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第白霧
◇ 第45章 白霧
離開太華前他們就知道,孔雀明王近期間有可能再探太華,所以他們此行才沒帶應瀾姍而讓她和雲隐留守太華提防着些,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那家夥不趁他們不在時偷襲太華反而直接找上了他們。
又或者是,太華從一開始就只是噱頭,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謝望舒?
一模一樣的冷绡紅衣,離去前火燒栖鳳山。
電光火石間,柳歸鴻忽然想通了一部分這其中的關竅,謝望舒一定有事瞞着他們,他一定知道些關于孔雀明王的事。
雖然知道自己還沒資格過問這些事,可這個認知就是莫名其妙讓柳歸鴻很不爽。
他沒資格了解謝望舒的一切。
很不爽。
于是他掌心靈光愈加淩厲猶勝劍光,孔雀明王挑了挑眉,青金雀眼裏滿是嘲諷和戲谑:“怎麽?猜到什麽了?說出來讓我聽聽?”
他想激怒柳歸鴻,但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
可他下作,柳歸鴻也不是什麽善茬,玄衣青年惡劣的哼笑了一聲,陰恻恻的開口道:““我在想......”
“你演謝望舒演得一點都不像。”
孔雀明王臉色驟冷,十八枚孔雀翎飛出袖口朝着柳歸鴻釘過去,後者一一躲開的同時也不忘繼續嘲諷:“怎麽?戳到痛處了?”
“不過我挺好奇的,你好好一只孔雀,裝什麽鳳凰?”
“你跟謝望舒有什麽關系?”
聽到最後一句話孔雀明王深吸了一口氣,收回了法器擺出一個有些咬牙切齒的假笑:“套我話呢?”
“想得美,自己慢慢猜吧!”
說完他也不打算再停留,紅袖一揮身影就隐入濃霧之中,像是幻境裏從未出現過的一場幻夢。
柳歸鴻低頭,死白濃霧之中唯有他手臂上一抹血色紅的發豔。
不是幻覺。
“柳歸鴻!在哪?!”謝望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這次他們沒被分開,五人在濃霧之中穿行尋找着彼此,可幻境太大,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但柳歸鴻偏要去找。
謝望舒在尋找他。
他在迷霧之中摸索着,一開始是走着,步伐越來越快,越邁越大,直到後面他跑了起來,霧氣成了從他耳邊流過的呼嘯的風,模糊了所有聲音,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
直到他累得再也跑不動,身體沉重,靈魂卻輕的仿佛離開紅塵人間。
“噠。”
有誰走到了他面前。
垂落的黑發遮住了他的視線,他垂着頭,只看到浮動到他眼前的一角紅绡。
于是他伸出手,攥緊了輕薄冷衫。
柳歸鴻擡頭,看到謝望舒的臉之前先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并蒂銀花。
抓住你了。
我的紅塵。
謝望舒垂眸看着他擡起的那雙黝黑的眼睛,神情有些錯愕:““柳歸鴻,你......”
他話還沒說完,濃重霧氣就倏然散去,顯露出了幻境的本色。
“滴答、滴答。”
滴水聲打散了浮動的暧昧氣息,謝望舒驟然清醒回神,看着身邊已經站直身體、面無表情的柳歸鴻。
是錯覺嗎?
剛才對視那一眼,他恍惚覺得自己......
被深深地愛着。
“喂!你們在幹什麽?!”
江淮鳳不知道從那冒了出來,斜着眼看着幾乎貼在一起的兩人上下掃了好幾輪:“靠這麽近......”
“別是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謝望舒:“......”
怎麽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虛呢......
柳歸鴻垂着眼看謝望舒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耳廓上緋紅,也不打算解釋。
他到真想幹見不得人的事。
......
等五個人聚在一起後霧氣也徹底散開了,場景不再是狹窄逼仄的寺廟,而是空曠的荒地。
和周圍與他們摩肩接踵的、看不清面容的“人”。
而在那圍起來的“人”群的正中央,是囡娘和抱着她泥巴哥哥的爹。
囡娘跪坐在地上,和柳歸鴻剛上她深的時候不同,她長高了些,但仍然瘦,身上是那身已經小了的粗麻衣衫。
那衣裳上沾了泥巴,囡娘的手上和臉上也是。
恰到好處的遮住了淤青和腫塊。
她在她爹的面前跪着,而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管身上蹭到的泥抱着又變大了些的泥偶笑得牙不見眼。
“娃娃呦——”
“長大喽——”
蒼老暗啞的聲音順着蒼涼的風傳到幾人耳中,令人不寒而栗。
柳歸鴻忽然覺得眉心燙了一下,下一瞬他就看見......
那被男人抱在懷裏的泥偶。
朝他眨了眨眼睛。
眼花了?
柳歸鴻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看的時候那泥偶又變成了死物一個。
剛才是幻覺嗎?
柳歸鴻偏過臉去看其他人,他身邊的幾人眼睛都沒動一下,明顯是沒看見什麽東西。
他擡手摸上剛才發燙的眉心紅痣,會是因為這個嗎?
他看着那泥偶,泥娃娃不會說話。
跪在地上擦拭臉上泥漬的囡娘也不說話。
她讨厭泥巴。
她有個奇怪的家。
在家裏,不乖的會受到毆打和叱罵,受寵的會受到獎賞和泥巴。
可她從來得不到泥巴,因為她是個人,不是個泥娃娃。
她的哥哥是爹娘從天後娘娘廟裏帶回來的一團泥巴。
明煦伸手想幫一把她,可将要握住女孩纖細的手腕時卻徑直穿了過去,像穿過了一抹影子。
這裏是幻境,展現給他們的一切自然都是假的。
“......”
沒人說話。
真的是假的嗎?
他們還不知道。
等圍攏的人群散去了囡娘才慢吞吞的從地上站起來,她厭惡的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沾了泥的地方,直到皮膚都發紅也不停下。
明煦就站在她身邊看着,在幻境的最後又是濃白的霧,只是最後幻境消散之前,他們都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空洞的,流淚的眼睛。
濃霧消散,泥胎被柳歸鴻那一下打出去很遠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案前香爐被牠沉重的身體撞翻,帶着黴味的香灰潑了牠滿身。
牠在哭,一直在哭。
“......”
謝望舒沉默了片刻,湊到柳歸鴻耳邊道:“你覺得這東西......是誰?”
柳歸鴻回望他,看到了那雙淡色眼睛中和他一模一樣的晦澀。
他們猜到了。
“師尊。”柳歸鴻問他他,“你覺得牠該死嗎?”
“這是因果。”謝望舒如是答,“報應不爽,不是我能說的算的。”
“他們親手養出來的怪物和神,結出來的惡果也由他們自己吞下。”
柳歸鴻側目看着倒地不起的泥胎,目光逐一掃過牠身上的粗麻短衫和被泥封起來的長命鎖,最後落在牠眉心血豔的紅蓮上。
她死的時候,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呢?
剩下的三人聽他們打啞謎,道玄低着頭搗鼓自己的法器,明煦垂着眼摩挲着扳指也看不出來到底聽懂了多少,江淮鳳看看道士又看看明煦,最後看回謝望舒。
“你們在說什麽玩意兒?”
謝望舒:“你不用懂,好好活着就行。”
江淮鳳:???
感覺被罵了。
......
那泥胎倒地後就沒再起來,可他們想要解決這個麻煩就必須把前面的幻境給看完。
最後他們從滿臉“樂意”的明煦的乾坤袋裏找到了一樣叫縛魂鎖的法寶。
其實明煦自己都忘了還有這麽個東西,只是剛拿到手就被征用了有些郁悶而已。
謝望舒拿着縛魂鎖給他們講接下來的計劃:“等會兒江淮鳳拿着東西,想辦法激怒牠順便給牠捆了,然後柳歸鴻去把牠身上的泥在扣兩塊下來。”
“明煦,道玄,跟我在旁邊随身準備接應。”
明煦側面看了謝望舒一眼,他哪是要自己接應,明明就是看着道玄讓他別搗亂。
江淮鳳又不樂意了:“為什麽讓我去?你不是讓我活着嗎?我萬一死了呢?”
謝望舒:“我相信你。”
“......”
江淮鳳無話可說,這話怎麽這麽好聽呢?
道玄還是低着頭擺弄他那些法器,只是偶爾擡手掐指算幾下,也不知道在算些什麽。
總之就是要按這個計劃行動了,江淮鳳甩掉華麗但拖沓的翠色罩衫,紮起廣袖和散着的發,将縛魂鎖繞了兩圈松松的纏在手腕上。
柳歸鴻掃了他一眼,瞳孔驟然收縮了一瞬。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先不去細想,要先完成謝望舒安排的任務。
江淮鳳養的那條翠色小蛇盤上白皙的手腕,遮住了他手腕上被腐蝕了一般,狀似腐爛的新傷。
這麽多人互相看着,他能從哪受傷?
只有那片濃白的霧。
江淮鳳不自然的停頓了一下,把盤蛇那只手的袖子放了下來,遮住了那片腐傷也擋住了窺視的視線。
欲蓋彌彰,一定有鬼。
柳歸鴻收回視線,他有個荒謬的猜想,不到應驗絕對不能說出口那種。
多餘的事情暫且不談,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這個泥胎,柳歸鴻如是告訴自己。
江淮鳳若無其事的放下袖子後抖了抖手腕,半眯着眼咧出一個惡劣的笑,然後翠影一閃,人就甩着縛魂鎖朝着泥胎沖了過去。
縛魂鎖抽在邪祟身上像熾熱的烙鐵一樣灼傷魂魄,泥胎尖利慘叫一聲後被紅線吊着再次站了起來,泥雨再落,紅線又纏,各種攻擊皆朝着那一抹大張織豔的翠影砸落,江淮鳳冷笑一聲,窄腰一擰縱身一躍,像一只輕躍的靈鳥一樣避開泥雨紅線,又一鞭直接抽到泥胎眉心。
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泥胎模糊不清的眼眶處流下兩行血一樣的淚,紅線竄的更密,江淮鳳一手揮動縛魂鎖,另一手擡起摘下額角的翠色發飾口中喃喃念了句什麽,華美的點翠金飾在他手中綻出光芒,瞬間抽長,等光散去時赫然是一把靡麗的短刀。
金刃斬斷堅韌紅線,縛魂鎖牢牢鎖死泥胎。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