵地下好文化宣傳這盤“棋”
, 只是,這一次,江衡決定給達盤“棋”裏加點新東西
“傳統的戲劇表演固然是極好的,只是,為了讓這些傳統的事物更好地與真理主義相适應,相結合,我們也該适當搞些創新。”
江衡想起了自己當年在教會裏排演的那出《惑君子》,一下子來了靈感,決定好好地“大幹一場”
“《惑君子》固然宣揚迷信,固然是封建時代的糟粕,但它的核心思想仍然是在崇尚正義,勸勉人們向上向善。
若是我們把它的情節改一下,改成符合現在真理主義道德風尚的,它也就成了一筆不小的精神財富,。
畢竟啊,內容可是比形式要重要地多。”
于是,江衡用了三天的時間,趕制出了一份《新編惑君子》的劇本,。
這一“新編”只保留了《惑君子》中的基本梗概,其餘的內容則都受到了大刀闊斧的修改。
在“新編”劇本中,予寧是一名地主家庭出身的進步青年,她從小就心懷天下,憐憫百姓,有着高遠的理想與志向,渴望打破世間一切不公,投身到變革社會的鬥争之中。
只是,予寧的家人,那些舊社會中的剝削者和既得利益者們卻将她的志向視作大逆不道,千方百計地施壓阻撓,甚至還想要逼迫她早早地嫁人換彩禮
予寧憤怒不已,決定為自己的命運,為國家的命運做一次最後的争取,毅然決然地離家出走,投奔到城裏一個“真理派”組織之中,。
予寧刻苦努力,才德兼備,得到了組織領袖瑞香的賞識
後來,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予寧遭遇到了一名“權威派”反動分子,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青年應離的跟蹤,應離企圖說服她叛變,卻被予寧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應離恐吓她,說要把她抓回去領賞錢,予寧也不為所動,認為自己忠于組織死也無憾
最後,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反倒是應離受到了對方的觸動,她認識到自己所在的道路是錯誤的,是一條通向深淵的歧途,也深深地反思了自己的錯誤,下定決心跟從予寧去往“真理派”的天地,成為了一名及時醒悟的回頭浪子,投身于浩蕩而壯闊的歷史洪流。
“真正的君子,可以被恐吓,可以被傷害,但永遠不會被迷惑。”
在劇本的結尾,江衡寫下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