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馬車平緩地行駛在積雪過後人群稀落的街道上,卷起一堆帶了泥水的冰渣。

仇風雪和淩淮安在馬車裏沉默地坐着,空氣凝滞到極點,仇風雪身上的冷硬氣息愈發濃厚,壓得淩淮安呼吸都不暢快起來。

馬車外不斷灌進來的風澆冷淩淮安全身,他不安地摳着掌心,小心謹慎地擡眼去觀察仇風雪,卻剛好和對方眼神撞個正着。

冷飕飕的寒意讓淩淮安頭皮發麻,他局促地轉過頭,輕咳兩聲後梗着脖子道:“仇風雪,你聽我解……”

“砰咚”一聲巨響,淩淮安衣襟被瞬間提起,他還尚未反應過來,後背便已撞在馬車角落!

這一擊力道并不算大,也算留足了情面,淩淮安能感覺到。可腰窩卻像是被什麽鈍物磕到似的,席卷全身的痛麻感包裹住他,一聲吃痛的悶哼從他嘴角溢出。

“淩少爺,你要我拿什麽來聽你解釋?”仇風雪猩紅的雙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他看着淩淮安痛苦的神色,內心莫名牽扯着發疼。

淩淮安腰窩像是被刺一刀似的僵疼,他幹咳兩聲,半眯着眼伸手輕拍仇風雪手腕,在這種情況下竟還能勾唇,勸哄似地道:

“仇風雪,這件事難道不蹊跷嗎?”

他深呼吸強撐起身體往上挪了挪,腰部卻傳來一陣鈍痛。

淩淮安不想讓仇風雪瞧見,于是一咬牙忍住痛苦的表情,又艱難地貼着馬車所縮回去,仰頭皺眉大口喘氣。

仇風雪松開死拽住淩淮安衣襟的手,嗤笑冷道:“淩少爺,你叫我怎麽信你?”

之前是探口風的是他,現在戶部被抓個正着的也還是他。

仇風雪就算再想信,也不得不去懷疑,乃至暴怒。

“我若是季骁那一邊兒的,又怎麽會一開始被他捉去別院關着?”淩淮安強行挺起腰背湊近仇風雪,半跪下身趴在仇風雪膝上,墨黑瞳仁中滿是無奈又苦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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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覺得這不算一回事,我們是後來才達成的共識,但我若是和季骁有染,又為何非要讓你瞧見我和他會和這一幕?難道就是為了讓你誤會嗎?”

淩淮安已将話說到這種份上,幾近懇切,半趴在仇風雪膝間,漆黑如夜的眸泛着星點光輝,像被抛棄的大犬一般,分外憐人。

他企圖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讓仇風雪心生哪怕一絲憐惜,但很可惜對方并不如他所願,

仇風雪若不是修得一副鐵石心腸,恐怕就要被淩淮安這副憐人模樣給弄得軟下心,又不知天南地北。

細想來也的确如此,仇風雪的心總是不受控制地被淩淮安牽着走,要是不狠下心來,他還真的有可能會就此諒解淩淮安。

幸好他此刻并沒什麽多餘的閑心玩這種所謂的“服軟游戲”,身後提起淩淮安後頸衣領将其往旁邊一甩,冷硬道:

“只可惜我現在沒精力和淩少爺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仇風雪看向身外駛過的街道,同面色發苦的淩淮安對視一眼,而後毫不留情地讓影枭轉了道,去往淩府。

淩淮安聽後慌了,他又湊上仇風雪拽住對方衣襟,眉頭鮮少蹙緊,啞聲苦澀道:“我不想回去。”

他放不下仇風雪獨自一人,若是這次仇風雪真将他送回去,那便極有可能再也見不了面。

仇風雪甩開淩淮安,神色透出淺淡的傷痛,冷然道:“淩淮安,我記得我說過,如果你再給我惹麻煩的後果是什麽。”

那夜,也是這輛馬車,淩淮安雖醉,趁着酒意說了許多平日裏仇風雪不可能聽見的真心話,而這就是其中之一。

仇風雪一直記到現在。

淩淮安忙慌着蹙眉搖頭,繼續懇求:“我可以幫你……”

“幫我?”仇風雪嗤笑出聲,抿唇道:“淩少爺說的幫,難道不覺得好笑嗎?”

每一次都說要幫,每一次都想要做點什麽,可每一次都把事情弄得複雜。

這就是淩淮安所說的幫。

仇風雪盡量平複心情,壓抑怒氣道:“淩淮安,你大可不必幫我,還是先回淩府去當回你的大少爺,私塾那邊等我理完手頭事宜,過幾日便可以去了。”

“我…”淩淮安被這句寡淡的話問得啞口無言,心上像是被細針刺進了最深處,銳痛爬遍全身。

細細想來,他的确一直都在給仇風雪添麻煩,從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刻起,好像他能給仇風雪帶來的就只有不詳。

說好的幫忙全都作廢,淩淮安覺得自己也許只有真正的離開,才算給仇風雪幫了大忙。

仇風雪送走淩淮安也不止這個理由。

他雖不清楚淩淮安是否和季骁有染,但若單拎出來就事論事,對方畢竟是恩師托付的長子,再不濟也得将其好好安置。

若繼續留在自己身邊,定然會再遭禍患,近日仇風雪身邊危機四伏,并不安寧,淩淮安的頭腦并不足以讓仇風雪放心他能獨當一面。

為摒棄一切可能成為淩淮安和他的潛在危機,仇風雪只有将其推出,才能斷絕後患。

待這一切水落石出,塵埃落定,仇風雪才能好好地同淩淮安理清兩人之間的紛擾糾葛。

*

淩府的大門意外地敞開着。

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在等候淩淮安和仇風雪的到來,淩子翁破天荒從屋裏裹了件厚裘襖出來,枯瘦的手裸露在外,規律性地敲打過手背,時間便從他指尖滑走。

仇風雪有些訝異,從馬車上下來鞠禮,百般心緒地看向淩子翁,想開口說些什麽,最後卻還是收回了想法。

淩子翁并沒有半分不悅的意思,讓管家将變了大模樣的淩淮安接去房間裏住下過後,再回過神同仇風雪道:

“我曾教過你的,并非什麽事都要按兵不動,那只會延緩你的辦事效率。”淩子翁同仇風雪走在院中,折落半只未□□的寒梅,伸手遞給仇風雪道:

“這寒梅在凜冬該盡情綻放,但像這種在寒風中将自身裹在花苞中遲遲不開的,一旦錯過時機,就再也沒有下次機會了。”

仇風雪心神不定地接過寒梅,指腹來回搓撚粗糙細長的枝桠,看起來像是在猶豫。

淩子翁很少見到仇風雪猶疑,往昔教他之時,有不懂或不同之處仇風雪也會露出這副表情,每每這時,淩子翁總會去猜仇風雪到底在揣摩什麽。

正如此刻,淩子翁知道仇風雪在想淩淮安一般。

“我知道你在糾結于他是否和季骁有染。”淩子翁語罷,側身幹咳,用手帕捂住雙唇,背過身去默默将帶血的手帕藏進袖中,攀上仇風雪扶着自己雙臂的手,一步一踱道:

“這句話其實不該由老夫說,但若我不言,可能也無人會言。”

仇風雪眼神遲疑地貼向被家仆帶着遠去的淩淮安,心像是埋進了雪堆裏,冷到發疼:“老師但說無妨。”

“老夫希望你能信任他,這也算是我的私心。”淩子翁握緊仇風雪的手臂,如殘燭般的身體裹在厚重的外套中,愈發衰弱。

仇風雪一顆心被兩股未知的力量牽扯,心頭全是淩子翁和淩淮安的話回蕩,最終攪成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淩子翁見仇風雪丢了魂似地瞧望淩淮安遠去的背影,最後拍了拍仇風雪的手背,負手離去。

院中大雪紛紛,仇風雪一人獨立,手頭握着那半只殘梅,愣怔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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