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第靈澤

◇ 第51章 靈澤

江淮鳳睜開眼就看見納蘭儀站在他床邊彎着腰,漫不經心的拿着匕首在他脖子上比劃。

江淮鳳直接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往後仰了一下,結果納蘭儀直接把刀刃抵上他的動脈,還頗為惡劣的剮蹭了兩下。

“你躲什麽?”納蘭儀玩着匕首,輕輕巧巧的用刀尖在他脖頸上劃着,隐隐約約勾勒出泛紅的山柳蘭的花型,“我又不殺人。”

江淮鳳抿着嘴,半天憋出來一句:“......瘋子!”

納蘭儀聽笑了,手上用了點力,讓他留了點血:“我是瘋子。”

“我是瘋子?”

她笑的發上珠釵都在亂顫:“哈哈哈!江淮鳳!你說我是瘋子?!”

納蘭儀忽然止笑擡手,握緊匕首朝着瞳孔驟然縮緊的江淮鳳狠狠紮下去。

江淮鳳瞪大了眼,釘在他耳邊的匕首還在嗡嗡的顫,納蘭儀低着頭,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出聲,她一開始只是低聲的笑,後來笑聲越來越大,陰測測的還有些瘆人。

江淮鳳也不敢亂動,這女人不知道忽然發什麽瘋,別手一抖真給他紮死了。

直到納蘭儀笑夠了停下來,他才敢稍微動動脖子,卻聽到幾乎半伏在他身上的人微不可察的一句話。

“你們才是瘋子。”

“你們都是瘋子......!”

他還沒開口,納蘭儀就又站了起來,又恢複了那副冷漠疏離的模樣。

只有她手中還刀刃上還沾着血跡的匕首昭示着她剛才都幹了些什麽。

“領主讓我來看看,你死了沒。”納蘭儀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看起來是沒死。”

江淮鳳:......

本來沒死,一睜眼差點被吓死。

但他天生一張氣死人的嘴:“右護法大人,你還真認那瘋子當領主啊?”

納蘭儀眼底劃過一絲戾氣,匕首上纏上了一縷黑霧:“江淮鳳,你是真覺得活太舒服了。”

無妄海納蘭儀,自號靈澤君,最恨別人喚她右護法。

江淮鳳就是故意的:“哎喲,別急啊,我給你帶回來了給小禮物,應該收到了吧?”

納蘭儀直接又把匕首抵上他頸側:“把話說清楚。”

江淮鳳“切”了一聲:“你真無趣。”然後在納蘭儀發怒之前解釋道:“那個道士,順手撿回來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幫手嗎?送你了。”

“順手撿回來?”納蘭儀面無表情,“江淮鳳,你那條蛇有毒你應該已經死了幾百次了吧?”

“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麽要把人騙來無妄海?”

江淮鳳也冷下了臉:“納蘭儀,你別問那麽多,我......”

他話還沒說完,納蘭儀忽然劃開了他的頸側的脈搏,在血噴出來之前一個“愈”字又拍了上去,愈合了傷痕,只剩一條淺淡的白痕。

她這一刀劃的不淺還帶着法力,震傷了江淮鳳的嗓子,納蘭儀随意甩了甩匕首上的血,從江淮鳳床上随便扯了塊布垂着眼,一點一點,頗為細致的擦刀:“江淮鳳,你現在跟我老實交代。”

“你出去這一段時間,是不是去找玄鳳君了?”

江淮鳳捂着脖子冷眼看她,偏過了臉:“......是。”

“甘長風,那個道士,原本是玄鳳君打算帶回太華的,我說的沒錯吧?”

“......是。”

納蘭儀擦幹淨了匕首,插回了刀鞘,随意的在江淮鳳床邊坐了下來,雙腿交疊,頗為惬意:“我說,江淮鳳,你多少大了啊?”

這話問的稀奇,但江淮鳳只能回答,他修為是比納蘭儀高,可要真動起手來他也占不到什麽便宜,納蘭儀修習的功夫太過邪門,說是邪法,卻還有三分道法混在裏面,難纏的緊,非必要的情況下連孟摧雪都不願意跟她動手。

當然孟摧雪也确實沒跟納蘭儀動過手,畢竟名義上,納蘭儀是他的救命恩人。

江淮鳳嘟囔道:“三百歲。”

“三百歲?”納蘭儀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把匕首拿出來把玩,“江淮鳳,我看你三歲都沒有。”

江淮鳳跟她瞪眼,剛坐直了身子就被納蘭儀推了一把又半躺了回去,納蘭儀垂着眼看他,手裏的匕首虛虛點在他肋下心窩:“一個兩個點,一天到晚就知道給我捅婁子。”

“真想全殺了。”

江淮鳳脖子上寒毛都要豎起來,這女人天天陰森森的,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發瘋。

果然,無妄海每一個好東西。

“有本事你就直接殺了他,取而代之啊?”納蘭儀拿着刀在他身上毫無章法的游走着,“我要是你,我才不會忍這麽久,還花了三年的時間去跟他演一場好朋友好知己的戲碼。”

“多此一舉。”

江淮鳳也陰着臉:“我的事用不着你來管,你就好好的管好無妄海,其他的跟你沒關系。”

“行,跟我沒關系。”納蘭儀神色恹恹的,好像一下失去了興致,“什麽都跟我沒關系。”

“你最好別死了,孟摧雪好像還留着你有用。”

“切。”江淮鳳不屑一顧,“誰管他,我巴不得他早點瘋了或死了,給我騰地方讓賢。”

納蘭儀半眯着眼,輕笑了一聲:“你盼着他死......”

“那我自然盼他,長命百歲,好好的活着。”

“給你添堵。”

說完她不再等江淮鳳開口,轉身就往明王殿外走,在黛紫身影消失之前,她最後留了一句話。

“不過你倒是做了件好事,那個小道士是不錯。”

“我收下了。”

......

甘長風給自己挑了一間離靈澤殿前的金紫花海最近的屋子住下了。

納蘭儀隔了一夜才回來,回來時已經是朝霞初升,可分明是為時尚早,她卻看見了一雙朝她看過來的金色眼睛。

比太陽更明亮。

甘長風已經起身修習了。

雖說他陰差陽錯被留在了邪修之地,可渾身的裝束他沒打算換,還是那身姜黃道袍,發尾還是用紅繩墜着的兩串五帝錢。

納蘭儀就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少年用的是桃木劍,劍招伶俐輕盈,修為也算得上翹楚之流,現在唯一缺的就是一樣趁手的法器。

巧了,她手裏有。

她等到甘長風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走了過去,順手描了一朵鳶尾花扔到他身上,于是少年方才消耗的體力和靈力一下便恢複如初。

甘長風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看着納蘭儀指尖的黑霧,木木的開口道:“這是什麽法術,我想學。”

納蘭儀笑了,擡手摸了摸少年頭頂的發:“傻小子,這個你學不了。”

甘長風不解:“為什麽?”

納蘭儀臉上的笑意淡了點:“沒什麽,知道學不了就夠了。”

甘長風看出來她不想說這個,“哦”了一聲,又開口問:“那我什麽時候能走?”

“走?”納蘭儀替他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領,“你走不了了。”

“無妄海只進不出,老實呆着吧。”

甘長風不說話了。

他垂着頭,摩挲着腰間挂着的一堆瓷瓶和錦囊,嘴唇抿的緊緊的。

納蘭儀嘆氣,又揉了揉少年的頭發,拖着他的下巴讓他把臉擡起來:“甘長風,擡頭看我。”

甘長風聽話照做,金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看她。

納蘭儀掌心一翻,一柄亮銀色的細劍被她托在掌心遞了出去,甘長風愣愣的站着看她。

納蘭儀開口道:“接着啊,傻愣做什麽夢呢?”

甘長風接過靈劍,一眼就看到了流轉着銀光的劍銘。

靈澤。

這是有主的劍。

甘長風擡眼看她:“這是你的劍。”

納蘭儀點頭承認:“曾經是,不過早就不是了。”

“給你了就是你的。”

甘長風還是看起來呆愣愣的,說的話卻仍然是質問:“為什麽不用劍了?”

納蘭儀又不笑了,這小子沒一點眼神,專挑別人不想談的話題問。

“因為我不修劍道了,自然就用不上劍了。”納蘭儀看甘長風還想問,提前打斷了他,“好了別問了,收了我的劍,就是我的人了。”

甘長風臉上呆愣的表情變成了茫然和無措,納蘭儀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開玩笑,不是別的意思。”

“甘長風,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現在沒有師父吧?”

道士眸光一凝:“是。”

“那就好。”納蘭儀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态,“你現在有打算,再拜個師父嗎?”

“甘長風,願意給我當徒弟嗎?”

她都想好了,今天這個師父這小道士認也得認,不認她也有辦法讓他認,無妄海亂七八糟的什麽妖魔鬼怪都有,随便找點什麽利害關系跟這小子說說,不信他不同意。

“我願意。”

什麽?

納蘭儀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甘長風又重複了一遍:“我願意,給你當徒弟。”

“不是,等等。”納蘭儀打斷他,“你不問問原因嗎?比如我為什麽要收你當徒弟?”

“不問。”

“......”納蘭儀無話可說。

怪不得能讓江淮鳳騙到無妄海來,這小子雖然有腦子,但是是真好騙。

真好騙,以後得多教教他,別什麽人都跟着走,什麽話都信。

......

甘長風當然知道這不是什麽好地方,江淮鳳跟納蘭儀也都不是什麽好人。

那又怎樣?

他這一生所求索的目标就只有一個,他想有個困了能睡,累了能回的地方。

之前謝望舒和他說要帶他回太華他不是沒心動,可他不願意給柳歸鴻當徒弟。

那個玄衣青年的眼神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他總感覺随時會被弄死。

況且還有江淮鳳的威脅,他能往哪跑?

可到了無妄海,遇到納蘭儀着實是個意外之喜。

這是他在這個地方看到的,最幹淨的神魂。

她身上真的沒有一點血氣,讓他忽然間一下想起來當年玄微子把他從深山裏帶出來時,煮的那碗白粥。

只不過納蘭儀是冷的。

可是......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哀戚,還有憐憫。

當年玄微子還在他身邊的時候,眼中也是常常含着三分淡然、還有七分悲憫。

故人眼眸,如是此時。

他只想要個能停歇的地方,有個能記得他的人。

他希望有個師父。

如今靈澤劍在他腰側挂懸,五帝錢在他發尾輕輕搖曳,甘長風想,他現在算是,有個算得上“家”的地方了吧?

他有家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