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連理(上)
第四十九章:連理(上)
《惑君子新編》的劇本完工之後,江衡立即帶着它去了李昭旭的辦公室,請對方替自己“審核”一番,再順便提一些建議
“江同志,我和你一起去吧!”何憐世似乎很渴望聆聽到李昭旭的教誨,聽說江衡要去找李昭旭征求一些意見,他也情不自禁地想要跟着去一一他平時很少有這樣的機會
江衡自然不願意拒絕他的請求,她不習慣于做令人掃興的事,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何憐世歡呼雀躍,高興的像個孩子。
辦公室中,李昭旭正在給葉澤霖和劉亦楠兩人上“政治培訓課”。
劉亦楠聚精會神地聽着,很是認真投入,葉澤霖卻正好相反,他最讨厭聽“訓話”了,而且,對于他這個固執倔強的人來說,有些東西——其實是大部分的東西,聽了也是白聽
你說我是錯的,我也不會認錯,即使我認錯了,我也堅決不會改,這就是葉澤霖先生的為人處事“準則”
他總是固執已見,堅定地以自我為中心,從來聽不進規訓和勸告。
江衡帶着何憐世走到了辦公室門口,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請進吧!”李昭旭暖陽般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來,江衡打開門,兩人一同走了進去
“李昭旭同志,這個是我這段時間,新完工的劇本,請你幫我過目一下。”說着,江衡把手中的劇本輕輕地遞了過去。
“嗯,很好,我看看,你們兩個先坐。”
江衡從牆角處拖來了兩只椅子,示意何憐世一起坐下。
“那個……我可以先走了嗎”葉澤霖感到有些尴尬,恨不得馬上就來一個“走為上計。”,
“別着急,”李昭旭可沒有任何放他走的意思,”留下來多聽一會,反正對你也沒什麽壞處。”
葉澤霖神色黯淡,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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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的一部作品”,李昭旭點點頭,由衷地贊嘆道,“江衡的才華真是空前絕後,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作為那個對號入座的“藍”,葉澤霖愈發心緒焦躁,如坐針氈。
“我記得沒錯的話,這個《惑君子》好像是個宗教故事吧!”
“是啊,葉同志,你怎麽知道”
“我家裏的長輩有信這個的,小時候我都把《君言》當成神話故事看,對這個故事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江同志,你把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搬到舞臺上,又是想幹什麽啊”葉澤霖的語氣頗有些質問的意味,但更多的還是一種沒事找事般的故意挑釁
江衡明知對方來者不善,卻依舊強行壓抑着自己內心深處的怒氣,盡力避免着再一次争吵的發生
“葉同志,我覺得……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怎麽可能呢!!”葉澤霖把江衡扔給自己的“臺階”置若罔聞,“這就是封建迷信的東西,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江衡不好再說什麽,只是認為對方已經徹底不可救藥了。
“葉澤霖同志”李昭旭終于發話了,這讓江衡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在她看來,只要有李昭旭在,世界上的一切問題都能瞬間迎刃而解
,“上次的事情你沒有長記性嗎為什麽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樣的錯誤,難道我的話都被你當成耳旁風了嗎”
“可是,這和上次根本不一樣啊”葉澤霖仍在狡辯着。
“哪裏不一樣它們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只是你考慮不到而已。
《惑君子》是不是宗教裏的故事,這根本不重要,江同志改編的新劇本,它傳達的價值觀是符合現在社會主流思想的,這才是真正的重點,是你應該認真考慮的東西,而不是不知變通的糾結着故事的來源,把自己給繞進去。
澤霖啊!你是真的該好好反思了!
行了,你們都回去吧!”
聽聞此言,葉澤霖仿佛接到了一道赦免書,連忙帶着劉亦楠“逃”出了李昭旭的辦公室,連聲招呼都沒有打。
江衡和何憐世正準備離開,李昭旭卻突然把他們叫住了。
“請等一下!”,
聽聞此言,兩人立即停下了腳步
“這位是……何憐世同志吧!”何憐世自從來到市政府後,只和李昭旭見過不多的幾面——在葉澤霖任職“總負責人”的時候,他們這些小同志的人身自由一直被他牢牢地控制着,很少有抛頭露面的機會,李昭旭卻仍然記得他的名字。
何憐世禮貌地點了點頭,态度十分恭敬。
“很好很好,我看你剛才聽得很認真,一直聚精會神的”
“李昭旭同志,您講的話都是世上少有的真理,我必須要認認真真地聽,少聽一句都是極大的浪費。”
李昭旭欣慰地笑了:“何同志可真是個好學的好孩子,要是葉澤霖有你這樣的态度和覺悟,他也不至于一直犯錯誤了。”
“可不是嗎!”江衡接話道,“剛才那個葉澤霖人是坐在這裏,心卻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你的勸谏規訓,估計又被他給當成了耳旁風!”
“對了,何同志,我之前似乎很少看到你。”
何憐世尴尬地低下了頭,欲言又止
“葉澤霖對他們管得很嚴,一般都不讓他們出來。”
“唉,他那個人總是這樣的,他倒是沒有什麽壞心思,為人還挺正直誠實的,但就是有點太固執了,總是過度的以自我為中心,別人跟他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只會一門心思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還容不下別人比自己有能力,有出息。
所以說嗎,我就得定期給葉同志好好的上上課,讓他盡可能的改變一下他這古怪的性子,可惜他也根本不願意聽我的話。
幸好,現在你當上了總負責人,這些小同志們也跟着解放了,”
“李昭旭同志,我看……既然憐世他這麽仰慕你,要不然,就讓他留在你這裏工作吧!”江衡順水推舟地提出了這個建議。
“這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也該先征求下何同志的意見,何憐世同志,你意下如何啊”
“我,……這簡直是太榮幸了!”何憐世受寵若驚,喜出望外。
當葉澤霖得知何憐世留在李昭旭身邊做助理時,他大吃一驚,認為對方實在是不可理喻,簡直就是在自讨苦吃
“唉,怎麽總是有人喜歡給自己找罪受。”
江衡等人越是得志,葉澤霖就越是感到別扭,然而,讓他最別扭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惑君子新編》的演出大獲成功,容楚城的百姓們對這一新生劇目很是喜愛,紛紛贊嘆不已。
“嗯這出戲我怎麽從來沒聽過但它确實演的很好。”
“可不是嗎,那個予寧可真是當代青年的典型模範啊!”
“應離也是,回頭的浪子最是可貴了!”
“聽說這出戲的劇本,是那位江同志自己創作的。”
“啊呀,那她可真是太偉大了。”
時間在不經意間緩緩流逝着,轉眼間,到了四月初,又一件“大事”發生在了市政府中一一李昭旭和江衡正式确立了戀愛關系。
這也難怪,江衡曾經救過李昭旭的命,李昭旭又成功地挽救過江衡的思想,兩人早在1868年,就已經對對方産生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并且,在“久別重逢”之後,兩人也在日複一日平淡卻溫暖的市政廳生活之中,折服于對方的才華和個人魅力,産生了一種,建立在共同理想之上的純潔情愫
愛、理想、信念構成了聯結在李昭旭和江衡之間的、紐帶,知音相見,必有共鳴,他們正是這樣走到了一起。
情愫聚集一久,李昭旭就想着和江衡結婚,讓兩人結為順理成章的伴侶,江衡也有同樣的意願
然而,在那些“正常”的大多數同志當中,總有那麽一個煞風景的例外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這根本就不行啊!”葉澤霖又開始“理性建議”了,這讓李昭旭很是惱火。
葉澤霖啰裏啰嗦地講了一大通,什麽“身份不配”,“年齡不合”“影響不好”“力排衆議”之類的東西全都端上來了.
甚至于,他最後還振振有詞地補了一句,“她的政治思想不太正确,你可千萬別被她給蒙騙了!”
“夠了!”李昭旭似乎從來沒有發過這麽大的火,從前的他,對于葉澤霖的種種異常行徑最多不過是訓誡和規勸而已,他總認為應當把寬容留給同志,把憤怒扔給敵人。
然而,這一次,他是實在忍不住了,底線的觸碰讓他幾乎徹底失去理智,他就像是一位憤怒的父親,大聲訓斥着自己不成器的敗家兒子。
“葉澤霖,我問你,你到底是哪一邊的!”
聽到李昭旭發怒,剛剛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葉澤霖立即被吓得兩腿發軟,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一向就是這麽一個色厲內在,欺軟怕硬的人,雖然确實比劉空山多了幾分自律和專一,但似乎并沒有什麽用處。
向着錯誤道路一去不返的“專一”反而加劇了他的自負與固執,讓他愈加不可挽回的以自我為中心了。
“我……我沒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李昭旭挑了挑眉,把聲調又揚上去了幾度,
“江同志她怎麽得罪你了你要這麽針對她!
你做不好自己的工作,完成不好組織派發給你的任務,江同志比你做的更好,更能勝任這個崗位,讓她來代替你,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而且,給你降職是我的主意,和江衡沒有半點關系,你不敢來找我麻煩,就一個勁地挑她這個軟柿子捏,看她哪裏都不順眼,到處給她使絆子,哼,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江同志要開放紅薔劇院,你問她居心何為,她改編劇本,你說她‘封建迷信’,從前的事我可以不再提起。
現在,你竟然又要給她扣上一個“政治不正确’的帽子,真是愈發得寸進尺了!
她要是政治不正确,世界上恐怕再找不出來一個政治正确的人了!
你也知道,現在局勢特殊,多少人在外面對咱們虎視耽耽,希望咱們一下子散夥,他們好繼續當自己的既得利益者。
現在啊,團結是多麽的重要!而你呢偏偏總是想着搞窩裏鬥,自己人欺負自己人,搞這些破壞團結的勾當。
怎麽,難道你是蔣經緯那邊的走狗嗎”
葉澤霖無言以對,只感到頭昏脹,天旋地轉,幾乎要一下子直接摔倒在地上,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行了,你自己回去面壁思過吧!我也不想再為你操這些心了,唉,你原來搞學生/運動的時候是一個多麽好的同志啊,現在怎麽就……”
葉澤霖灰頭土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劉亦楠早就在那裏等着他了。
“怎麽了又挨李同志訓話了!”見到葉澤霖一臉愁容,善于察言觀色的劉亦楠似乎已經猜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唉,別提了,今天可真是倒黴!”葉澤霖失魂落魄地斜倚在床背上,神色低沉地敘述着自己在辦公室裏的那場遭遇
“澤霖,你也該注意些,‘禍從口出’,你每一次挨訓,不都是這張嘴惹的禍嗎?有些事情你自己心裏知道就好,盡量不要表達出來,要不然,你這心直口快的性子,很容易得罪人的!”
“我倒是想這樣,可是有些東西,它根本不是我想改就能改得了的。
唉,想當年,我能從那麽多庸人俗人裏面脫穎而出,全是靠我這張嘴,誰知道,它現在反倒成了個禍根呢”
葉澤霖當年“靠嘴成名”,可不是因為他多會花言巧語,獻媚奉承。
相反,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他能當上“學生領袖”,完全是因為他什麽都敢說,誰都敢罵,罵校長罵郡守罵城主罵皇帝,根本不害怕得罪誰。
正是他這“誰都敢罵”的“勇敢”形象,一下子吸引了不少血氣方剛卻思想不大成熟的青年學生。
在封建社會晚期那個特殊的局面下,葉澤霖成為了學生團體之中敢于反抗權威的典型,被成百上千的慕名支持者們給捧成了一名“偉大”的學生領袖。
并且,由于葉澤霖辦事總是相當“一根筋”的固執倔強,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就要不管不顧的做下去,誰來勸他吓他都不好使,反而又被那些判斷力不強的學生們認定成“信念堅定,”“執着不渝”的體現,崇拜他的人如同雨後春筍,愈發泛溢的不可收拾了。
包圍校長室、火燒警局,砸爛那些封建權貴們的豪華宅邸,這都是當年那群學生們的英勇事跡。
平心而論,他們的行為,雖然不夠理智,也缺乏科學,但在那個年代還是有一定進步性的.
就這樣,葉澤霖走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啊,對我而言,那真是一個再美好不過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