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這、這怎麽回事?”謝逸吓了一跳, 真是沒有想到突然竄出個人來,還試圖往他身上扒,幸好子燕反應及時, 将人踹了出去。

但一想到子燕動了粗, 他就不免聯想到對方身上的傷, 下意識就轉頭,沖子燕問道:“你受傷了沒?”

這話聲音不大, 卻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王緋離得近, 他看了眼好好站着的子燕, 又看了眼幾步遠倒地呻/吟的樓玉卿, 一時間嘆為觀止。

真是不明白,受害者已經口滲鮮血,而咱們謝侯世子居然關心他那小侍衛有沒有受傷, 真是偏寵到連眼神都不大好了。

王緋他沒這麽寵過誰,自然理解不了謝逸的心思, 心下直道這謝侯世子怕是瘋魔了, 難怪連祖宗祠堂都去跪了, 只怕謝侯也拿這個兒子沒有辦法。

這麽一想, 他便覺得永川謝氏要是交到這麽一個癡情種手中, 那小侍衛但凡心思不正一點,恐怕就會成為一個烽火戲諸侯的褒姒啊。

子燕聽到世子問話, 便搖了搖頭,又看清了這人的模樣, 原是得了世子青睐的一個戲子, 他心下有些不安, 連忙問:“世子, 我……我不知他是……”

“他是誰都不重要,你只管顧好自己便可。”謝逸淡淡地掃了那人一眼。

子燕便不說話了,默默地跟在謝逸身後,仿佛又化作了一只乖巧無害的小白兔,剛才出招踢人的,似乎從來都不是他一般。

就在這時,王緋笑吟吟地站了出來,他命人将癱軟在地的樓玉卿扶起來,對岫春坊老板說道:“趕緊叫個大夫給這小子看看吧,費用一并算在我的賬上。”

“誰叫這小子不長眼,偏偏要撲出來招惹謝世子,謝世子的身豈是他能近的?”王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子燕,“謝世子,你這心也偏得忒狠了,眼裏只瞧得見你那小郎君。”

謝逸張口欲言,子燕已率先說道:“他不分青紅皂白就撲過來,我還當他是刺客賊人,下意識就出了手,不料他竟是岫春坊的戲子。”

他這話也是實話,從小受訓于中庭衛,在預料危險的那一刻,下意識出招已經成了條件反射,等意識到的時候,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他可從沒有想過,這岫春坊的戲子,是想扒拉謝逸獻身的。

王緋聽到這話,同衆人一樣,都露出了一點你懂我懂的笑容,道:“自然如此,子燕大人護衛謝世子,乃是職責所在,這戲子沖撞了謝世子,被子燕大人打出去,受傷也是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這話便是給整件事定了性,岫春坊的老板只能憐惜地看了一眼樓玉卿,誰讓他癡心妄想,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只能說活該。

謝逸本就不覺得子燕有錯,但見樓玉卿傷得厲害,便吩咐片甲:“你待會兒取一千兩銀子過來,給那位樓什麽的,算作賠償吧。”

人家舞弄大半天,還鬧出這麽一場,誰知道這謝侯世子連人家名字都記不住。

片甲稱了一聲是。

謝逸與王緋等人再次告辭,扯着子燕便走了,邊走還邊跟對方湊在一塊兒說話,狀态十分親密,那少年侍衛沒一會兒耳根都紅了。

王緋站在走廊上,遠遠瞧着這兩人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對方都下了樓,他才嘆了一口氣,道:“這謝侯世子,可真是一個驚豔絕倫的妙人啊。”

旁邊一個王家擁趸,眼珠子轉了一圈,笑着提議道:“瞧着謝世子待那小侍衛的心思,當真是癡情的斷袖無疑了,不若借此籠絡了?”

王緋斜睨了他一眼,道:“方才樓玉卿的下場,你沒瞧見?”

那人讪笑一聲,道:“的确有些難辦,那小侍衛也實在善妒,借着護衛的名頭,就把世子身邊的莺莺燕燕全打發了,誰還敢往謝世子身邊湊啊?”

“知道就好,瞧着謝少衡今日的做派,那小侍衛就是他的心尖尖,輕易動不得的。”王緋不知在想些什麽,沉吟片刻,又道,“往日瞧着他纨绔,卻不曾想鬧出這麽一場,謝家日後啊,恐怕不好說了。”

捉摸透了謝逸的脾氣秉性,這一日的宴請便不算無功而返,原本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地盤,如今陛下的一道旨意,讓姓謝的插手到王家的差事上,說不得就是謝家圖謀所致。

更別提他們已經收到風,宮中大娘娘已經答應陛下,說是要另選其他世家女為後。而這一切,皆是由白家春日宴而起,謝氏一門多少年不參加這等宴會,一出場就鬧了這麽大,還讓王公當衆低頭認錯沒了臉,豈不知這是謝侯一早就布好的局?

因此,謝逸跟着王家一衆下江南,此事就不得不細細琢磨,不得不多提防些了。

“那謝少衡既然是這個心思,男人嘛,心猿意馬的時候多了去了。”另一人說道,“等離了那兇神惡煞的小侍衛,到了南邊見多了花花草草,還愁找不到機會?”

王緋聽到這話,沒有出聲,沉默了些許,瞥了一眼那說話之人,道:“不必做得太過火,拿旁人的陰私之事做文章,還是有失君子風度。為官做宰,終究要着眼大局,眼界開闊些吧。”

王緋等人的議論,謝逸沒心思揣測,他這會兒滿心都是身旁的子燕。

回程的馬車上,子燕執意要護衛在馬車周圍,不願與其同坐,他就察覺到有些不大對勁了,心中暗道,當真是生氣了?

等一回到侯府,下了馬車,他就拉扯住子燕,耐不住詢問:“你這是怎麽了?”

子燕眨了眨眼,不大明白謝逸的意思,“屬下沒怎麽。”

謝逸偏是不信,又問:“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是什麽?”子燕問。

謝逸狐疑地打量着少年的神情,真是半點兒都看不出痕跡來,但他在馬車上想了一路,總覺得心裏發虛,似乎做了什麽對不起子燕的事。

他想來想去,最終想到了那塊玉佩上,便道:“你是不是不大喜歡我給別人東西?要不我那些配飾,你随便挑塊喜歡的拿去玩玩?”

子燕搖了搖頭,真誠地說道:“世子待我已經夠好了,屬下什麽都不要。”

“你回了府,還稱什麽屬下?”謝逸聽得心裏跟紮刺了一般,“我看你就是生氣了,我錯了還不成麽?向你賠罪如何?”

子燕一聽這話,哪裏敢受,連忙拒絕:“世子,你別這樣說。”

“那我該如何?我總覺得你不大高興,又偏偏哄不好你。”謝逸越說越不得勁,“我不是說了麽,我就是出門去赴了個宴,聽了個戲,吃了回酒,那戲子我連面目都沒記清,只是随手賞了個玩意兒,從未将他放在心上,更沒有王夢承說的那些心思,你信我罷。”

子燕連忙點頭,恭敬道:“自然,屬下無不信世子。”

“你……”謝逸聽這話音,就覺得哪裏是信了,分明在跟他賭氣吧,他懊惱地嘆了口氣,“你就折磨死我算了吧,仗着我心疼你,你就折磨死我算了。”

謝逸恨恨地踩了幾下地板,氣沖沖地往府裏去了,連沖了幾步又覺得不妥,他怎麽能把那臭小子丢下?那小孩心思脆弱,本就害怕被人丢了,他不搭理人家,殊不知這人會想到哪裏去,他哪兒能跟子燕這般置氣?

于是謝逸連忙停下腳步,想要等一等人,誰知剛一轉頭,就見子燕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近了,分明沒有被落下。

一見這人低眉順眼的恭敬樣兒,他心裏就更惱火了,說不出哪裏生來的氣,重重地冷哼一聲,嘟囔着:“你還不如跟我發頓脾氣算了,一味說些好聽話順着我,折磨死我得了吧。”

子燕耳力過人,自然是聽清了,他誠惶誠恐地道:“世子,屬下哪敢折磨你?”

謝逸簡直氣死,幹脆指着人罵道:“你再敢自稱一聲屬下,我就……我就……”

他說不出懲治子燕的話,又掃了一圈,只見到道旁栽了幾株極矮的山茶樹,他怒極攻心,腦子也不帶了,順口就說道:“我就一頭撞死在樹上,讓你給我收屍吧。”

子燕木楞楞地瞧了一眼那還不到半人高的小山茶樹,據說還是去年冬才移植過來的,恐怕根都沒長牢呢,花匠成日裏看護着,就跟看個小娃娃似的。

他躊躇片刻,還是輕聲說了句:“世子,這樹撞不死人,只會人撞死樹。”

謝逸:“……”

這他娘的就很氣了,好氣好氣,你怎麽不拿話噎死我算了?

片甲跟在謝逸和子燕的後面,見二人忽然吵了起來,就知道今晚這事過不去了。世子跑去岫春坊那等地方,還跟一個戲子糾纏不清,若是子燕不知道也就罷了,偏偏讓人家撞個正着,人家能不生氣麽?

就算是世家裏再賢良的主母,碰到夫君在外頭跟戲子眉來眼去,只怕也會生好一陣氣呢,不作弄一番便不會罷休,更何況是子燕。

他還沒名沒分的,世子你吃了人家還不認賬,說人家是你的影衛,是謝侯府裏的一等侍衛,人家平白跟着你,還要眼睜睜看着你同一個戲子如此那般,就算是誤會,只怕今晚也不能好了。

片甲這麽想着,就趕緊往後頭縮了兩步,不想摻合這對小情侶吵架,準備去賬房領銀錢,把世子交代的事情辦了再說。

結果一轉頭,就碰到了大公子院兒裏的書棋,書棋從門房上打聽了,又有随侍世子出行的侍衛先報回來的消息,便早早等在了此處。

“世子。”書棋出聲打斷了謝逸與子燕二人,“奴才聽大公子吩咐,大公子說明日世子便要啓程,這一出去便是好幾月的時間,今晚還有些事想要與世子商議,請世子回府後過去一趟。”

謝逸臉上還帶着幾分惱怒,被子燕那句話噎得無所适從,正巧聽了謝遙的話,便道:“好啊,我這就去。”

幹脆連自個兒院都不回了,連件衣裳也不換,就一沖一沖地往謝遙院兒裏去。

走了兩步,他又想起了什麽,臉色忽然轉晴,轉頭叫住子燕,細聲輕語地說道:“你不是想跟着我去南邊麽,要不你也準備準備,明日同我一塊走吧。”

他的語氣軟了下來,心想之前心思不定,總是被子燕在跟前晃得心煩才不想帶人走,這次鬧出這麽一場,他便想要好好哄着子燕,且莫讓子燕同他生疏了才好。

誰知子燕想了想,居然拒絕道:“屬下想着,還是待在府裏好好訓練。”

“你不去?”謝逸震驚了,“你不是想跟着去麽?”

子燕臉上現出一絲羞澀之意,但很快又正色道:“屬下想要努力訓練,做世子身邊最厲害的侍衛。”

聽到這話,謝逸不知怎麽的,心裏更氣了。

但分明子燕的樣子,那麽真摯又恭順,簡直無可指摘,他只得一口氣悶胸口,心想什麽最厲害的侍衛,好哇,你要做你做去吧,以後別想讓我給你剝蝦殼了,也別想我給你挑魚刺,我也不會給你上藥,讓你自個兒連紗布都裹不好,只能笨手笨腳穿衣服,像個小傻子一樣,哼。

謝逸心裏很生氣,但他又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氣,反正就是生氣就對了。

他不發一言,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子燕,這臭小子就是慣會折磨他,真是慣得他了,難怪當初三郎說不能寵得太過,瞧瞧,現在可不就是恃寵而驕了麽。

他氣沖沖地往謝遙院子裏去,路過呆在一旁的片甲,這氣一下就迸發了出來,語氣十分不好地兇道:“你傻愣着做甚,還不趕緊出去辦事?”

片甲連忙應是:“世子,我這就去。”

“等下,你去找那個誰,讓他把我的玉佩還回來,聽見沒?”謝逸氣哼哼地說道,餘光偷偷往後邊子燕的方向一瞥,見人似乎還沒走,他又揚高了聲音,大聲道,“聽到沒?把那玉佩拿回來,我不賞給他了,以後誰也不賞了,聽清楚了沒?”

片甲也偷偷觑子燕,心裏暗暗忍笑,嘴上應道:“奴才聽清楚了。”

謝逸瞪了他一眼,又低聲訓道:“狗奴才,你膽敢笑我,這事要是辦不妥當,我打你五十大板,以後別跟我跟前了。”

“知道了,世子。”片甲連連應是。

謝逸這才滿意地往謝遙院子裏去了,書棋低眉順眼地提着燈,兩人行了一段路,謝逸看了他一眼,溫聲道:“書棋,這事你不許同大哥說。”

書棋連忙應下,“奴才不敢。”

謝逸顧着面子,輕咳一聲,又解釋道:“我也不是想瞞着大哥,只是這等小事,不必勞煩大哥牽挂了,他日日為我操心,連累他身子又不大好,萬一累着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書棋嗯了一聲,“但大公子已然知道了,世子今晚去了岫春坊。”

“我去岫春坊,又不是尋花問柳,大哥知道便知道吧。”謝逸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他跟子燕鬧別扭這事,說起來也怪不好意思的。

書棋默不作聲,過了會兒,眼瞅着快到謝遙院子,他猶豫片刻,還是開口:“世子,恕奴才多嘴,方才奴才在旁瞧着,似乎子燕大人也沒有生氣。”

謝逸聞言一愣,“他沒有生氣?”

“是啊,倒是世子氣得多些。”書棋道,“奴才倒覺着,子燕大人比以往更恭敬了些,倒有幾分一等侍衛的做派了。”

謝逸冷哼一聲,“他怎麽可能不生氣?我哄他這般久,你瞧不出來就是了。”

他哪肯承認,只覺得心裏發虛,似乎有些對子燕不起,但又不明白這心虛從何而來,只能下意識去哄子燕,原本覺得把人哄得差不多了吧,突然聽書棋這麽一說,子燕似乎沒鬧脾氣,沒那吃醋的心思,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子燕怎麽可能不生氣呢,又怎麽能不生氣呢?謝逸一想下去,心裏那股子無名之火,又莫名地冒了出來,絞得他滿腔滿肺難受得緊。

真是好子燕啊,越來越會折磨他了,以後是不是連命也能要了去。

謝逸鬧不明白,也不知自個兒這是怎麽了,大約前世欠了人家,這輩子只能敗給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麽?傻狗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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