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淩淮安又是大半天都沒看到仇風雪身影。

近來天氣惡寒,晚間風大雪大,尖銳刮過的雪風吹得窗外呼哧呼哧的響動,像是猛獸咆哮。

暴雪愈演愈烈,院外時不時傳來樹枝被壓斷掉落在地的劇烈聲響,房內燃着的燭火不安地跳動,晃得人心神不寧。

淩淮安本就夜裏難眠,稍微聽見些微動靜就會驚醒,更何況是這種貫穿整個房間的呼嘯聲。

分外駭人。

在床榻上裹着被褥滾了大半夜後,他忍無可忍地頂着兩團黑眼圈穿好衣物裹上被褥,頂着快将人吹飛的刺骨雪風去了仇風雪的別院,準備碰碰運氣。

剛好也把今晨憋在肚皮裏的話說出來。

*

彼時。

仇風雪回寝房梳洗完,寬衣解帶露出修長身段,墨發披散,穿着亵衣準備上床就寝。

未曾想下一秒房外響起兩陣“篤篤”的腳步聲,他剛疑惑回頭,房門便被推開,雪風灌入時撲滅房內兩盞燭臺,光線稍許黯淡。

門外蹿進來一只裹得十分厚實嚴密的“蛹”,滿身白雪,嘴裏哈出大股熱氣,縮着挪進房內後,又用半身把溢進房內的寒氣全部擋住,迅速合上門。

淩淮安弓腰長舒氣,仇風雪的房間可比他住的客房噪音小得多,也沒什麽讓人心神不寧的燭火。

除了沒有炭盆。

仇風雪不需要過腦就知道來者何人,但對方這副滑稽模樣他還是頭一回見,他轉身往床榻邊走,哂笑道:“淩少爺夜闖寝房,若無正當理由,我可不會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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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淮安才拍掉身上的雪,凍得渾身直哆嗦,一聽仇風雪放話後更加慌亂,連踏兩步想上前挽留仇風雪,沒想到拖地的被褥蹭掉了茶桌上的茶杯茶壺。

乒呤乓啷一陣響,快要蓋過門外雪風搔刮聲。

仇風雪被這響動驚飛大半睡意,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散落滿地的杯具,毫不客氣地揶揄:“淩少爺還是走哪兒都不忘搞破壞。”

“我……”淩淮安也覺得尴尬,蹲身将地上沒摔碎的杯具撿起重新放回桌上,悶聲吞下仇風雪的奚落。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淩淮安頭疼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想伸手去撿。

仇風雪飛快地掠一眼淩淮安,片刻後還是軟下态度,喟然扶額道:“不必撿了,明早會有人來收拾。”

淩淮安得了便宜就賣乖,趕緊裹住被子佞笑上前去蹭仇風雪的手臂,挑眉道:“仇大人,你不覺得今晚很冷嗎?”

聽淩淮安一提,仇風雪倒是反應過來近日天氣越發惡劣起來,于是點頭肯定道:“是有些冷。淩少爺房中炭爐可是不暖?”

他能想到淩淮安大半夜來自己房中躲着的理由,或許只有炭爐不暖這一大問題,畢竟他記得淩淮安怕冷。

沒想到仇風雪卻見對方搖頭,明明高自己一個頭,還總是做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貼得自己更緊了些。

像依附在樹幹上的蠶蛹。

仇風雪沒辦法,只有繼續和淩淮安玩猜謎游戲:“可是床褥不合心意?”

淩淮安依舊搖頭。

“缺眠?”仇風雪試探性出聲,有些郁悶地皺眉。

“不全是。”淩淮安還是搖頭,有些難堪地搔了搔後頸,幹笑道:“我就是覺着今夜房裏駭人,所以……”

他話越往後聲音越小,忸怩不安的姿态暴露他此刻無所适從的窘促,被仇風雪盡收眼底。

“所以,你是來蹭床的。”仇風雪上下掃量一眼淩淮安,側身答道:“我這一方窄小床榻,淩少爺怕是睡不安穩。”

正如仇風雪所說,他的床的确很窄,展臂寬度,鋪上兩床棉絮,再放上被褥,看模樣再擠個人似乎很懸。

更何況是淩淮安這種大型犬。

淩淮安聽仇風雪話中有拒意,但好歹沒有徹底否決,于是乘勝追擊道:“仇大人,我可以打地鋪。”

他語調懇求平緩,倒是真的在懇請仇風雪的首肯。

仇風雪好笑道:“淩少爺身體貴重,在仇某房裏睡地鋪,折煞仇某了。”

語罷,他轉眸望向門外,瞧着外頭風雪肆虐,妥協道:“淩少爺所住北院客房的确是在風口上,風聲是比其他院落喧嘩些,淩少爺不如就在我房中歇下吧。”

“真的?!”淩淮安雙眸一下放光,往深處想卻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仇風雪什麽時候是這麽好說話的主了?

還當真如淩淮安所疑,仇風雪緊接而來的話就是當頭一棒:“我去書房睡。”

淩淮安幾乎要石化在原地。

他大半夜跑來仇風雪房裏就是為了增進感情,正主都跑了他一個人睡算怎麽個事兒?

獨守空房嗎?

一家之主仇風雪寧願委屈自己去書房也不願和他湊合湊合睡了,這對嗎?淩淮安一時間覺得臉燒。

仇風雪看不透淩淮安的彎彎腸子,話音剛落就去拾掇床褥準備走人。

雖不知淩淮安到底是不是在找他的樂子,但對方再不濟都是淩家大少爺,就算是想要星星月亮,仇風雪也得想法子摘下來。

他默默卷好床褥預備挪窩,殊不知淩淮安一把丢掉纏在身上的被褥,弓身從仇風雪臂彎下鑽到床沿坐正,順帶将仇風雪的被褥一屁股坐塌下去,與之四目相對。

仇風雪能一眼望到淩淮安眼底裏去,好脾氣地抽身,眉宇透着股莫可奈何的氣息,看無賴似地扶額道:“淩少爺這是何意?”

淩少爺倒是絲毫不害臊。

他輕車熟路上了床,鑽到最裏面後側身,三五兩下扒了外衣,留出仇風雪剛好可以躺下的空位,笑得谄媚,和平時相比判若兩人:

“怕什麽?你有的我都有,擠一擠更暖和。”

仇風雪無語到把持不住,笑出了聲:“淩少爺,我看你根本就不是覺得寝房太吵才來的。”

他算是明白了淩淮安的意圖,無非是為了折騰他而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仇風雪也懶得再斤斤計較,無非是擠一擠的事兒,眼一閉一睜,咬咬牙就過去了。

床帳放下,身前空隙縮小,淩淮安又攥緊被褥往裏挪了挪,盡量同仇風雪空開一臂的間隔。

仇風雪背靠床沿靜靜坐着,和在側不斷窸窸窣窣翻動的淩淮安截然相反。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淩淮安的每一個小動作,甚至連呼吸都盡收耳中。

好不容易等淩淮安安靜下來,他卻沒了什麽睡意。

淩淮安閉着眼,但單是聽呼吸都能知道仇風雪也同他一般,毫無倦意。他聽着床外呼嘯而過的雪風,又默默往床裏邊挪了身,和仇風雪空出更大的縫隙。

仇風雪瞧他不斷往裏挪,和自己拉開間隙,忍不住揚頭,眸底染了星點笑意。

“淩少爺來找我,恐怕不止蹭床這麽簡單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仇風雪看他這副賊兮兮不懷好意的模樣就知道,他肚皮裏肯定藏了壞水沒吐出來。

淩淮安擡眸去看仇風雪,縮在被窩裏輕咳兩聲後道:“其實,我有點好奇你今早突然離開的原因,如果出了什麽事,我想幫你。”

仇風雪意外淩淮安竟會對這件事上心,沉吟片刻後道:“不是什麽大事。無非二殿下擴張勢力,将吏部刑部的權利收入麾下罷了。”

“什麽?!”淩淮安騰地從床上彈起來,眼珠瞪得溜圓,剛想把“皇帝是個小擺件嗎?”說出口,立刻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話到嘴邊拐了三個急彎:“所以說,陛下沒有實權?”

仇風雪點頭:“現在陛下能靠得住的最大權力,就只有那一卷渺無音訊的立儲遺诏。”

立儲遺诏事關重大,諸多勢力都對其虎視眈眈,事關太子和二皇子生死之争,只要遺诏一日未現,兩方便還可以保持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如果皇帝駕崩,遺诏被公布,勢必會掀起一場政變的血雨腥風。

“吏部作為六部權力之首,表面一直處于中立,太子多次前去交涉都未成功,二皇子一去就投懷送抱,那證明吏部早就有了賊心!”淩淮安指節托着下巴,擰眉思量道。

仇風雪品出他話中蹊跷,回頭看向淩淮安,滿臉探究:“淩少爺怎麽知道太子多次交涉?”

他問的突然,淩淮安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什麽解釋的話,只能打哈哈裝傻糊弄着笑道:“我猜的,哈哈哈哈。”

好在仇風雪也沒打算深究下去,放了淩淮安一馬。

“那你接下來呢?要怎麽做?”沉默片刻後,淩淮安再度出聲。

仇風雪鋒銳的眸光閃動兩分,心中起了警鈴,意味深長地瞥眼轉向淩淮安,并不急着回答:“淩少爺怎麽好奇這個?”

淩淮安全然沒感覺到仇風雪極其細微的變化,攤手道:“沒什麽,我只是随口問問,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仇風雪沒有再繼續下去話題,起身點了香爐,坐在床沿觀察着淩淮安逐漸困倦到打架的眼皮,直至對方沉沉酣眠。

一夜暴雪停歇,仇風雪緩過神時,已然到該上朝的時候。

昨夜淩淮安脫掉的衣衫随意擺在地上,鞋襪亂作一團,碎掉的茶盞躺在地上,仿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仇風雪起身穿戴好朝服時,影枭剛好端了早飯輕手輕腳地進來,入目便是地板上散亂揉皺的衣服,還有躺在床上被床帳遮得霧蒙蒙的另一個人。

他微微眯眼,努力透過床紗仔細一看,震驚地發現躺在自家主子床上睡覺的好像是淩淮安。

一剎那,房間內的淩亂好像連成了一副極其晃眼的連環畫,在影枭腦內放映。

難怪衣服會亂扔在地,難怪茶盞會被打碎,難怪淩淮安會在仇風雪房中歇下……

只是可憐自家主子,怎麽就這麽不小心犯了錯!竟和這等無恥之輩厮混在一起!

他實在怨憤難平!

影枭倒吸一口涼氣,心髒止不住狂跳,表情略顯尴尬地走到仇風雪跟前,幹咳兩聲後道:“主子,您若身體不适,可稱病不必上朝。”

仇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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