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反攻(中)
第五十二章:反攻(中)
只要葉澤霖不再搞什麽幺蛾子,什麽事情就都能開展的相當順利。
很快的,“新真理協會”就在針對此事的觀念态度上達成了一致——“主動反攻”是可行的,并且它一定要盡快進行——絕對不能讓敵人搶占先機。
“主動反攻”說起來容易,實施起來,确也需要缜密科學的布局和謹慎全面的準備,否則,就會犯下任平生當年急于求成、大意輕敵的錯誤,被別有用心的反/動/分子竊取了革/命果實,空留下滿地飄零的遺憾。
“首先,我們需要足夠的人力,——在那些反動分子面前,一切溫良恭儉讓的陳規教條大道理全都是講不通的,拳頭夠硬才是真本事,只有武力才能夠制衡武力,才能夠讓蔣經緯的走狗們聞風喪膽
其次,将人民群衆團結在一起,形成一條堅不可摧的統一戰線,也是極其重要的。
我們的武器裝備固然比不上那些政府的正規軍,但我們是一個擁有着高度鬥争熱情和頑強意志的堅實整體,是一塊愈打愈硬的鐵板,而他們不過是軍紀渙散的一盤散沙!
鬥争的道路,注定是曲折的,艱難的,也注定少不了流血和犧牲,但同時也是充滿着希望與光明的——勝利終将屬于我們。”
從1872年的5月份開始,容楚城大街小巷中的宣傳欄再次“舊貌換新顏”,一些更加“激進”的宣傳海報——自然都是江衡的作品,如同一團團熾烈的火焰,點燃了人民群衆渴望鬥争與變革的心。
“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們犧牲嗎”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同志們的苦難不該被無視。”
“時機已經到來——我們該主動反攻了!”
“請加入我們,投身于偉大的革命浪潮,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震撼人心的宣傳語,銘刻在每一個容楚城居民的心中,化作一盞盞水不熄滅的明燈,将漫漫長夜照徹地如同白晝。
同時,為了激發更多群衆踴躍參與到鬥争的隊伍之中,李昭旭在容楚城中進行了多次公開演講,其核心思想總是相當的一致一一號召百姓參軍;用武力手段奪回自己應有的權利。
“我們所擁有的一切,我們所渴望的自由平等,不是神賦予的,也不是那些位高權重者們施舍的,而是靠我們自己争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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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權威派的反動分子把我們應當享有的一切——權利,尊嚴、生産資料給無情地奪去,我們就要自己去把它們搶回來!”
江衡本來也想像李昭旭那樣,在市政府大樓或是紅薔劇院之類的地方好好地搞幾回公開演講,李昭旭卻擔憂她的身體狀況——她生下李謹還不到兩個月,不讓她去做這樣耗費精力的工作。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在這裏好好休息。”
于是乎,江衡只好百無聊賴地坐在辦公室裏,設計些宣傳海報,編排些新劇本,在她看來,自己現在雖然幹不了那些需要大力氣的活,卻也不能一點貢獻都不做。
她終究還是個極其要強的人,若是讓她徹底“躺平”,她反而會感到渾身不自在
江衡沒辦法去外面做演講了,何憐世就成了她的“代言人”,他在李昭旭那裏工作了一年有餘,對于兩人之間親密深厚的感情更是感觸頗深,願意為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人分憂。
何憐世的文化功底一般,跟江衡、張尚文等“專業選手”自然無法相比,卻也是相當好學,一旦李昭旭或是江衡說了一句在他看來很有哲理的話,他都會認認真真,字跡工整地把那些“格言”抄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甚至能夠将它們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等到咱們勝利的那一天,我就把這個本子交給出版社,讓他們批量生産《李昭旭格言集》,全國人民都要人手一本!”
只是,何憐世固然十分熱衷于向李昭旭學習,卻不懂得活學活用,只是死板而機械地背誦着那些被他奉為真理的格言,說話的時候也總是不分場合地“引經據典”,嘗試着用“李昭旭同志曾經說過“來無條件地解決一切問題
“何憐世同志,你這就不太對了。”李昭旭敏銳地發現了何憐世身上存在着的問題
,“實踐是認識的目的,我們學習理論知識,是為了學以致用,讓它們更好的去指導我們的實踐。
在學習的過程當中,我們也要有自己的見解,要去親自思考,這樣得到的知識才是活的,不是死的
你的學習方式,實在是有些問題:你根本沒有自己去思考、去分析、去總結、去活學活用,只是像中學生學古詩文一樣,機械地背誦而不加以自己的理解,死板而教條。
你如果不及時改正的話,定然是不會有太大進步的。”
何憐世喏喏連聲,說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定會好好的改正。
然而已經銘刻在一個人思想深處的、根深蒂固的東西,可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這是人的本性使然。
他一直深深地崇拜着李昭旭,而正是這種過分強烈的崇拜,抹消了何憐世思想當中屬于“自我思考”的那一部分,讓他心甘情願地成為一臺沒有情感的“李昭旭格言複讀機”
就連他後來為江衡充當“代言人”,他的演講稿也不過是一個李昭旭和江衡的“有效言論”的機械整合——他仿佛只是替別人念稿子的。
何憐世不想做自己嗎他當然想,只是,此時他的自我意識還不夠強烈,或者說還可待某一個契機去激發。
那個契機很快就來了,就在那個看似尋常的5月15日,何憐世拿着自己準備好的演講稿,向李昭旭提出了在紅薔劇院進行公開演講的請示。
李昭旭自然是愉悅地同意了,他不是葉澤霖式的心胸狹隘的人,只想着把下屬們牢牢地綁在自己身邊,生怕他們出風頭,惹麻煩。
反之,他是十分願意給小同志們展示自我的機會的
站在空蕩的舞臺上,面對着觀衆席上數以千計的民衆,何憐世第一次感受到所謂的怯場和緊張
臺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像一團團籠罩在何憐世面前的烏雲,讓他直感到兩腿發軟,連說出一句話都仿佛變得無比困難。
幸好,何憐世及時克制住了萦繞在自己心上的緊張感,竭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與冷靜,“引經據典”地侃侃而談了起來。
“李昭旭同志曾經說過……”
“在某月某日的會議上,江衡同志說……”
這樣機械整合的産物,竟也成功贏得了臺下觀衆們的掌聲,人們興奮而激動地大喊大叫着,以層出不窮的喝彩聲來诠釋着自己對這位年輕同志的贊許與崇敬。
“太偉大了,何憐世同志!”
“真不愧是李昭旭最好的學生,這麽會引經據典,連他講過的每一句話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來!實在是太難能可貴了!”
聽着來自于人民群衆的贊頌聲,何憐世感到幾分得意.
在他的心裏,似乎有那麽一扇一向隐藏在某個僻靜角落裏的門,悄悄地打開了,釋放出了一些神秘的“化學物質”
“李昭旭同志是不可能犯錯的,他是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完人,是永遠的白璧無瑕。
我的思想覺悟根本和他無法相比,如果讓我說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那定然會出現些不可避免的缺陷與疏漏。
若只是這樣一直照本宣科的話,反倒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并且,在潮水般泛濫的歌頌聲之中,何憐世逐漸地迷失了自我。
他開始渴望起了那些他平日裏不屑一顧的東西——權力與名望,享受起了那種衆星捧月般受到追捧崇拜的感覺,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他想着,他也要像李昭旭那樣,成為萬民信仰的“明燈”。
至于如何做到這一點,在他看來,繼續做“複讀機”無疑是最好的方法。
“大樹底下好乘涼”,何憐世開始圖謀着去“借”李昭旭的光,用對方在人民群衆當中的巨大影響力來為自己謀取名望,獲得支持。
他從前的信仰,是那樣的純粹而幹淨,就像是蘭澤中澄澈透明的池水,能夠一眼望到底,又像是年幼的孩童的雙眸,不摻雜哪怕是一來自于世俗的雜質與塵埃,純淨至極。
他只是深深地崇拜着李昭旭,甘願将他當作自己生命的全部。
可是,現在,一切又是怎麽了呢
過于病态的個人崇拜本就是一座搖搖欲墜的危樓,很容易被各種用心不純的“妖魔鬼怪”,趁虛而入。
盡管何憐世原先對李昭旭的情感是真摯而純粹的,現在,它卻也或多或少地變了質,有了幾分腐化的跡象。
他的“崇拜”已經不僅僅是單純的崇拜而已,而是已經淪為了為自己換取名利的工具。
他仍然将李昭旭當作自己追捧崇拜的對象,只是在他已經變了質的複雜感情之中,不可避免地摻入了一些功利心和野心
至少,何憐世現在只是想在“大樹”下面乘涼,還沒有妄圖取代對方,奪取對方的權力和名望,将它們統統劃分到自己名下,他還不敢。
然而,有些錯誤的事情一旦有了個開端,顯現出幾分苗頭,就會像大壩決提一樣,任由作為後果的“洪水”泛濫地一發不可收拾。
何憐世就像是一張被逐漸染黑的白紙,最也終将要融入到那些他在做“白紙”的時候最厭惡的那群人的集體之中。
那些原本屬于這一年輕同志的一切美好品質一一忠誠、好學、上進,也終将在謬誤的浪潮中被滌蕩殆盡,一去不複返。
到了1972年的11月,容楚城中的征兵計劃已經基本上完成,整座城市,,共有三萬六千餘人受到了宣傳海報和演講的鼓舞,願意投身到“主動反攻”的洶湧浪潮之中。
“我們要親手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趕走蔣經緯,拯救陵山國!”
“同志們的血不能白流!”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人民萬歲!”
按照李昭旭的規劃,這三萬多人将要兵分三路,從三個方向向着首都恒榮城進軍。
第一支軍隊由林肅川率領,從東南方向攻入長樂城,再一路經過銘華、懷遠、承光、抵達恒榮城南部。
第二支軍隊由葉澤霖率領,現在的葉澤霖,至少從外面看上去,已要比原來成熟許多了,行動上也更加勇敢果斷,這次居然主動向李昭旭請纓出戰,李昭旭見他“改頭換面”,也欣慰地同意了。
他們将要向東北方向進軍,歷經久安、南意、慕花、康安,再向東南經過蘭澤、德鑒,抵達恒榮城北部
第三支軍隊由李昭旭親自率領,一路向東方行進,經過洛香、淩恒、依晨,最終抵達恒榮城西部
屬于他們的道路;是艱苦的,也是偉大的,是漫長的,也是光明的,是前進性與曲折性的有機統一,向着勝利的方向永恒延伸着。
李昭旭要離開了,何憐世就成為了容楚城的代理市長,替他管理這座“世外桃源”中的一應事務。
對于何憐世管理政務的能力,李昭旭雖然仍有幾分擔憂,大體上卻還是極其放心的。
一來,何憐世不像從前的葉澤霖那樣,過于以自我為中心,聽不進勸貨總是在一條路上走到黑,撞上了南牆也不願意回頭,而是自願順應、服從着李昭旭的全部指令;,完全依照着對方繪就的藍圖來履行自己的職責。
二來,在日複一日的耳濡目染中,何憐世已經能夠學會不少李昭旭曾經處理政務的方法和手段,并且能夠照貓畫虎地模仿下來
“這樣全盤照搬、機械模仿,雖然取得不了什麽飛躍性的進步,卻也至少不會出大亂子。
唉,誰叫現在時間緊、任務重,放眼望去,何憐世估計是這些人裏面最靠譜的了。”
葉澤霖和林肅川将要遠行出征,他們的妻子兒女則被留在了容楚城這個全國範圍內最為安全的地方。
李昭旭本想讓江衡也留下,她卻态度極其堅決地要和對方一起走,說什麽也不肯留在城裏
“昭旭,我實在放不下你一個人去領兵打仗,帶上我,讓我和你一起去吧!”江衡語氣堅定,目光灼灼,似是已經下定了決心。
“唉,我也不舍得離開你,可是這一路上到處都是我們無法預料到的危險,相當艱苦卓絕,我只是擔心你經受不住。”
“放心吧,就是這條道路再危險、再困難,我都要堅持着把它走完,不會輕言放棄,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昭旭,我實在沒有辦法和你分開,實在沒有辦法,再多的凄風苦雨,我們都要一同度過。”
江衡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終其一生,未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