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第望舒

◇ 第32章 望舒

柳歸鴻就這樣摟着他,沒打算松開。

紫葉碧桃的馥郁香氣經過便沾上紅衣,時隔三年,在紫葉桃香再次浸潤紅绡之時,謝望舒終于完整的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謝望舒推了兩下,沒推開,索性就這樣呆着,等到略帶熱意的吐息撲到耳畔時他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但他打算掙紮前,柳歸鴻便松開了手,又規規矩矩的站定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

謝望舒覺得柳歸鴻的态度有些古怪,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怪,便先忽略了,等到這時他才和柳歸鴻好好的說上了回到太華之後的第一句話。

“乖徒弟,這三年過的好嗎?”

柳歸鴻沒回答他,只有那雙黝黑的眼睛一轉不轉的看着他,那雙眼睛裏現在不恨不怨,可複雜的完全糾纏在他身上的情緒謝望舒完全看不懂,黝黑的瞳仁像在眼眶中燒起的漆黑的火,可對應那雙灼灼眼眸的眉梢卻雲淡風輕般壓得平穩。

謝望舒被那幾乎将他剖開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他擡起手想遮住那雙眼:“別這麽看我......嘶!你幹什麽?!”

擡起的手伸到一半,沉默的玄衣青年忽然動了,柳歸鴻捉住那只伸向他的瘦白的手,貼在臉頰上蹭了蹭,然後張開嘴在掌根狠狠咬了下去,好巧不巧,他一口咬在了謝望舒附生着并蒂靈紋的那只手腕上,血珠瞬間從花心沁出,像豔色的蕊。

銀花紅蕊,靡豔的讓人不敢直視。

謝望舒吃痛,掙紮着想抽回手,可柳歸鴻抓得很緊,青年依然目不轉睛的望着他,本就嫣紅的唇沾了血更像豔鬼,謝望舒透過那雙深黑的眼又看到了那個屬于少年的殘缺靈魂。

于是紅衣仙師呼出一口氣,就着這個別扭的姿勢張開手臂,環住了俯身吮血的青年的脖頸,像三年前那樣,揉了揉他的頭發。

“行了,別怪我了,師尊回來了。”

青年聞言眼睫都一顫,然後齒間力道緩緩收了回去,順着姿勢把自己埋進了謝望舒懷中。

春和景明,紅绡盈懷。

柳歸鴻聲音悶悶的,他說:“騙子。”

“你說過,你的命歸我,可我沒允許你死,你為何一走了之?”

青年終于褪去了在外面撐起的尖銳的外表,在歸人的懷裏又變成了那個缺愛的小孩。

年少不得之物,終将困其一生。

謝望舒任由他伏在自己懷裏,他一直都知道柳歸鴻是個很矛盾的個體,他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可他又畏懼着別人給他的愛背後是否藏着他支付不起的代價,所以他永遠學不會坦然接受,他永遠在揣度和審視着別人遞到他面前的好意,反複觀察,反複質疑,就像剛剛見到謝望舒時那樣,以“憎恨”的名義拒絕他,推開他,直到鳳凰涅槃在他懷中時他才意識到,這份愛護是不需要他剖開自己的。

可柳歸鴻不是什麽五好四美的純真好青年,他能好好的待着不為非作歹已經是被謝望舒感化後的結果了,他想留住什麽東西的方法只有占有,屬于他的就只能屬于他,旁人看一眼都是觊觎。

所以,他不可能讓謝望舒身邊有那麽多人,尤其是離恨天的那兩個。

柳歸鴻摟在謝望舒腰上的手臂收緊,他和謝望舒相識不到四載,三年都是別離,他歡歡喜喜的迎到山門外,想給他的歸人看看自己用三年時間為他縫補到最完美的皮囊,可那人卻笑着把兩個真的完美的人帶在了身旁,從此再無他一席之地。

尤其是紫葉桃林中,謝望舒對江雪亭那溫柔的笑。

他從來沒見過。

從來沒有。

這三年他學會了很多,比如什麽是愛,又比如,什麽是嫉妒。

書中有雲:妒由愛生,愛而不得,易生怨妒。

他原本還分不清何為愛慕,何為孺慕,可當他看到謝望舒身旁再也沒有他的位置時,他恨不得将那兩人碎屍萬段然後将那笑得明媚的紅衣客鎖在自己懷中再逃不開半步。

他也确實打算這麽做了,靈力甚至已經被他悄悄扣在掌心,可箭在弦上只待發時,他忽然想起來謝望舒在空中墜落的場景,于是掌心靈力被揮散,他又把自己包裝成了那個近乎完美的飛鴻君。

他不能再失去謝望舒一次了。

“謝望舒,你還會走嗎?”柳歸鴻仰起臉問,“你要當離恨天的鳳凰,還是太華的玄鳳?”

“哪個都不當。”謝望舒如是道。

柳歸鴻愣住了,謝望舒伸手整理着青年散落的鬓發,輕聲道:“我是你師尊。”

“鳳凰是玄鳳,玄鳳君也是玄鳳,可你也說了,玄鳳不是你師尊。”

“謝望舒不是玄鳳。”

于是往昔的一切細節都浮現在眼前。

初見時穿心而過的劍,不顧玄鳳秉性與諸山君子更為親近,停下了日夜修習的劍法,插手太華事務。

謝望舒從來沒打算把自己演成玄鳳,他要自己作太華的玄鳳君,作離恨天的鳳凰。

和柳歸鴻的師尊。

他從來沒有抛下柳歸鴻,江淮鳳沒有胡說。

在離恨天的三年,每一天,他都惦記着自己的徒弟。

柳歸鴻是他在這個世界中,除了玄鳳之外,唯一一個只屬于謝望舒的人。

其他身份都屬于玄鳳,而柳歸鴻的師尊,只是謝望舒。

也只能是謝望舒。

他們相互承認,相互占有。

于是心火再起,再難息止黝黑雙眼中再次燃起灼烈的紅。

柳歸鴻希望他能永遠将這抹灼紅擁在懷中。

......

等柳歸鴻從謝望舒懷裏站起來時已經又變成了冷漠又刻薄的飛鴻君,沒什麽舊好敘,謝望舒匆匆取回紅鸾就離開了栖鳳山,離開前他匆匆一瞥,覺得枯桐殿和之前有些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可他确實尚有要事與謝蓬萊商議,便先忽略了這些,徑直禦劍前往了蓬萊峰。

柳歸鴻其實不想他走,可謝望舒确實是有正經事,強留他反而顯得自己不懂事。

不管謝望舒怎麽看的,他覺得自己不是小孩兒了,小孩才不懂事。

于是謝望舒禦劍淩空時總感覺背後冷冷的,回頭時就看到了青年幽怨的眼神。

“......”

他盡量早點回來陪小孩兒。

蓬萊峰三年前經歷了一場惡戰,遍地金簪草付之一炬,月華散去,翠微無主。

只餘一墅蓬萊。

三年前蓬萊動亂,孟摧雪叛道後,翠微居就空出來了。

謝望舒餘光撇了一眼蒙塵的門,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頭也不轉的掠過。

是非由己,錯既已犯下,遲早要走漏風聲。

他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至于孟摧雪......謝望舒覺得他應該是有自己的苦衷,畢竟他哪怕成了邪修,也确實沒害過太華弟子,沒害過任何一個人。

謝望舒把腦子裏的胡思亂想都甩出去,叩響了蓬萊峰的門。

木門無人自開,謝蓬萊并未掌燈,天色漸晚,蓬萊居中有些昏暗,所以謝望舒一開始并未看清謝蓬萊的表情,只覺得正堂枯坐的那位仙人比三年前更像極了神壇之上無喜無悲的神像。

仙人不識情,正如一襲雪衣未染塵。

謝蓬萊甚至沒有難過和憤怒,他只有疑惑。

孟摧雪為何叛道?

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見過師尊。”

謝望舒按規矩見禮,按理說他是不用更謝蓬萊行禮的,離恨天的鳳凰殿下身份尊貴不遜于太華掌門,可青陵光願意放他離開,就是屬意他繼續當太華的玄鳳君,那謝蓬萊就還是他的尊師。

謝蓬萊淡淡的“嗯”了一聲,等着謝望舒繼續說。

謝望舒也不願贅述多餘的,他還得回去哄孩子,便直接切入正題:“弟子代離恨天族長來于師尊商讨無妄海邪修之事,不知太華有何發現?”

謝蓬萊依舊沒有一點感情:“太華查到,無妄海兩年前誕生的無妄領主是......孟摧雪。”

這個結果确實令人瞠目結舌,不過謝望舒的确有些預料。

無妄海是三年前忽然出現的一個邪修宗門,一開始沒人在意,可不過數月它竟一口氣吞并了修真界的所有邪修勢力一家獨大,這種情況沒人能坐視不理,于是太華開始重點稽查,可往往都是無功而返,他們甚至連無妄海是什麽在哪都找不到。

直到過了一年,無妄海易主。

一男一女兩人殺入無妄海,那黑衣男修劍勢銳不可當,一力鎮壓無妄海衆人,坐上了無妄領主之位,而那位女修則修了一種很邪門的術法,未殺一人卻令諸邪修嘆服,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無妄海右護法。

而左護法就是近年間惡名昭彰的孔雀明王。

原本太華已經加強了戒備,等着無妄海的進犯,可自從這位不知名的無妄領主上位後,仿佛所有邪修一下都人間蒸發了一樣,兩年間修真界基本上沒怎麽見過邪修作亂。

直到三月之前,應瀾姍她們查到了關于無妄海的第一條線索。

無妄領主,劍名青霜。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柄青霜劍,曾在太華翠微君手中。

如今翠微不再,青霜也失,孟摧雪離經叛道,去當了最大的邪修頭目。

而他身邊的兩位護法卻截然不同,孔雀明王乖張猖狂,過幾個月就要出來大鬧一場,可偏偏他鬧歸鬧,除了呂羲和之後他再沒鬧出過一條人命,至少是修士之中沒有。

那位右護法則比他神秘的多,目前只知道她常着一襲黛紫裙裳,自稱“靈澤君”,和其他邪修不同,她從不殺人。

所以她受到的诟病也比那兩位更多。

但這些都是閑言。

最重要的是,無妄海中傳出消息,左護法孔雀明王,将要再探太華。

與此同時,招搖殿中。

正陽劍殇之後招搖峰主深居簡出,斷惡刀久未出鞘,卻在沉寂三年後的一個極暗黃昏中斬出了一道照徹晦暗夜色的嫉亮刀光。

盛招搖也未掌燈,蒙塵的窄刀被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刀鋒雪亮的能倒映出那雙氤氲着青影的深色眼瞳。

“師兄。”盛招搖收刀回鞘,看向空空正堂,“他又來了。”

“這次不跟你打了,我跟你一起。”

刀客攜恨歸,黑衣翻卷,似有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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