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狗

第11章 野狗

謝望舒感應到柳歸鴻還在栖鳳山上就收回了靈力。

邪修不知藏身何處,他不能讓柳歸鴻亂跑。

然後問題就來了——柳歸鴻根本不聽他的,這小子一身反骨,越不讓他跑他越亂跑。

得想個辦法。

于是謝望舒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天色泛白時,終于敲定了主意。

小徒弟過的凄慘,吃軟不吃硬,雖然很俗套......

真心假意暫且不論,謝望舒決定,嘗試感化他。

......

柳歸鴻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是不想起。

暖融融的日光在他的臉上逡巡流連,照得人不願意睜眼,渾身上下都格外疏通,懶洋洋的不想動了。

他很久沒睡過好覺了。

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他能安穩的日子屈指可數哪怕是後來成了玄鳳的弟子,他的師尊也對他極度冷待,以至于他一個六君子親傳首徒淪落到同雜役弟子争搶機緣的地步。

他活得像極了陰暗巷尾裏的野狗,什麽都要靠自己撕搶,還有着頑強到可怕的生命力,好像殺不死他的,終将要被他吞噬。

但他現在不想去想這些,他現在心情很好。

懶懶起身穿好衣裳紮起頭發,然後推開了飛鴻居的門。

門被推開的瞬間,夏日熏風從門縫擠進來撲了他滿面,柳歸鴻眯了眯眼,于是便被鳳凰木下落了鳳花的一襲逶迤紅衣燒入了眼。

和玄鳳一樣,謝望舒喜着紅衣,他在參天的鳳凰木下支了個搖椅,也不知躺了多久,閉着眼似乎睡着了,紅衣在竹椅上堆疊,身上淺淺落了一層鳳凰花,像綴在他衣擺上的凰羽鳳冠,平添迤逦,通身矜貴。

柳歸鴻的好心情頓時散得一幹二淨。

世道不公平,有人拼盡全力難存一息,有人端坐高臺不見煙火。

他最讨厭玄鳳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明明什麽都沒做卻有一副天生的好命。

他好嫉妒。

不再多看,柳歸鴻打算繞開謝望舒從小道下山,但收回目光時卻看到了紅衣仙師手邊小案上紅彤彤的果子和一把通體漆黑的劍。

他的刻舟。

于是他腳步一頓,下山的方向變成了謝望舒的竹椅。

玄衣少年停在他的師尊面前,謝望舒似乎睡得很沉,沒有醒來的意思。

柳歸鴻背着陽光,整個人攏在一片陰影中,看不清面容,他用力咬着舌尖,直到口中泛起血血腥氣,深呼吸來按下有些顫抖的手。

冷靜,柳歸鴻告訴自己,謝望舒可能是故意的,就等着他自己上鈎去拿。

可是這本來就是他的劍,他自己搏上命從兇獸嘴底下搶出來的。

通身玄黑的少年動了,謝望舒有玄鳳的全部修為,從他手底下偷東西不容易,柳歸鴻屏住呼吸,慢慢朝着漆黑靈劍伸出了手。

堆疊的紅衣下,瘦白的手指動了一下。

柳歸鴻眼裏滿是戾氣,他讨厭偷東西,好像他真的變成了個無賴。

在他握上刻舟的瞬間,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渾身繃緊,柳歸鴻心中嘆氣,閉上眼準備被打出去。

一只手搭在他的頭頂上,輕輕揉了揉。

少年睜眼的瞬間看到了紅衣仙師溫潤的笑顏,謝望舒擡眸看他,笑道。

“抓到你了。”

柳歸鴻覺得自己真的像條野狗,但當他以為要被人趕回暗巷時,那人卻蹲在他面前。

摸了摸他的頭。

柳歸鴻咬着牙,下颌線繃得緊緊的,愣了一瞬放下劍轉身就走,謝望舒笑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別惱啊。”

然後拿起刻舟塞進他手裏:“拿着。”

“本身就打算給你了。”

“......”

......

柳歸鴻握着劍坐回飛鴻居半天才想起來,他本來是要下山的。

是因為什麽回來了?

當時謝望舒抓着他,笑得晃眼,柳歸鴻心煩意亂的抓着劍就要走,結果又被攔下。

“今天就別下山了吧。”

柳歸鴻偏着臉不看他:“少管我,你以為自己是誰。”

謝望舒也不急:“我是你師尊啊。”

“既然你說只有你師尊才能管教你,那為師就學學,該怎樣當一個好師尊。”

柳歸鴻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原地。

他剛才說什麽?

他要當什麽?

趁他沒反應過來,謝望舒牽着他的手腕就領着他回了飛鴻居,把人推進去後合上了門,還附贈了一個結界。

等柳歸鴻回過神時,謝望舒早就下山了。

他被騙了。

柳歸鴻拿起手邊的刻舟,緩緩拔劍出鞘,玄鞘雪刃,金戈铮鳴聲似斷金碎玉,清亮動聽,雪亮鋒刃倒映出少年稚氣未脫但毫無朝氣的雙眼,只是此刻這雙眼中神情閃爍不定,最終還是戾氣占了上風。

謝望舒想要馴服他。

雪刃“唰”的一聲被玄鞘吞噬,柳歸鴻垂着頭低笑出聲,一雙黝黑的眼睛從額前的碎發中露出,向來黯淡的眼此刻閃爍着從未有過的興奮的光。

那就來試試吧......

看是他先被馴服,還是謝望舒先惡果自食遭反噬。

謝望舒把徒弟塞回去以後徑直下山前往太華山門。

山海鏡試煉剛結束不久,如果邪修是在這時混進來的,應該還有氣息殘存。

直到夕陽覆蓋整片紫葉碧桃林,绛紅花瓣落了紅衣仙師滿肩,謝望舒幾乎把整個乾坤山門每一寸徒弟翻了一遍,除了純澈的草木靈氣就是謝蓬萊的護山大陣,一絲邪修的痕跡都沒有。

謝望舒靠在桃樹下陷入沉思,只要有邪修來過,不論實力如何,一定會有痕跡,但現在卻什麽都沒有,那只能說明一件事。

太華早有邪修潛伏。

這個結果過于駭人,謝望舒甚至不敢細想,偌大一個太華,那供多少邪修藏身,三山三峰上能那麽多弟子,哪些是邪修,甚至......有沒有弟子,包庇邪修。

如果這些都按最壞的來打算,那太華所有的弟子都不安全了。

得盡快查出來,這事拖不得,一旦被邪修意識到發現了他們的存在,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最普通的雜役弟子。

邪修最擅長的就是濫殺無辜。

站直身體抖落滿肩落紅,謝望舒擡眸望了一眼栖鳳山的方向,擡手指尖随意搓出來個手掌大的流光溢彩的小鳳凰,手一揚就飛往栖鳳山,然後轉身出了太華的地界。

這邊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然後就輪到身邊的問題了。

柳歸鴻被他哄騙在栖鳳山上下不來,,反應過來以後肯定要發怒,謝望舒沒空跟他拉扯,但又不想因此被再記上一筆,索性投其所好去給他找點機緣,反正玄鳳又不缺這個。

柳歸鴻最需要的就是變強,想做一個好師尊,徒弟的正當需求是要滿足的。

靈劍出鞘,紅袖迎風,一抹赤色撕開夕陽,很快又消失在雲端。

謝望舒在雲霄之上俯瞰,這是他來點這個世界第一次離開太華,遍地都是靈脈,無處不是修士,有的沉靜含蓄,有的志得意滿,總之就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盛世沒有疾苦,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活着,有人求功名利祿,有人求得道長生,不論修為高低身份如何,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修士。

于是滿堂三千客,竟無澆愁人。

......

玄鳳多活那三四百年還是有用的,除了好給他一身修為以外,還有腦海中數不清的未被發現的秘境和靈寶所在之地,随便拿出來一樣都是天大的機遇,他一掃就是十幾個。

謝望舒從秘境中出來還抓着扭曲掙紮的術法傳承,随手塞進袖裏乾坤後用驅塵術弄幹淨身上的塵穢和血漬,看着将上中天的月亮,默默嘆氣。

雖然不想面對柳歸鴻的怒火,但遲早要回去的謝望舒如是想着,剛要擡腳,卻感受到一絲微弱的邪氣逸散到他身旁,于是調轉了方向,追着那縷邪佞淩空而去。

太華,栖鳳山上。

柳歸鴻百無聊賴的坐在榻上修煉,第無數次想直接走火入魔然後跟謝望舒同歸于盡。

但他體內的逍遙經時刻不停的運轉着,他只要一有關于入魔的雜念就探出根須似的靈力緊緊抓住他的經脈,将他一身經脈都固定在正統的位置上,分毫逆轉不得。

柳歸鴻氣得要吐血,抓起刻舟就要硬闖結界下山,就是這時,一只金光燦燦的小鳥從他窗子飛了進來,輕輕落在他肩上,歪着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柳歸鴻身體頓時僵住,他能感應出來這是謝望舒弄出來的,但這又是個什麽玩意兒?

哄小孩兒的?

柳歸鴻準備擡手把那靈鳥捉了,結果那小家夥還挺機靈,撲棱着翅膀躲開後又重新落在了他頭頂上,抖抖翎羽落下一片金粉,在空中拼湊成了一行字。

“為師有事離開太華一趟,你好生在栖鳳山上待着不要強闖結界,明日便歸。”

“另外搓了只小鳥給你玩,喜歡嗎?”

“......”柳歸鴻徹底沉默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

不過謝望舒這招确實有用,柳歸鴻确實沒打算繼續下山了,而是呆滞的坐在榻上,頂着頭頂上的靈鳥,陷入了沉思。

連柳歸鴻自己都沒意識到,對于謝望舒這些堪稱幼稚的行為,他并沒有感到厭煩和嫌棄,甚至連那只靈鳥都沒被他揮手打散,而是......

“......他腦子沒病吧?”

在經過漫長的思考後,柳歸鴻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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