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襲

第24章 夜襲

卯時三刻,日已出,月未沉,孤星太白綴在殘缺的彎月旁邊,璀璨明輝像雪亮的劍光。

既有日月同輝,又見金星合月。

日月同輝,大吉之兆,寓來路光明,萬事可期;金星合月,大兇大煞之相,金主兵戈,萬劫将結,寓生誅伐,主人亡。

栖鳳山。

柳歸鴻是被邪氣驚醒的。

天色灰暗未明,他翻身下床後下意識去摸劍架卻摸了個空,想起來自己的刻舟在藏經閣時已經被謝望舒收走了,含恨磨了磨後槽牙,拉開了榻下的暗格抽了把桃木劍又抓了一把符箓塞進袖口,收斂氣息從窗戶翻了出去,放輕腳步朝他感知到的邪氣源頭一步一步慢慢挪過去。

謝望舒回山那一次特意給栖鳳山套了結界,這邪氣到底怎麽進來的?

柳歸鴻左手掐訣右手握劍,壓低腳步慢慢走着,他知道謝望舒是為了保護他才布了結界,可眼下這情況如果真的有什麽危險他就跟甕中之鼈一樣,跑都跑不掉。

旭日未升,到處都是一片藍調的灰黑,連火紅的鳳花都看不清顏色,可就是這般昏暗的環境下,他卻看見了一抹刺痛雙眼的赤紅。

來人背對着他靜靜地站在一樹鳳花下,一襲紅衣格外惹眼,逶迤的衣擺像極了地面上氤氲的血,一頭墨色長發并未紮束,流墨似的披了他滿肩。

衆所周知,太華僅有一人常着紅衣。

可柳歸鴻卻不敢斷定,謝望舒黃昏時才匆匆離去,為何半夜忽然又出現在栖鳳山,而且若他在此,山上又怎麽可能會有邪氣。

他咬破中指用指尖血将符箓粘在桃木劍上,一邊屏住呼吸繼續慢慢靠近,一邊試探着開口:“師尊?是你嗎?”

那抹模糊的紅衣身影動了,先是過分寬大的廣袖和垂落的墨色發尾晃了晃,然後便是那一張膚色蒼白的臉。

柳歸鴻渾身的血一下冷了。

那張臉與謝望舒竟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幾分陰柔和刻薄,美的雌雄莫辨,而最先能讓人記住的卻是那雙狹長又張揚的眼。

一雙青金流轉,狹長詭豔的孔雀眼。

這不可能是謝望舒!

他看着死死提防他的柳歸鴻,默了片刻後倏然含混的哼笑出聲,在他笑出聲的瞬間,滔天邪氣從他袖口傾瀉而出,直沖柳歸鴻席卷而去。

柳歸鴻瞳孔一縮,揮手就是一把明黃符箓撒了出去,赤紅的朱砂符文與漆黑濃稠的邪氣相撞,迅速就被侵蝕,爆出一陣炫目的靈光,紅衣邪修眯了眯眼,而下一刻,伴随着一聲呼嘯,一抹極亮到足以讓整個太華都看清的金色鳳凰焰火在日月同天的黑藍夜幕上炸開,靈光熄滅,而金鳳焰火依舊照徹夜空。

下一瞬,一抹青光就在正陽峰上方驟然亮起,飛速朝着栖鳳山趕來,然後就是除了蓬萊峰之外的山峰上都劃過的各色靈光,從四面八方朝着栖鳳山而來。

紅衣邪修停了手,站在原地看着手中握着被拉開的信號焰火的柳歸鴻,玄衣少年把焰火的殼随手扔了,桃木劍挽了個劍花後直指對方,咧出個陰森的笑來。

能悄無聲息摸進太華的邪修他可打不過,不找人幫忙他等死嗎?

紅衣邪修不動手但也不跑,只靜靜站在原地看着他,然後擡手接住了一朵火紅鳳花在指尖撚了片刻後,猛得将那落花沖柳歸鴻擲了出去。

濃黑邪氣裹挾着落花,那火紅的花在邪氣中迅速拉長變窄,再露出面貌時已經變成了一柄孔雀翎羽狀的細小飛刃迅疾的 朝着玄衣少年釘去。

柳歸鴻猝然瞪大雙眼愣在原地,這柄刀,他躲不掉。

輕柔又詭異的男聲響在他耳畔,像被冷而毒的毒蛇跗骨而纏,令人動彈不得。

“玄鳳的好徒弟?”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千鈞一發之際,在孔雀翎刃釘穿他眉心的前一刻,一把清光流轉的靈劍橫在少年眼前,穩穩擋住了窄刃,身着天青長衫的救兵落在柳歸鴻面前,二指輕輕捏着翎刃朝那紅衣邪修甩了回去,後者廣袖一揚,将細刃卷了進去,再無影蹤。

正陽劍清光凜冽,呂羲和青衫獵獵迎風,臉上還帶着堪稱溫和的笑意,他看着那紅衣的邪修道:“太華雖好迎天下賓客,可若是邪修,還是莫要放肆了。”

他話音剛落,一柄黑刃長刀便劈開昏暗夜色,從極暗處一刀斬向那邪修,盛招搖從一片昏黑中現身與紅衣邪修戰在一處,水藍色大陣從天而降,朝着纏鬥的二人直直壓下去,不遠處一把燦金的華麗長弓被拉成滿月,三箭齊發射向那抹紅,數道瑩白靈符也從不起眼的角落飛出,沾身就是一陣亮的睜不開眼的光,盛招搖大喝怒罵出聲:“雲隐你他娘的別撒符了!眼都睜不開了打個屁啊!”

雲隐也扯着嗓子喊:“我來得急就帶了這一種符!你适應一下!”他剛喊完就被應瀾姍一腳從明月燈上踹了下去,他捂着腦袋在遍地靈光裏亂竄着躲避,應瀾姍冷眼垂眸看着他,淡淡開口:“淨幫倒忙,不如老實在太陰山待着。”

抱頭鼠竄的雲隐聞言怒了:“應北冥你什麽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給我看好了!!”

一團瑩白靈光在他掌心浮現,雲隐擡手在自己眉心按了一下,一線白色豎痕出現在他眉心,深褐色的雙瞳也瞬間鍍上一層銀色,他将右手中指咬破,就着沁出的血珠淩空畫出繁雜的符文。

應瀾姍看到雲隐的動作臉色驟變,想過去攔下他可手裏的陣法又不能停,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筆接一筆的畫完這血符。

符文既成,雲隐揮袖将這道血符甩出,血繪靈符穿過各種靈光直直纏上那紅衣邪修的脖頸,雲隐五指一抓,符文驟然收緊,深深勒進蒼白脆弱的膚,瞬間就沁出了血,正應付着各種攻擊的紅衣邪修動作猛得頓住,咽喉深處“咕唔”一聲,整個人忽然失了力氣般栽倒,被盛招搖趁機按倒制服。

幾人停了招式,只剩雲隐還呆呆的在半空中飄着,他眉間白痕未褪雙眼依舊是雪銀色,應瀾姍嘆了口氣,抓着身旁的明月燈塞進了他懷裏,雲隐愣愣低頭看了一眼被塞進懷裏的東西,眸中銀色漸漸褪去,眉心白痕也散成了幾點白光,終于落回了地面。

見他恢複了應瀾姍才開口:“你跟我置什麽氣?讓你認真點沒讓你拼命!神魂才拼好了多久?還能認出來我是誰嗎?”

雲隐只是抱着燈呆呆的聽着,似乎聽不懂一樣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袖子,一字一頓道:“回、家。”

應瀾姍沒忍住給了他肩膀一拳,在他即将歪倒在地上時又把人扯進了自己懷裏,直接彎腰抄膝彎把雲隐抱了起來,跟站在柳歸鴻身邊的呂羲和打了聲招呼後就帶着人出了太華。

盛招搖還按着紅衣邪修,後者一動也不動老老實實在地上趴着,明煦把長恨弓背回背上後從袖裏乾坤扯了縛仙鎖把他捆了起來,問道:“這怎麽辦?殺了還是關起來?”

盛招搖:“殺了。”

呂羲和:“先關起來。”

柳歸鴻:“......”

盛招搖翻了個白眼:“你真的不像劍修,婆婆媽媽的。”

呂羲和不惱:“跟前幾日查出來的那些邪修關一起吧,等藏經閣的事處理完再審,這人跟玄鳳有點關系。”

明煦點頭,拖着那邪修就去了滄海峰。

盛招搖沒再說什麽只是經過呂羲和身邊時冷哼了一聲,轉身回了招搖峰。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呂羲和終于轉向了柳歸鴻,此刻他臉上已經沒了溫和,只剩嚴肅和鄭重。

他問柳歸鴻:“你師尊呢?”

柳歸鴻照實回答:“不知。”

青衫劍客第一次皺起了眉:“那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

這個他知道:“昨天黃昏前,謝......我師尊匆匆趕回來布了結界後便急匆匆離開了。”差點直接喊了名字。

黃昏之前,也就是藏經閣議會前。

呂羲和皺着眉,臉色發沉。

謝望舒讓他們各自回去推演邪術,自己卻去查案。

別人不知道,但呂羲和知道,玄鳳看不近人情,但卻經常把最危險的任務都攬到自己身上。

上一次他瞞着所有人單獨行動,最後是拖着已是強弩之末的身體,拄着紅鸾劍一步一停從栖鳳後山的禁地走出來的。

那次是禁地兇獸暴動,若不是玄鳳賠進去半條命強行鎮壓,整個修真界都要遭殃。

呂羲和不敢想,這次能讓玄鳳學會蒙騙他們的,會是多嚴重的災難。

他叮囑了柳歸鴻待在栖鳳山不要亂跑,再有危險還是放信號焰火後就開始自己滿太華找謝望舒,但整整一日,他都沒再見到謝望舒。

呂羲和挽起袖子拭去額角沁出的薄汗,他心裏一陣陣的往下沉,神思恍惚間腦海中幾乎晃過了謝望舒氣息全無的場景。

攥着劍的手猛得收緊,劍鞘上的飾物幾乎硌進掌心的血肉之中,疼痛讓他回過神,呂羲和輕輕搖了搖頭,他不能慌,也許謝望舒只是有什麽不想告訴他們,不會出事的。

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一定不會出事的。

一定,不能再出事了。

深深呼出一口濁氣後,呂羲和整理了一下自己慌亂時而變得淩亂的天青衣衫,重新束好有些散亂的發,噙起了溫和的笑,又是清風明月的正陽劍仙。

正陽劍被緊緊握住,呂羲和心情終于放松了些。

他現在手中有劍了。

所以只要他在,所有人都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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