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第言靈

◇ 第48章 言靈

無妄海靈澤君,心狠手辣,言出法随。

但甘長風沒怎麽聽過這些,他不怎麽在意邪修,其實他連正統修士都不怎麽在意。

他只稍微聽過一些出名的道士。

他第一次接觸邪修就直接被帶到了最大的邪修大本營。

納蘭儀帶他回了自己的靈澤殿。

靈澤殿是無妄海除翠微居外,唯一建在無妄蒼雪境的住所,沒孟摧雪那兒那麽苦寒卻也清冷的緊。

甘長風亦步亦趨一路跟進無妄蒼雪境,只見靈澤殿前,雪域生花。

绀紫擁簇橘金,成了雪色之間的一片絕色。

“這是什麽花?”他問納蘭儀,“好看,我沒見過。”

納蘭儀停下等他:“小道士,你是除了那兩個瘋子之外,唯一敢跟我說這麽多話的。”

“你不怕我嗎?”

甘長風不解歪頭:“我為何要怕?”

納蘭儀指尖攜着黑霧在半空中虛虛的來回劃着:“邪修頭目,言出法随,心狠手辣,你為何不怕?”

“你又不會殺我。”甘長風還是那副木然的樣子,“你身上沒有血腥氣,應該沒有殺過人。”

納蘭儀忽然笑了,很輕很輕的笑,在唇角路過了一瞬就消失不見,她說:“我殺人如麻,罪責罄竹難書,你怎麽說我沒殺過人呢?”

“邪修修煉都是要血氣......”

“不可能。”甘長風打斷了她,“師父教過我,看人先看三分魂。”

“你的魂魄很幹淨。”

納蘭儀有一瞬間恍惚。

過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幹淨。

她停下手指,一個“祝”字被她抖落扔到甘長風肩頭,沾上姜黃道袍就消失不見。

“花是鳶尾和山柳蘭。”納蘭儀冷不丁說了這麽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鳶尾主智慧,山柳蘭......主權力和野心。”

“我很喜歡。”

甘長風點點頭,他也喜歡。

納蘭儀轉身打算繼續走,但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回頭道:“甘長風是嗎?”

“奉勸你一句,最好離明王遠點,越遠越好。”

“我不殺人,他不一樣。”

“他手底下不留活人。”

“...這個恐怕不行。”甘長風拒絕了她的建議,“離他太遠我反而會死。”

納蘭儀眸光閃了閃:“什麽意思?”

甘長風挽起袖子給她看手腕上腐爛到看不出來肌理的傷口:“我被他的蛇咬了,他不給我治我會死。”

納蘭儀:“......”

她記得江淮鳳那條蛇沒毒吧?有毒他自己應該早被咬死百八十回了。

“他騙你的。”納蘭儀面無表情揭穿江淮鳳的謊話,“他的蛇毒不死人。”

甘長風低頭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似乎并未相信。

納蘭儀又給他扔了個“愈”字,猙獰潰爛的傷口在言靈的作用下緩緩愈合,帶走了麻木和隐痛。

甘長風動了動手腕。

絲毫沒有不适。

“......”

納蘭儀:“好了。”

甘長風:“...哦。”

納蘭儀看着木着臉的小道士。

慘慘的。

她嘆氣,江淮鳳,孟摧雪,這兩個瘋子就會跟她對着幹還淨給她添麻煩,她也不知道江淮鳳到底腦子裏哪根筋抽了,大費周章編謊話騙了這麽個小孩回來,騙回來又随便往路上一扔不要了。

“先住我這吧,自己挑一間空屋子收拾收拾,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一步。”

甘長風點頭。

“......”

納蘭儀:“說話。”

甘長風:“...嗯。”

她就多說這一句,這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不再多說,她把甘長風留在靈澤殿前,自己繼續拾階而上,往雪色更濃之境走去。

孔雀明王每次回來都要先幹一件事。

挑釁孟摧雪。

......

無妄蒼雪境,翠微居。

納蘭儀到的時候江淮鳳已經跟孟摧雪打完一架了。

當然,江淮鳳打不過他,不然他也不是孔雀明王,而是無妄領主了。

孟摧雪踩着他的胸膛把他踩得半個都陷進雪中,看到納蘭儀來了一腳把人踹了過去,後者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正好飛到納蘭儀面前,咳出來的血差點濺上

她的裙擺。

“......拉我一把。”雖然很不樂意,但目前他想不這麽狼狽就只能靠納蘭儀。

“你自己怎麽不起來?”納蘭儀袖着手附身看他,“自己找茬自己解決。”

江淮鳳又咳出一口血,咧出一個陰恻恻的笑:“你信不信我把血吐你身上?”

“......”納蘭儀給他扔了個缺筆少劃的“起”字,“你真令人惡心。”

江淮鳳嘻嘻笑着起身,因為言靈不全他晃了幾下差點又摔回去,站穩後“嘶”了一聲把自己脫臼的胳膊裝了回去:“那又怎麽樣?”說完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轉身準備回翠微居的孟摧雪,意有所指道:“總比有些連太華山門都進不去的人好。”

“我可是見到太華的蓬萊掌門了呢...咳呃!”

江淮鳳瞪大了眼,青霜劍狠狠捅穿了他的腹部,孟摧雪動作快的沒人看清,納蘭儀也來不及阻攔,他握着劍,青霜劍刃在江淮鳳軟倒的軀體裏轉了一圈,血順着劍身流下,染紅了潔白的雪,也染紅了孟摧雪膚色蒼白的手。

劍身被抽了回去,迸濺的血濺上孟摧雪的臉,雪膚沾血,煞裏生豔,顯得那雙鲛藍的眼更冷。

“你說,你見到誰了?”

江淮鳳看着快死了還不老實,手肘剛支起上半身就又被踩了回去,青霜劍被“铮”的一下插進凍土,孟摧雪雙手撐到踩着江淮鳳那條腿的膝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像在看一個死人。

“誰允許你去太華了?”

納蘭儀動了動眉梢,孟摧雪今天看上去格外沉穩鎮定,聽到太華毫無反應,就好像......

他不在乎那個地方了。

這怎麽可能呢?

她目光下移,看着半死不活的江淮鳳,如果他真不在意了,怎麽可能江淮鳳一提謝蓬萊就下這麽狠的手。

偏偏江淮鳳也是個瘋子,都快活不成了還一個勁的挑釁孟摧雪:“咳......這是怎麽了?我們的......領主大人...就這麽聽不得自己心愛之人的名諱嗎......?”

孟摧雪臉色不變,腳下踩得卻更狠,皂靴後跟在不斷流血的傷口上用力的碾着,江淮鳳也不喊痛,他沒什麽力氣但卻斷斷續續的大笑,笑到血都從口中湧出再回流到嗆咳也不停下來。

納蘭儀皺着眉看他們用言語和行動虐待對方。

瘋子,都是瘋子。

直到江淮鳳動也不動了孟摧雪才擡起了腳,又是一腳把他踹出去了老遠,然後一言不發回了翠微居,狠狠甩上了沉重的殿門。

等他走了,納蘭儀才敢去把不知道還活沒活着的江淮鳳從雪窩裏撿出來,指腹壓上他頸間脈搏,探了幾息後才松了口氣。

還好,沒死。

納蘭儀咬破左手中指的指尖,鮮血和黑霧糾纏着被抹在江淮鳳眉心,成了個“生”字。

這回沒缺筆少劃。

江淮鳳傷的太重,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納蘭儀嫌棄的看着血呼啦擦的人,猶豫的半天還是美能說服自己下手扶人,廣袖一揮一團黑霧就把江淮鳳卷了起來懸浮着跟在身後,打包扔回了他的明王殿。

仁至義盡,接下來這人是死是活都跟她沒關系了。

......

孟摧雪摔上殿門,背靠着大門緩緩滑坐在地上,擡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他右手上還沾着江淮鳳的血,一下子全蹭到了臉上,原本幹淨逸秀一張臉生生染上陰恻恻的鬼氣。

為什麽......為什麽要再提前那個人?

明明他已經開始結束自己的身份了......

明明他已經能忍受沒有謝蓬萊的生活了......

他一遍又一遍反複告訴自己,他不愛謝蓬萊,那不是愛,他不應該愛。

他應該恨。

一縷垂落的雪發被他咬在齒間,直到他整個人都脫力,那縷雪色才脆弱無力的從他唇邊滑落。

“......”

孟摧雪說不出話。

怎麽能忘呢?

十八歲那年風雪長亭。

怎麽能舍得呢?

百餘年相伴從未分離。

謝蓬萊是人間雪,山間月,世中仙。

唯獨不能是他的......心上人。

大道無情,蓬萊無情。

蓬萊何能渡他?

蓬萊無春,只有一場經年的大雪。

孟摧雪見慣了冬雪,卻沒見過幾個春天。

他多恨謝蓬萊啊,仙人送了他一截雪,卻永遠的奪走了他的春天。

可孟摧雪再恨,也舍不得傷那人分毫。

沒人知道,三年前他叛逃那日,他是能傷到謝蓬萊的。

但最後他重傷逃逸,謝蓬萊卻連雪發也未斷掉一根。

他根本舍不得走出十八歲那年的夢境。

也走不出這浩浩百年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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