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第鳳凰
◇ 第30章 鳳凰
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
諸界皆雲:離恨天遍地梧桐。
此言不虛。
江淮鳳甩着袖子從一地金黃的梧桐葉中硬生生從落葉中淌出一條路來,一身華麗翠衣在滿眼金黃之中跟活靶子一樣,果不其然,一顆金豆子從天而降,正中靶心。
江淮鳳氣得眼睛都泛起青光,擡手扶正了額角的點翠頭飾,指着滿園庭梧就破口大罵:“謝望舒!你給我滾下來!”
碧梧成片迷人眼的金葉抖了抖,江淮鳳眯起眼看向那抖動的地方,看見了一截從葉片間露出伏在梧桐枝幹上的赤金色翅尖,拽下腰間玉佩就砸了過去。
“哎哎哎別砸啊!我翅膀才長出來沒幾天!”
瘦白的手接住砸過來的玉佩,一點赤色從梧桐葉後面鑽出來,謝望舒晃了晃玉佩沖江淮鳳招手,眯着眼笑得十分欠打。
江淮鳳一躍而起,落在謝望舒身旁伸手揪住他的衣領:“你也知道你翅膀剛長出來!”
“今天族長绶翎為何不去?!”
謝望舒懶散的往後仰着,拖着調子漫不經心道:“不想去啊......我不要當少族長——”
江淮鳳聞言幾乎揪着衣領把他提了起來:“謝望舒!三年了!你能不能認清自己的身份!離恨天外到底有什麽值得你惦記的?!”
謝望舒思索後道:“......我徒弟。”
江淮鳳要氣死了:“你再收一個不就行了?!”
謝望舒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他要生氣的,可難哄了。”
想起來柳歸鴻陰測測的臉色就頭皮發麻,也不知道三年過去了這小孩兒變成什麽樣了......
不會還恨着他吧?!
那可不行!他都替這小子死了一次了,真有恨也還清了。
越想越不放心,謝望舒一把薅住江淮鳳垂落的的頭發:“有什麽辦法能出去嗎?”
江淮鳳把自己的頭發從他手裏扯出來,一張豔麗的臉都被他氣得扭曲:“你要往哪跑?!”
“離恨天外啊。”謝望舒淺色的眼睛晶亮亮的,“我找我徒弟去,找完就回來绶翎。”
江淮鳳才不信他的鬼話:“然後一找又百年是吧,謝望舒我懷疑你腦子是不是涅槃的時候連肉身一起燒了,五百年前你說不想當殿下了,要出去走走,五百年後突然就死了!”
“你覺得整個離恨天誰還敢讓你出去?”
謝望舒撇撇嘴,三年前他在蓬萊峰混戰中身死涅槃,失去意識後再睜開眼時被炫目的金光晃了眼,然後就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沖進了他的房間,雙方沉默了片刻後那群人就又沖了出去到處喊殿下醒了,他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一抹華麗的翠色就闖了進來。
來人一襲翠色大氅拖的很長,綴成雀羽的細碎寶石的像綠孔雀展開的華麗尾羽,一雙狹長的眼風流又妩媚,青金色的瞳孔像流轉的洋金彩墨,墨發用翠色雀翎半挽着,額角的點翠金飾給他本就妖冶的面容又增添了三分豔色,美的像毫不收斂的鋒利的劍,手腕上的綠松石手串纏了好幾圈,顯得膚色更白,翠色更濃。
謝望舒當時也沒想到江淮鳳長了這麽一張臉淨幹老媽子活,他還沒張嘴,翠衣美人就給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江淮鳳是整個離恨天裏,脾氣最爛的血脈繼承人。
......
整個離恨天都歸鳳凰一族,好巧不巧,或許是怕這異世之魂借着自己的身體為非作歹,玄鳳封印了自己作為鳳凰殿下的記憶,所以謝望舒涅槃重生之後才知道,玄鳳是鳳凰的血脈傳承。
當年鳳凰殿下趁着绶翎戴冠前逃出了離恨天,如今謝望舒涅槃,那具玄鳳的身軀自焚,只有謝望舒知道,玄鳳君已經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百年前少年初入紅塵,此後一生都再沒能回到自己的故鄉。
江淮鳳眼睜睜看着謝望舒突然就開始神游,抓住他的肩膀就開始搖晃:“醒醒神吧我的殿下!你再這樣亂來族長要被你氣死了!”
“那可不一定哦。”
謝江二人順着聲音的來處低頭往樹下看,來人白衣飄飄,眉眼溫款妍麗,柔和的像一泓溫軟的水,江淮鳳卻沒什麽好臉色:“雪凰?族長給你放假了?”
白衣女子沖樹上兩人揚了揚手中的請帖:“沒呢,族長讓我來的,還有,不要叫我雪凰,我有名字。”
謝望舒态度就好太多了,他從樹上一躍而下:“別理他,雪亭,族長有何要事勞動你親自來送?”
江雪亭把東西遞給他:“這個,你先看。”
謝望舒還沒接住,一條翠青小蛇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裏竄了出來,叼着請帖纏回了江淮鳳腕上。
江淮鳳奪了拜帖翻開,太華掌門謝蓬萊幾個字亮的晃眼。
“......”江淮鳳剛平息的怒火又竄了起來,“不許去!”
謝望舒:“去哪啊?我連是什麽都沒看呢。”
“哪都不去!”江淮鳳被請帖往懷裏一揣,“你又死外面怎麽辦!”
江雪亭懶得跟那只炸毛孔雀說話,跟謝望舒簡單講了謝蓬萊的意思:“太華掌門誠邀離恨天族長,前往太華商議有關無妄海邪修的相關事宜,族中事物繁忙,族長抽不開身,想請殿下幫個忙,替他去太華面見掌門。”
江淮鳳急了:“謝望舒!不許去!!讓老頭子換人!!!”
“你說誰是老頭子?”
謝江二人悚然看向說話之人,青陵光不知何時站在了梧桐樹下,笑容和煦的詢問江淮鳳。
江淮鳳:“我是老頭我是老頭!你能不能換個人?!我去也行啊,別讓謝望舒去了!”
“你得去,殿下也得去。”青陵光還是笑呵呵,好看的鳳眼眯着,“雪亭也得去。”
江雪亭只是笑了笑,應了下來:“是。”
江淮鳳瞪着眼:“為什麽謝望舒必須去啊?!”
這個江雪亭回答了他:“因為太華掌門是他師尊。”
“啊?!!”
這個他真不知道。
謝望舒沒細聽他們說的什麽,他滿腦子都是能回去見徒弟了。
......
最後需要去太華的人還不少,離恨天曾經是瑞獸鳳凰的栖居之所,如今以血脈傳承為尊,有鳳凰血脈的謝望舒被衆人稱為“殿下”。
龍生九子,鳳育九雛,除了鳳凰,九雛的傳承也有幾位,就比如江淮鳳的孔雀傳承和江雪亭的雪凰傳承。
跟謝望舒一起前往太華的還有一男一女,分別是金翅大鵬和雷鳥。
青陵光是個例外,他不是鳳族之人,而是西王母座下的青鳥使者三青鳥,千年前鳳凰隕落,他受西王母之命扶持式微的鳳凰一族,又勤勤懇懇的替謝望舒當了三百年鳳凰族長,沒有一點怨言那種。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不願去太華,而是離不開離恨天。
當年他犯了錯,被西王母貶斥,再出不得離恨天一步。
看着謝望舒一行人遠去的背影,青陵光搖搖頭,在離恨天邊界轉身,回了漫天飛舞的梧桐葉中。
江淮鳳沒說錯,他确實是個老人家了。
老人家懶得動彈,謝蓬萊應該能理解吧?
他都把他徒弟送回去了。
......
去時秋霞,歸見春花。
乾坤山門外的紫葉碧桃林依舊火紅如朝霞。
紅衣攜風,豔麗更勝春花。
三年未歸,太華依舊。
謝望舒快步穿過桃林千裏,忽略了耳邊江淮鳳的喋喋不休,桃紅入眼,讓他難免又想起了當年山門桃樹下,玄衣少年揮出的狼狽一劍。
他現在很想見到柳歸鴻,很想。
心有所念,眼有所見。
一襲玄色像撞進滿眼桃紅的一點墨,在淺色的瞳孔之中洇開,曾經的少年如今徹底長開了,長身玉立,寬肩窄腰,革帶收束出腰身的線條,墨發雪膚,唇色一如既往是有些病态的嫣紅......
再然後謝望舒就撞進了一雙熟悉的黝黑眼眸。
黑眸無光,唯獨燒進了他一身火色。
曾經那個憎恨一切的孩子站在山門前,他身後站了數不清的太華弟子,而眼中只有一個謝望舒。
柳歸鴻在山門前等了很久,從朝霞起到夕陽出,終于等回了他的鳳凰,可當他擡腳打算上前迎接鳳歸故鄉時,那襲紅衣身旁又多了一抹濃豔的蒼翠和淡雅的月白。
于是擡起的腳又收了回去,青年垂眸抿緊嫣紅的唇,燒進瞳孔的火也随之熄滅。
謝望舒身旁的江淮鳳和江雪亭太過礙眼,明明是異世來客,明明一開始身邊只有他一人,明明他才是被抛下的那個,明明說過了不會再讓他難過了......
謝望舒明明應該是他一個人的。
熟悉的“恨”再次從柳歸鴻的心髒最深處蔓延滋長,裹挾了他醞釀了三年的愛意,扭曲的妒火和怨念再次占了上風。
謝望舒看到柳歸鴻了,他剛準備上前仔細打量打量他的徒弟,落在他身後一步的江雪亭伸手扯住紅袖一角悄聲道:“殿下,別忘了族長的囑咐,您這次是代表離恨天來的。”
來之前青淩光叮囑再三,讓謝望舒給他留點臉,別跟回自己家了一樣。
謝望舒沖着江雪亭笑了笑:“知道,這不是太久見着徒弟了激動嗎?”
柳歸鴻就站在山門前看着,他第一次覺得謝望舒的笑容那麽刺眼。
明明該是屬于他的。
誰都搶不走。
柳歸鴻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