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陛下龍體安康過後,邊關立刻傳來鎮宇元帥大捷訊息,此乃陛下龍體顯靈,天恩庇佑!”

季骁率先假惺惺的作勢過後退回原位,蛇目若有所思地在仇風雪臉側游移掃量,不經意間引起對方輕微的不滿。

朝堂之上百官林立,氣氛肅然。

表面雖和樂融融,一片寧靜,實際早已暗自分成兩大勢力,各自站往不同隊伍,暗潮洶湧,齊刷刷看着看似大病初愈的皇帝,皆虎視眈眈,暗潮洶湧。

仇風雪手持笏板,兩步上前躬身颔首,一絲不茍道:“陛下,此次邊關大捷,鎮宇元帥以少勝多,但天寒地凍,不少将士因此喪命。臣想,他們是為大昇開疆拓土的勇士,理應予以嘉獎。”

皇帝初愈,面色尚未恢複紅潤,寬大的龍袍之下裹着一副形如枯槁的身軀,幹涸的雙唇毫無生氣。

他聽後表示贊同,點頭思量道:“确實該如此,不如就按以往每月三鬥米賞,如何?”

“陛下,臣認為還應當再加一條。”仇風雪靜等皇帝說完,并不打算歸位,反而眸色一凜,繼續懇切獻言。

皇帝表情變得微妙,沉吟片刻後探究道:“說來一聽。”

仇風雪得到應允,眸光陡然鋒銳,字句懇摯殷切:“臣懇請陛下減免将士家屬徭役、租稅,慰問其心。”

“萬萬不可!”

一直在側未發話的吏部尚書史達明找準時機站出,拂衣斜睨仇風雪一眼,而後躬身道:

“禀陛下,由于戰事不斷導致國庫并不充盈,切不可減免徭役、租稅!況且本次戰役死傷戰士不計其數,若要挨個慰問,恐怕會徒增困難!”

他語調激烈昂揚,振振有詞,字字句句都同仇風雪相對,表情挑釁,意在惹怒仇風雪,将整個朝堂的氣氛帶得緊張。

皇帝視線懶懶掃過兩人,嘴唇發白無精打采,瞧一眼仇風雪,揚頭再言道:“仇卿身為戶部尚書,國情如何自然最是清楚不過了吧?”

Advertisement

仇風雪沒有半分對史達明的惱怒,明白齊長卿納入的部下都是群吃葷飯的家夥,自然沒心情多争論,聞言後自顧自補綴道:

“陛下,國庫雖不甚充盈,但未到空虛地步,尚在承受範圍之內。慰問将士撫恤其親乃歷朝歷代必做之事,臣建議以軍心為重,莫要寒了大昇将士的心!”

皇帝也覺有理,剛要點頭,卻見史達明卻再次站出,拱手深躬,目光淩厲仿若火炬,字句铿锵有力:“陛下,再過幾日便是年節和小皇子生辰,贈禮和宴請所需開支巨大,臣請陛下三思!”

此言如同扔進湖面的一枚巨石,瞬間激起千層浪,朝堂剎那人聲鼎沸,炸鍋似的議論聲喧沸不止。

“史尚書!我等一餐一飯,哪點不是來源百姓?我等每月所拿俸祿鬥米,哪些不是出于百姓?這種罔顧民生的話,你也敢說出口!”

仇風雪眼眶發紅,眼白攀了血絲,修長的指節幾乎要将笏板擠碎,他極力克制暴怒的情緒,不讓敵人抓住把柄。

史達明冷笑出聲,看仇風雪這副怒不自制的模樣,心中得逞似的痛快,言辭帶有強烈的攻擊意味,繼續挑仇風雪話中小刺:

“仇大人說我罔顧民生,可我并未說什麽增加徭役賦稅的話。反倒是仇大人,明知年節和小皇子生辰象征了大昇榮耀,卻還是一意孤行,莫不是仇大人根本沒把小皇子和大昇放在眼裏?!”

四下熱議紛紛,仇風雪被史達明推向風口浪尖,稍不注意便會惹禍上身,處境極其危險。

他蔑視掉史達明得逞似的笑容,恢複平靜後屏息凝神,躬身繼續對皇帝進言,擲地有聲:“臣請陛下明鑒!若大昇榮耀只在浮華表面,金玉其表而敗絮其中,又和一具軀殼有何分別!”

皇帝聽後表情驟然驚變,眉頭緊皺似要發怒,無奈身體虛弱,連惱怒的力氣都失去了,嗆咳不止,只手握緊龍椅扶手暗自收緊。

季骁在旁直勾勾盯着仇風雪的側臉,露出別樣欣賞的神色。

“大膽!”

史達明立刻抓住仇風雪犀利字句添油加醋,冷哼笑道:“仇大人可莫要因為口無遮攔,壞了自家根本!”

仇風雪默默直起身,背對無數分歧之聲,淡漠轉頭,一雙寒眸望進史達明眼中,冰封千裏寒意刺骨:“史大人才要小心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眼見氣氛越來越喧嚷,皇帝坐在臺上臉色愈發難看,咳嗽個不停,季骁這才再度站出,泰然自若道:“陛下,臣贊同仇大人的說法,若不是今日淩太傅稱病未來,想必他也會認可。”

在旁努力半天的史達明像是突然被潑了一桶冷水,驚異不定地看向季骁,眼中滿是不解。

季骁全部無視,指腹輕敲笏板,似乎有別的盤算。

皇帝總算得了機會下朝,緩過氣後略微點頭,氣虛擺手道:“既然季卿都開了口,你們便勿要再争論。屆時仇卿之想法,朕自會實施,若無他事,便散朝吧!”

仇風雪目送皇帝被攙扶着離開,自己則大步流星踏出大殿,卻被緊随其後的季骁攔住去路。

他心情不甚爽利,語氣發沖毫不客氣:“季大人可是覺得自己方才幫仇某說了話,就來找仇某要報酬了?”

“不對。”季骁噱笑,貼近仇風雪與之眼目相對,指腹摩挲過他鬓發,蛇似地目光逐漸纏繞住仇風雪的脖頸,露出最陰暗的本色:

“仇大人,我是來問你的。近日雪大,你穿得如此單薄,不冷嗎?”

“不冷,多謝季大人關心。”仇風雪漠然拒絕,拔腿欲走。

季骁再上前攔住,眼角彎起,谄媚道:“接下來才是索要報酬的時候,我都這麽幫仇大人了,不是嗎?”

他與仇風雪雙眸交纏,與其說在探究,不如說在一較高下,空氣中充滿火藥氣息,稍微摩擦就會爆炸。

仇風雪心中梗着一團火,理智告訴他要沉住氣,即使再想立馬親手砍掉季骁的頭,也要咬着牙再忍下去,靜靜等待一個足以讓對方致命的機會。

他唇角勾起駭人的笑,威懾力十足,嗓音低沉:“多謝季大人。”

季骁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病态壓抑到瘋狂,看着仇風雪與自己擦肩而過,逐漸遠去的背影,興奮地猛吸一口氣。

仇風雪坐在馬車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近日大雪接連不斷,換做往常此刻定會有災情呈上請求赈濟,可今日上朝時卻無一人提及災情,只傳回了邊關捷報,實在可疑。

他心緒莫名不安,撩起車簾任由冷空氣撲入車內,吹動着他打結困苦的思慮。

季骁必然不會毫無目的地幫他,這背後通常伴随着某種即将到來的代價或災禍,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仇風雪再回想季骁今日的表現,總覺得哪裏不對。

“雪……”仇風雪看着地面上馬車碾過的車輪印,臉色劇變,當即讓影枭調轉車頭去往戶部。

戶部平日忙碌,事務衆多,仇風雪長居府上辦公,平日裏都是讓影枭去監工,多年來從未出錯。

但今天仇風雪卻有了不祥的預感。

*

快馬加鞭趕到戶部,仇風雪直勾勾奔向正在整理近日文件的左右侍郎,瞧過是熟面孔後迅速拿起桌上信件仔細查找。

無非都是些近日國庫對戰事和年節生辰的支出,以及其他需要戶部整理核對的信件,根本沒有任何災情上報。

左侍郎瞅看仇風雪急切翻找的冷厲神色,給右侍郎使了個眼色,讓對方去應對一番。自己正欲上前,手肘卻不經意往後一推,剛整理好的文獻掉落在地散亂一團。

響動吸引住仇風雪的注意,他轉頭瞟一眼蹲身收拾的左侍郎,并未在意。眸光重新落到右侍郎身上,擰眉問道:“近日可有上報災情書?”

右侍郎郁悶不解,搖頭答道:“回大人,并沒有什麽災情書呈遞上來。”

“連突然多出來的銀錢都沒有?”仇風雪愈發覺得事态不對,不斷翻看手上核對完畢的信件,全然沒有任何訊息。

右侍郎依舊搖頭。

仇風雪太陽穴突突地跳,常年伏案勞作落下的頸椎毛病偏偏不看時機在今日複發,肩頸泛起凝滞淤堵的鈍痛,細細密密走遍全身,讓他心情更加愁楚。

影枭在旁翻閱了近期核對完畢的所有信件,成堆的賬簿書卷之中沒有一件是關于近日災情的呈遞。

按理來說,就算皇城之外各個城鎮沒有發生災情,但只要大雪連續落個幾天,定然會有信件遞上戶部有備無患。

可今年卻怪異至極,各大城鎮乃至偏遠地區都安靜得出奇,仇風雪敢肯定這絕對不是一場巧合。

這是一場精心預謀的險計。

從戶部離開後,仇風雪坐在馬車上憂心接下來的對策,敵暗他明,這一場局,怎麽看都是他滿盤皆輸。

影枭在外趕馬,沉默着穿過鬧市,終于聽仇風雪在車裏開口說話:“影枭。”

仇風雪喚他,他轉頭回應,等待仇風雪下文。

“近日你看緊些戶部整理文獻的人和其行跡,事無巨細都向我彙報,此外再多打聽打聽近日有無受災城鎮。”

“是。”

仇風雪靠回馬車椅背,伸手揉按發脹的太陽穴,腦中鬼使神差地閃過昨夜同淩淮安的對話。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