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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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的時候，馬蘭再婚了，對方是她在站前步行街新開那家分店裏雇用的廚師。
由于雙方的年紀都不輕了，又都是家裏的獨生子女，所以，出席婚禮的賓客以同學、朋友和生意夥伴為主，寥寥幾個親戚裏并沒有長輩，只有七八個拖家帶口的堂表兄弟姐妹，看樣子也不經常來往。
洛雁作為馬蘭的朋友兼生意上的合作夥伴，自然也應邀前來參加婚禮。她在門口的女方賬桌前随過了禮金，走進婚禮大廳四下看了看，在一衆陌生的面孔中發現了于悅。
“哎，于悅姐，還記得我不？”她從人叢中擠過去笑問。
“哎喲，洛雁啊，我聽馬蘭說你也要來，正在四處找你呢。”于悅笑道。
“小麗姐在哪兒呢？”洛雁随口問。
“噢，小麗家的兒媳婦今天生孩子，她得在醫院照應着，分不開身，托我帶了禮金，說過些天再來看馬蘭。”于悅說。
這時，馬蘭提着婚紗的下擺，拖拖拉拉地走過來與她倆寒暄。
于悅上下打量一遍妝扮一新的馬蘭，笑道：“哎呀，新娘子，我們這麽親近的朋友，你就不用特意來招呼啦，你今天是主角，去忙你的吧。”
洛雁也跟着幫腔道：“是呀，是呀，我們這麽好的朋友，不講究這些，你去招呼你老公那邊的親戚朋友吧。”
“那我就失陪了，你倆自己招待自己，可千萬不要客氣，啊？”馬蘭笑道。
于悅伸臂輕輕抱了抱馬蘭，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一定要幸福哦。”
馬蘭點點頭，眼圈兒卻有些泛紅。
洛雁不好意思當衆這樣表達感情，卻也大聲對馬蘭說：“是啊，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于悅一笑，放開馬蘭，不料，胸前的一串裝飾項鏈卻勾在了馬蘭的婚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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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看，我有多舍不得你走啊。”于悅笑道，忙伸手去解，洛雁也來幫忙。
“怎麽啦？”新郎也湊過來問。
“新郎官兒，看不出來嗎？我是來搶親的。”于悅打趣道。
“女俠，饒過我吧，我攢了半輩子錢，好不容易才娶上這麽個漂亮媳婦。”白白胖胖的新郎立刻戲精上身，抱拳向于悅求饒。
笑鬧之間，洛雁已将勾連之處解開。
于悅笑着拉起馬蘭的手，交到新郎的手裏，說道：“新娘子還給你啦，你可要一輩子對她好，不然我還是要來搶的。”
婚禮開始了。
于悅和洛雁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面帶微笑，默默地聽司儀流利地背誦着一段又一段吉祥話兒。
片刻之後，兩人都有些走神兒，于悅把頭湊近洛雁耳邊，低聲問道：“哎，洛雁，你姐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寫小說啊？”
“是啊，”洛雁奇道，“可是……你怎麽知道？”
“呵，我一個人晚上閑着沒事兒，經常上一些小說閱讀網站打發時間，最近這大半年來我就發現，有一個叫‘白帆點點’的作者寫的東西特別像是你姐寫的。”
“于悅姐，你也太厲害了吧，光看小說就能看出哪個是我姐寫的？”
“呵，這個嘛……我也是胡亂猜測的，主要是吧，我從那些故事裏面看到了我自己，還有我倆曾經共同認識的一些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于悅很不好意思地說。
洛雁雖然根本就沒聽明白于悅的意思，但瞬間對她欽佩得五體投地。
“沒錯兒，于悅姐，我也是才知道沒多久，我姐自從春節之後就天天在電腦上寫小說。不過，她不給我看，更沒告訴我她在網上叫什麽名字。這回聽你這麽一說，我也知道了，等我回去了，也悄悄看看她都寫了些啥。對了，于悅姐，你在什麽網站上看到的啊？”
于悅就告訴了洛雁。
“你姐的小說寫得真不錯，沒想到她一個理工科出身的人，文學修養還這麽好。說實在的，她三月份沒回來上班，我心裏真有點兒失落，但是現在我想，她是找到了她真心喜歡的事情吧，我真替她高興。”
“于悅姐，你和小麗姐這麽多年來一直對我姐這麽好，對她的事這麽上心，說實話，我真應該讓她親口對你們道聲謝。不過你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我也說不清她是好了還是沒有，我平時根本不敢跟她提起從前的事兒。”
于悅詭秘地一笑，說：“其實，我已經不需要啦，我差不多每天都跟她說話。”
洛雁一怔，于悅趕忙解釋道：“是這麽回事兒——我是她非常熱心的讀者，她每天更新，我就每天在網上給她留言，跟她讨論小說裏的情節，偶爾也聊幾句別的話。只是，我猜到了她是洛霞，但她很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誰。”
婚禮過後，馬蘭打算出去旅行。
本來馬蘭是要把店鋪關了出去旅行的，但姜小麗和于悅聽了都說不好，店鋪需要持續經營才能留住顧客，馬蘭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就委托她倆幫忙每人分管一個店鋪。但姜小麗碰巧家裏有事，洛雁表示她可以頂替幾天，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于是，于悅和洛雁各自負責替馬蘭分管一個店鋪。
幸好馬蘭的店裏現在已經增加了一些人手，新郎官出去旅游，少了一個廚師，C市科技大學門外這個店裏的廚師就說，他可以到老火車站那邊的店鋪去掌勺，讓他的小徒弟在學校門前的店裏。畢竟這邊的食客以學生居多，不像站前步行街上那些食客那麽挑剔。
在出門旅行之前，馬蘭足足在店裏包了一整天包子，畢竟這是店裏的招牌食品，一直都是她親手在做。
于悅和洛雁起初也興致勃勃地幫着包，但總歸沒有她包得好，尤其是于悅，試了好幾次，包出來的都是不圓不扁的一坨，反倒不如洛雁，包得越來越周正。
“這也太難了，”于悅笑道，“我放棄了，就不在這兒繼續浪費原材料了。我包的這幾個，一會兒送鍋裏煎上，我們自己吃。”
洛雁看着馬蘭把新包好的包子凍入一只大冰櫃，問道：“馬蘭姐，你要把這只冰櫃都放滿嗎？”
馬蘭伸手虛比着點數了一下，說：“我要是出去一周的話，兩個店，這一冰櫃都不一定夠。”
洛雁心想，幸虧出門之前托付了老五嬸。呂誠不會用鄉下的大竈做飯，老五嬸答應帶洛雪一起住在洛雁家，幫忙照看一日三餐。洛雨已經考上A市的重點高中，到市內去讀書了，因為功課忙，路又比在鎮上讀初中時遠了不少，國慶節假期也沒有回李洛村來。老五嬸逢人便講：“都是他大姑輔導得好，要不我們小雨考不上這麽好的重點高中，搞不好就得跟他爸他媽一樣出門打工去了。”
只有洛雁心裏明白，其實洛霞春節後一直忙着寫小說，真沒怎麽管過洛雨學習的事兒。
馬蘭只出去玩了三四天就回來了，畢竟兩個人年紀都不輕了，玩興也不是很濃，另外，兩個人都惦記着店裏的生意。
“國慶黃金周到處都是人，走起來太累啦。”馬蘭抱怨道。
“可不，你都有點兒曬黑了。”洛雁說。
“早知道我介紹你去一個小島玩好了，不過，我不知道怎麽和那個島聯系。你要是早說，我就能幫你問到。”于悅在一旁說，但是，沒有人聽得懂她的話，都一笑作罷。
第二天，國慶假期結束了，于悅開始上班，洛雁也告別馬蘭，離開了C市。
不過，她并沒有直接回A市，而是搭上城際列車去了B市，在商檢局門外見到了柯玉實。午後的秋陽斜照在他的臉上，她覺得他看上去比上次見面時蒼老了些。
她從挎包裏掏出一只厚厚的牛皮紙信封，遞到他的面前。
“柯大哥，這是我替我姐還你的錢，有你一直給我姐買藥的錢，還有你上次替她交的那些保險錢。”她低眉順眼地說。
柯玉實一怔，推辭着不肯收。
洛雁有點兒緊張地一笑，說道：“你收下吧，柯大哥，我心裏已經很感激你了，真的，我都沒想到你會對我這麽好。這樣已經幫到我很多了，你家裏還有我嫂子，你私自拿走這麽多錢也不太合适。說句不怕你見笑的話，要是呂誠這麽做，我知道了肯定得跟他吵架。”
柯玉實臉紅了，只是仍然堅持着不肯收。
于是，洛雁就只好說了她和姐姐最近這大半年來的經歷。
聽到她和洛霞都有收入了，而且洛霞的收入據說還很不錯，柯玉實感到十分意外。
“什麽？洛霞在寫小說？真的嗎？”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年輕時的洛霞，在他的記憶中，洛霞既不是一個文筆很好的人，也不是一個很愛寫東西的人，甚至連那個年齡段的女孩子們很愛寫的日記都從來不寫。
“真的，不信你看！”洛雁為了說明問題，翻着手機給柯玉實看她偷拍的姐姐的照片。
柯玉實眯縫着眼睛仔細看去，碰巧看到了他已經在馬蘭的手機裏見過的那張照片。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他低聲自言自語。
“這回你總該相信了吧？”洛雁笑道，順勢把信封塞進他的手裏。
“她都寫了一些什麽書？”柯玉實好奇地問。
“這個……”洛雁遲疑道，“其實我也沒看過，你知道，柯大哥，我現在每天都特別忙，連想看的電視劇都看不全，真沒什麽時間讀小說，另外，”她微微有點兒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也不是一個多麽有文化的人，我姐寫的那些東西吧，我試着看了一兩回，但一點兒也沒看懂。”
見柯玉實有些失望，洛雁笑道：“不過，柯大哥，我知道她在網上寫東西時用的名字，叫‘白帆點點’。”
“白帆點點？”柯玉實重複道，腦海裏驀地閃出一片一望無際的藍天和大海，海天交界處浮着一行白色的字——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他終于明白，洛霞已經回歸，并且正在變成更好的自我。
而他自己，也終于可以與過去和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