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辭舊(下)

第六十二章:辭舊(下)

“這裏,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被救上岸的衆人仍舊驚魂未定,從冰天雪地中迸射出的刺骨寒風凍得他們瑟瑟發抖,連聲音也多了幾分震顫。

那兩個原住民神色激動,表示出難以抑制的喜悅之情,嘴裏叽裏哇拉地說了一些讓蔣經緯聽不懂的話,似乎是他們的本土語言。

幸好,在蔣經緯一行五人之中,有一位精通該國語言的“翻譯”—一他最為信任的助理黃璠

這位黃璠先生的興趣愛好十分獨特,他不吸煙,不酗酒,不好色,平時就是喜歡學習不同國家的文化和語言,他不僅僅會講永緒,未央等稍知名國家的官方語言,就連周邊一些小國的語言文字,風土人情都能講述地一清二楚。

蔣經緯帶上他一同逃跑,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翻譯,以至于在永緒國那個語言不通又舉目無親的地方能正常生活。

誰知道,黃璠的特殊才能竟在這個意外時刻派上了用場。

“總統,這裏應該是安華國,一個風俗比較原始的自然崇拜國家。”接着,黃璠又用安華國人的語言和那兩名原住民交談了幾句,得出了一個較為确切的結論。

“總統,他們兩個是神殿的祭司,他們的首席祭司據說是聆聽到了來自上天的旨意,說什麽上天将要派掌管日升日落的天神下凡賜福,而且這位天神還要從海上踏浪而來,他們兩個,已經在這裏守了一整天了。”

“所以他們這是把咱們當成了下凡的‘天神’嗎?”蔣經緯實在是哭笑不得,作為一名虔誠的念初派教徒——至少他自己這樣認為,這些安華國人的神祇信仰和自然崇拜在他眼裏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幼稚。

“準确來說,被他們當成“天神”的,應該是延繼少爺,在他們的傳統觀念裏,太陽之神的其中一個化身就是年幼的孩童,這是新生和希望的象征。”黃璠有條不紊地解釋道。

“唉,‘既來之,則安之’吧!咱們恐怕沒有別的地方能去了!”孔德惠似乎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蔣經緯舉目四望,偌大的一片土地幾乎全都被厚厚的冰雪所覆蓋着,就像他們曾經施行的高壓統治一樣固不可徹,瘦削而嶙峋的枯樹,灰白色荒蕪的野草以及坐落在野草叢中的,一座座簡陋的小木屋共同诠釋着這個國家的落後和貧窮。

“唉,我可是堂堂一國總統,怎麽能在這個破地方……”

那兩個祭司又向黃璠交待了幾句,黃璠随即将它們翻譯給蔣經緯聽。

“他們把延繼當成了下凡的天神,又把你們當成了上天派下來的使節,他們說,請你們不要嫌棄這裏閉塞落後,要你們跟着他們回王宮,他們的國君會傾盡所有的財力物力,用最尊貴的禮節招待你們。”

最終,蔣經緯還是在萬般無奈之下下定了決心,他要留在安華國。

蔣經緯和孔德惠的後半生,都是在安華國君為他們特意建造的“暖閣”當中度過,幾乎從未離開過那裏半步。

“暖閣”的環境自然無法和曾經的總統府相比,只是,過去那段奢靡的日子早已成了無可挽回的明日黃花,被安華國的百姓當成“神”捧着,總比給李昭旭他們當俘虜要好上千倍萬倍.

蔣延繼在安華國長大成人,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神殿裏的一名祭司,還娶了安華國君的女兒做妻子。

在外人眼中,安華國人雖然不像樊澤人那樣聲名狼藉,卻也因他們落後貧瘠的物質條件以及與“正常人”不大一樣的長相而被視作低等民族,視作社會的異類。

安華國人大多身材矮小,相貌幼态,白皙的臉龐上總是遍布着星星點點的雀斑,即便早已到了成人的年紀,他們看上去仍然像是一群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蔣延繼才不在乎這些呢!在他看來,自己能娶上安華國君的女兒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更何況,他本來就喜歡這種嬌小可愛的女孩子。

後來,蔣延繼有了一個兒子叫作蔣永和,蔣永和子承父業,一路坐到了首席大祭司的高位。

蔣永和又有了一個女兒叫作蔣碧水,這位慧眼識英雄的女中豪傑,将會和自己未來的丈夫一起,掀起另一個動蕩時代的驚濤駭浪,見證着又一抹鮮血般赤紅的歷史悲劇。

只是,這些終究是後話,在當前的時代中,另一段故事仍在循序展開。

由于蔣經緯的逃跑,恒榮城內權威主義者們的士氣變得相當低迷。

“總統都跑了,我們還要再為誰打仗呢?”

“他娘的,咱們在前線拼死拼活的,蔣經緯那小子竟然抛下我們跑了,他的良心真是讓狗吃了!”

“總統都沒了,咱們還打個什麽勁兒!呵!老子不幹了!”

“抓緊棄暗投明吧!要不然,等到被抓之後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蔣經緯走後,大量的權威主義者們選擇了“投敵”的正确道路,對自己曾經愚昧地效忠過的荒誕政權倒戈相向.。

“誰家沒有父母老婆孩子!憑什麽我們就得給那個懦夫賣命?”

“我們也是人,我們也得活着!”

在勢力對比顯然極其懸殊的一場場鬥争之中,那些負隅頑抗着的,思想頑固愚昧到一種不可救藥程度的“權威派”士兵們只能無奈地節節敗退,四散逃去或是論為李昭旭的俘虜。

1874年6月5日,恒榮城淪陷

兩天之後,僅剩的一位“有頭有臉”的“權威派”官員,崇源城市長郭皓正式向李昭旭投誠,城中軍民上下竟無一人提出異議。

主動或是被動的,崇源城的人們已經知道了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什麽應該追随,什麽應該摒棄。

到了6月10日,整個陵山國殘存的“權威派“餘孽幾乎已被徹底消滅殆盡,屬于真理主義者們的光輝明天,已經順應時勢地到來了。

“昭旭,我們終于勝利了!”江衡重回到這座她曾生活過十五年的恒榮城,神色中充盈着喜悅和激動,“記得我們當時從這裏逃出去,一路上,我們吃了多少苦啊現在好了,咱們終于苦盡甘來了!”

“天黑了這麽久,終于要亮了!”

與此同時,恒榮城的教會中,同樣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奇異浪潮。

在那個閉塞的“世外之地”,女孩子們對外界的變革颠覆感到憂心忡忡

彼時,徐素英已經成為了教長最為信任器重的人,和那個尖酸刻薄的呂焓一并享有着教會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面對着那些年幼學徒們的擔憂與恐懼,她總是會耐心地向她們解釋,以消除那些由誤解而産生的不安情緒。

“孩子們別伯,他們不是壞人,他們是來救我們的。

人民的苦難已經太過于深重,連住在神宮的瑞香女神都看不下去了

她憐憫我們,渴望拯救我們,才派遣了這麽一群英雄豪傑降臨人間

《君言》上說:‘人人生而平等’,原先的蔣經緯總統背離了自己的信仰,破壞了教義中的平衡,他們的到來正是為了将這個平衡修複好。”

徐素英的思想雖然仍舊無法脫離教義的束縛,她依然相信着“神”的存在,認為李昭旭等人的出現是天神的賜福。

某種程度上來看,她至少肯定了真理主義者們行為的正義性與合理性,而不像封閉保守的呂焓那樣,将他們認定為戰争和破壞的化身

“這裏的很多孩子,都是因為失去親人或是家裏實在貧窮不堪才會被送到這裏,但願從此之後,咱們的國家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徐素英望着那些弱小而可憐的孩子們,心裏暗暗禱告着,“但願這位新上任的領袖,他真能消除一切不該存在的災禍,讓天下蒼生安寧幸福,”

李昭旭沒有讓她失望,也沒有讓千千萬萬剛從苦難中解脫出來的陵山百姓失望,在從此以後的十五年時間中,人民真正成為了這個國家的主人。

盡管這樣一種當家作主的權利,僅僅存在了短暫而脆弱的十五年。

1874年7月15日,在那個陽光明媚,萬物欣欣向榮的盛夏時節,陵山人民的盛夏也随即到來了一一李昭旭正式搬入了國會大廈,取代蔣經緯成為了這個國家的領袖。

他是一個真正從人民中走出來,最終又走回到人民群衆當中的領導者,一個永遠保持着初心與理想,心懷天下蒼生的偉大人物。

正是在那一天,陵山民主共和國,一個“煥然一新”的陵山國正式宣告成立。

随着作為陵山國國歌的《勝利頌》響徹天際,那面象征着自由與平等的國旗也随之緩緩升空,如同一片璀璨的雲霓,為陵山人民已經黯淡不已的生命鋪陳上一抹光明而燦爛的底色。

那面旗幟是由江衡和張尚文兩人共同設計的,趙思賢自稱參與了設計過程,卻也只是以一位旁觀者的姿态一邊看熱鬧一邊替他們端茶倒水拿材料取工具,可謂是毫不疲倦,樂在其中。

旗幟的主體是一大片火一樣的鮮紅色,熾熱而充盈着激情。

“這象征着勇氣和意志。”張尚文如此解釋道。

旗幟的正中央,是一本平攤開的金黃色的書,以書為中心作一條聯接左上和右下方的軸線,軸線上方是一段半圓形的齒輪,下方則是一根飽滿的麥穗,齒輪和麥穗都是金黃色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将那本書包圍在圓的中央,整體構圖相當和諧。

在旗幟的兩側,對稱狀分布着幾株象征着光明與希望的向日葵,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欣欣向榮,充滿着積極色彩的美好景象

“麥穗象征着農民,齒輪象征着工人,書本象征着學生,這三種人,可以稱之為社會變革的主力軍,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這是江衡和張尚文共同的見解,李昭旭看了他們的設計,也表達了由衷的認可和贊許。

在國會大廈的演講臺上,李昭旭向着臺下熙熙攘攘的民衆莊嚴地宣誓。

“千百年以來,根深蒂固的壓迫折磨的我們苦不堪言,不計其數的陵山人民,都曾淪為那群特權階級們維護自身利益的犧牲品,他們不懂得什麽是人道主義,也從不會把我們這些窮人當人看。

在那些顆粒無收的災年、荒年,百姓們吃不飽、穿不暖,那些封建權貴們卻能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以日益沉重的賦稅來征斂剝削本就在死亡線上苦苦掙紮的民衆。

在永無止境的剽掠之下,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居無定所,四處流浪,最後在寒冷和饑餓中死去。

那些特權階級們犯下的罪孽,就和人民群衆曾經遭受過的苦難一樣深重

然而,我們絕不會這樣遂他們的願,在貧窮與困窘中坐以待斃一—我們陵山民族是有氣節,有志向,有血性的民族,不是膽小如鼠的懦夫!

古往今來,無數仁人志士主動挺身而出,進行着英勇的反抗,渴望打破這被視作理所應當的,黑暗的舊制度,建立一個更加公正,平等,自由,幸福的新世界,甚至甘願為此獻出自己的生命。

在同封建勢力,同落後反動的蔣經緯政權作鬥争的過程當中,我們陵山人民的勇氣與毅力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漲而堅定,在反對勢力慘無人道的鎮壓之下,不計其數的同志們犧牲在那群衣冠禽獸的迫害之中。

他們的血不會自流,時至今日,他們的光輝形象仍舊被銘刻在每一個良知尚存的陵山國人心中,我們不該遺忘,也永遠不能遺忘。”

李昭旭話音剛落,臺下便立即湧上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現在,封建勢力早已被消滅,蔣經緯的荒誕統治也已經成為了過去時,淹沒在歷史發展的洶湧波濤之中,

從此之後,我們不再是權貴階層的奴隸,我們不再受任何人所壓迫和驅使,我們真正成為了自己的主宰,成為了這個國家共同的主人。

籠罩在這片廣袤土地上幾千年的黑暗,已經順應着歷史發展的規律而消亡褪去,一一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的,足以改天換日,打破一切不公。

屬于我們全體人民的美好明天已經不再遙遠,被強迫着“跪下’這麽久,我們終于站起來了!”

“是啊!我們終于站起來了,終于翻身做主人了!”

“哎呀,當時我老婆被那幫混蛋抓走了,兩個孩子也都餓死了,那個時候我簡直想找棵樹吊死,一了百了算了,後來我一想,我要是就這麽死了,誰給我老婆孩子報仇呢我這麽一個男子漢,怎麽能當懦夫呢

所以啊,“真理派”的隊伍一來,我就扛着槍,跟着他們去打仗,去殺壞人,救百姓,啊呀,這才真算是報了仇呢!”

“就因為我的女兒長得好看,那夥禽獸不如的東西竟然,竟然……唉……

現在好了,我們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了,我們再也不用整天擔驚受怕了!”

“謝天謝地,我竟然能親眼看到蔣經緯垮臺!”

“從此往後,我們的命運就是屬于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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