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房內彈琴的小倌看是仇家家主,先是發愣,再瞧仇風雪手上握着劍,以為是來滅口的吓個半死,癱在地上雙腿發軟,瑟縮着挪到角落。
淩淮安酒還沒醒,衣衫半解束發披散,唇角挂着抹迷醉的笑,面色緋紅地坐在軟墊上,手裏舉着半杯沒喝完的酒,嚷着讓小倌繼續彈琴,絲毫沒注意到站在門外的仇風雪。
“幹了這杯酒!我們接着奏樂接着舞!成年人的夜生活,就是這麽……”
“淩淮安!”
仇風雪看不下去這副迷亂場合,上前拍掉對方手中的酒,捏住淩淮安的雙腮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他本意是想讓淩淮安稍許清醒,但沒想到淩淮安反而像得了失心瘋似地,拽住自己衣袍往前一拉,将他一并拉倒坐在軟墊上。
一杯酒緊跟着遞過來,淩淮安爛醉的臉貼向仇風雪帶着寒氣的披風,啞着聲音迷離道:
“……你怎麽這麽像仇風雪?”
仇風雪:“。”
“影枭。”仇風雪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喚來在外候着的影枭,叫他把淩淮安拖回去。
淩淮安本來還賴着不想走,後面似乎是察覺無法掙脫,上趕着把桌上剩下的幾瓶酒一股腦全揣兜裏,腳步飄飄然地被影枭扯出了春庭眷塞進馬車。
馬車內的溫度是意料之外的暖,淩淮安跌坐在狐皮軟墊上,撩一把披散的墨發,不耐地扯開胸前衣襟,雙腿舒展,皺眉伸了個燥熱的懶腰。
仇風雪剛好踏進馬車,一眼就看到淩淮安衣衫不整滿身酒氣的模樣,剛忍不住要皺眉,不料淩淮安剛睜眼見到他,就又握住了他手腕,勁兒比牛還大,拽得仇風雪也跟着坐在軟墊上。
“你做什麽!”仇風雪惱了,解開披風便丢在淩淮安臉上,打也打不得,只能抓住淩淮安的手用力破開掙脫,但無濟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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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淮安單手摘掉披風,臉上像是燃了一把火似的滾燙,身上也如萬千螞蟻在爬一般發麻灼燒,就連理智也在被燎原的野火炙烤。
他呼出酒意濃重的氣,皺眉往後退身,手上卻沒要松開仇風雪的意思。
“……你說,仇風雪是不是覺得我在他面前太乖了,才會這麽欺負我?”
馬車內本就溫熱,淩淮安灼熱濕潤的鼻息灑在仇風雪指尖,他卻像是被燙着了似的,下意識想抽離,卻被牢牢鉗制。
淩淮安依舊沒有放過仇風雪,修長的指節攀上仇風雪的手背,拇指探入對方本就沒攥太緊的手心中,慢慢撥開了仇風雪的手指并锢住,讓其指節舒展。
“你……放手!”
仇風雪感受到淩淮安掌心的灼燙溫度,也感覺到逐漸逼近的熱得像火球的淩淮安,心底莫名湧上股慌亂之感,可手卻完全抽離不開。
就像被鎖在了淩淮安掌心裏。
“放開!”仇風雪猛力推開淩淮安,看他一股腦跌坐回去,馬車跟着發出一陣巨大的響動。
在外策馬的影枭抖了抖。
淩淮安被推倒在一邊卻絲毫不覺疼痛,又撲過來抓住仇風雪的手牢牢攥住,半身幾乎跪在地上壓着仇風雪雙腿,一身蠻力多到沒地方使。
仇風雪聽着淩淮安的喃喃細語,看對方手上逐漸用力,一頓一頓地把自己的手送上他臉側,宛如落雪罩初陽。
滾熱的溫度刺激了仇風雪的四肢百骸,他此刻已無法動彈,只能被迫承受,掌心的冰冷接觸到淩淮安的臉側,就像要化開一般。
兩人呼吸都有些沉重。
淩淮安貪心地汲取仇風雪手上冰涼的溫度,口中呼出的酒氣在兩人隔開的罅隙間洇開一條蜿蜒的熱河。
“你還沒回答我。”淩淮安和仇風雪呼吸交彙,散不開的熱辣酒意在空氣中發酵,變得滾燙起來。
他的側臉貪戀着仇風雪的掌心,鼻尖不時蹭過對方掌間的深紋,帶起絲絲縷縷的癢意。
像是在進行一場無理的談判。
仇風雪也不知是因為馬車裏太悶,還是淩淮安身上的酒氣太濃把自己也醺醉了,整張臉好似燒熟般熱起來,骨頭也像上了蒸屜似的軟了。
他感受着淩淮安臉側光滑的皮膚,微微起身往軟墊後靠了靠,深吸氣抽出手撥開鬓發,無可奈何道:“淩少爺,您覺得自己很乖嗎?”
淩淮安聞言,瞥眼在黑暗中凝視仇風雪,驀地輕笑道:“比起尋常纨绔,我已經很乖了,不是嗎?”
為了在仇府留下,他再三壓抑自己的性格,努力克制本性。
雖不像原本的淩淮安那樣混蛋,可他也不是什麽好生養的家貓,總該是有點脾氣。
或許只有在面對仇星輝那種人的時候,他才能釋放稍頃。
“是。”仇風雪雪狐似地眯眼,平複紊亂的呼吸後,反而湊近了些,幾乎要和淩淮安鼻尖相抵。
黑暗中,他依舊可以看清淩淮安被霧氣充盈的眼。
仇風雪趁淩淮安松懈,擡起右手撫上淩淮安鉗住自己的那只手,猛地一拽,徹底脫離對方掌控:
“如果你不繼續給我裝下去,還要給我惹麻煩,那我就只好用點手段,把你送去私塾。”
*
昨夜宿醉惹得個心不安理不清的下場,淩淮安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頭重得像是挂了塊百斤秤砣,好似連着頸項一道扯脫了臼,酸麻尖銳的疼痛從後頸一直蔓延到後腦。
稍微動一動,淩淮安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顱內腦漿在翻騰。
“哎唷——”淩淮安緊皺着眼眉,伸手去扶那根本不堪重負的後頸,想讓手幫襯着一起,把他失重的頭重新架起來。
他正緩緩試着擡頭,舒展酸疼的肩背,沒想到外頭突然傳來星點腳步聲,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房門便被影枭用腳尖碰開。
淩淮安佝偻着身子,手還架在肩頸上,連轉頭的動作都做不得,像是被斬首了似的疼,于是他只能挪動視線,用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和表情看向影枭。
雖然在影枭的眼中看淩淮安貌似有點翻白眼的意思。
“啊,早安?”淩淮安剛出口就要被自己的聲音吓得啞火,比鋸刀鋸木的聲音還要刺耳三分,喉中更是疼癢一片。
尴尬的氣氛變得詭異,淩淮安原本想再緩解氣氛多說兩句,一想到自己那副破鑼嗓子,又只好把頭垂回去,忐忑地舔唇。
影枭見氣氛怪異,蹙眉将手上的木盤放下,取了湯碗和調羹端到淩淮安床前,硬着聲音轉頭道:“這是主子讓膳房熬的綠豆湯,解酒用。”
“仇風……”淩淮安後面一字還未出口便覺不對,假借喝綠豆湯為由往嘴裏猛灌半碗緩解緊張,而後道:“仇大人呢?”
“主子今日上朝。”影枭幹巴巴地回答。
淩淮安看得出這忠仆對他成見十分大,再看手上的小碗熬得濃稠的綠豆湯,心說他能願意送來,還沒有給臉色給自己看,多多少少也該拿出點态度去對待他。
于是淩淮安秉持着仁善的概念,懷揣着初升朝陽般的笑容,準備擡頭面朝影枭。
結果忘了自己脖頸還痛着,一揚頭便是一陣驚疼,淩淮安剛要大叫出聲,沒想到脖子突然一響,那疼痛竟奇跡般消失了,他還來不及狂喜,擡眼就見影枭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同情還帶點兒厭惡。
“我能出去走走嗎?”淩淮安笑着,生硬地轉移話題。
影枭拿走淩淮安手裏的碗,看一眼外邊正好的天色,又低頭瞥向淩淮安,皮笑肉不笑後道:“淩少爺,主子說了,您被禁足了。”
“?”淩淮安滿面春風的笑容乍然消弭,他幾乎要從床上蹦起來,瞳孔震顫:“什麽!?”
影枭被他這副突然發癫的模樣吓得後退兩步,略微皺眉重複道:“您被禁足了,主子說的。您昨晚折騰主子一晚上,差點還給主子惹了大麻煩,禁您足都算輕的了。”
“我昨晚幹啥了?”淩淮安驚恐地轉過身背對影枭,手指不安地戳弄着手背,可記憶就像是被攔腰斬斷了般,除了他跑去春庭眷喝酒之前,之後的事他是一概記不清。
恍惚間,腦子裏好像也只有零星幾個碎片劃過。淩淮安難堪地閉上眼,腦中響起昨夜仇風雪散亂零碎的聲音。
他想起了自己昨夜在馬車裏是如何冒犯仇風雪的。
淩淮安神經質地笑出來,不得不誇贊自己爛成一團的酒品,敢對着仇風雪那樣做,還真是提着手電上茅坑,找屎(死)。
也得虧他這層身份當了免死金牌罩着自己,不然仇風雪那把劍出鞘,非得把他腦袋削掉不可。
影枭才懶得管淩淮安又在怪聲怪氣笑什麽東西,他只管把話帶到就趕緊走:“對了,主子給您找了個禮儀夫子,明日開始訓練。”
“啊,好。”淩淮安胡亂答完猛回頭,卻見影枭已經端着碗重新關上了房門。
“禮儀夫子……”
淩淮安仰天長笑,再度癱回床上,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