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仇風雪暮晚時分才回到府上,心情說不上爽利,但也算不上太壞。
他今日話比平日少些,影枭心驚膽戰地跟在後面進了書房,合上門後幫忙替他整理脫下的外套。
仇風雪走到書桌前坐下,眉心緊蹙擰成明顯的“川”字,伸手揉向脹疼的太陽穴道:“我千思萬想也沒想到戶部竟會出細作。”
平日裏不僅是他定期會去巡察處理政務,影枭幾乎日日都會去,就算如此竟還是逃不掉被暗算。
季骁現在已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大張旗鼓地和仇風雪下了一盤險棋。
你死我活的局面,仇風雪必須争贏。
不成功,便成仁。
影枭路上就在想這個問題,自我反省無數遍後還是将錯誤都歸咎到自身,若不是他每日巡查失誤,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生這檔子事。
“主上,還請責罰屬下!”
影枭跪地,單手放于胸前,頭低埋在心口,聲音沉悶悶的,像是郁結着一股氣。
仇風雪并沒有怪影枭的意思,嘆道:
“我只是想,二皇子如今擴張勢力的同時,又來打壓太子部下,其嚣張程度全然不把陛下放在眼裏,這局勢我總覺得不甚對勁。”
當今天下勢力就算一分為二,可皇帝手中還是握有一部分元老和大帥的忠誠之心,禁軍也尚且在皇帝手中,若如此張揚,皇帝想滅了齊長卿,也是心念一動之事。
影枭聞言起身,思襯道:“二殿下勢力雖說向來愛走險棋,但如此大張旗鼓,确實不太正常。主上可需屬下前去一探?”
“不可。”仇風雪立即否決:“你若前去刺探,我只怕是羊入虎口,不如先等這段風波平息,再去查探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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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明白。”影枭點頭鞠躬,又道:“主子,那細作可要屬下去……”
仇風雪垂眸搖頭,扶額道:“季骁經過上次工部一事過後定會吸取教訓,那細作絕無可能被留活口,與其在那上面浪費時間,不如直接去尋季骁口中所說的流民。”
“流民?”影枭微微蹙眉,腦中搜刮着記憶,終于想起季骁之前随口說出的那句話,倏地反應過來。
仇風雪繼續道:“這流民是他棋子之一,定會好好看守,若是要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必然只有他府上。”
“主子的意思是?”影枭心裏大概有了仇風雪計劃的雛形。
仇風雪看向影枭略微點頭,明晃晃的蠟燭點亮他半張白皙的臉,眉目如畫。
影枭意會,負手離去。
仇風雪指節點在桌面上,輕微的響動反倒化作催眠的旋律,屋內燃着的安神香更是加深了他的睡意,他幹脆半趴在桌案上,眼眸一閉一睜之間,全是淩淮安閃過的身影。
今日即将離開淩府時,仇風雪還是不受控制地去找了淩淮安。
他覺得應該相信一次淩淮安,摒棄心中的懷疑,在淩淮安身上押注。
去往淩淮安居處的路上并未有太多積雪,可仇風雪卻走得極慢,步步都在掙紮和思考中往前,這條種滿臘梅的青石板路仿佛綿綿延延永無盡頭,仇風雪越是發神,越是動搖,終點就越難抵達。
最終,他停駐在淩淮安院落的窗前,糾結着要不要叩響門扉。
風雪吹疼了仇風雪的耳朵和臉側,他呆呆地望着緊閉的門窗,呼出一口熱氣,心裏竟冒出不切實際的期許。
他希望淩淮安能感覺到自己在外面的存在,然後像以往那般欣喜若狂地跑來。
但這終究是夢幻泡影。
仇風雪不安又局促地摩挲衣角,在外頂着大雪站上大半天,伸出的手每每快要碰到門扉,又猛地縮回,好似那扇門永遠不會為自己開啓一般,他害怕地往後退兩步,痛苦地別過頭,轉身大口呼吸。
而淩淮安則守在房門的另一側。
他背靠着門,側耳細聽仇風雪在外遲遲不肯叩門的細微動靜,修長的指節躁亂地輕敲着木門,卻沒發出任何響聲。
方才他是看見仇風雪從這裏來院中的。
淩淮安本該欣喜上前擁住仇風雪,笑着問對方是否回心轉意,願意帶自己一起回去,他本該如此。
可現在卻不敢了。
他害怕一舉一動都會讓仇風雪離自己越來越遠,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在門後盡可能靠近仇風雪,用耳朵去記下對方所發出的細微聲音。
時間流逝,淩淮安心如擂鼓。
終于,他瞧見了身後仇風雪撫上門的手映下的倒影,他飛速轉身,眼中滿是期許,期待對方能打開這扇沒有被鎖上的門。
可仇風雪只是猶豫地觸碰了一番,便緩緩縮手,滿含失落地準備離開。
*
仇風雪的确是準備離開的。
在外思量許久,他最終還是沒勇氣去敲這扇門,也不知道他平日那些冷絕和果斷到底去了哪裏,在淩淮安面前,他永遠都是如此青澀。
不得要領。
仇風雪很想同淩淮安說上一句“抱歉”,很想仔細問問對方事情的原由,很想對淩淮安說不管什麽事都一起想辦法。
可他敗給了內心的恐懼。
于是他想就此悄然離開,等這一切塵埃落定,或許他才有勇氣來到淩府,和淩淮安好好地說一聲抱歉。
仇風雪緊閉着雙唇轉身,準備離開院落。
身後的門卻被猛地推開,他聽見響動,心突然克制不住地狂跳起來,還未轉過身,他便已經被淩淮安從身後死死抱住。
“仇風雪,你什麽意思。”
淩淮安的聲音比以往沉許多,身上寒氣很重,帶着再也克制不住的怒意和委屈,聽得仇風雪心尖發顫。
“我……!”仇風雪話還未說完,就被淩淮安拽進了房裏,後背一下撞在冷硬的牆面上,說不出的悶疼。
他看見淩淮安的表情沉郁得可怕,還在對方手裏僵持不下的臂膀瞬間軟了下去。
仇風雪本可以将他推開,甚至打暈。
但他只是試探着對上淩淮安的眼神,深吸氣用盡全身力氣,說了一聲鄭重的抱歉。
淩淮安緊繃的臉色正在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瓦解。
仇風雪看得癡愣。
“……真的?”淩淮安輕勾起唇,眼中隐約有了神采:“你願意相信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和你回仇府了?”+
仇風雪點頭,嘴上卻是回絕的話:“不行,還不能回去。”
淩淮安又癟下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仇風雪心被牽着慌亂起來,忙托住淩淮安沉下去的臉,解釋道:“眼下季骁已經知曉你我分道揚镳,極有可能對你不設防,我需要你幫我。”
“幫?”淩淮安來了興致,壞笑着将環在仇風雪身後的雙手一瞬縮緊,環住對方的腰肢用力舉起。
矮了淩淮安快兩個頭的仇風雪背靠牆面被突然托住,終于得了能夠自上而下俯視對方的機會,他驚亂地抓住淩淮安的雙臂,視線游移在仰視自己的清俊面容上。
“想讓我怎麽幫?”淩淮安語氣帶着點笑意,心底打着仇風雪的如意算盤。
仇風雪穩住身形,縱容着淩淮安的舉動,耐心解釋道:
“我需要你幫我找到戶部可能存在季骁刻意算計的一切證據。再過兩日便是宮宴,季骁是掐準了時間讓我難堪,我只能在這兩日時間內,找到季骁手中的流民。”
與其再接淩淮安回府打草驚蛇,讓季骁更為謹慎,不如将計就計,制造表象,讓季骁放松警惕。
淩淮安大致聽明白了仇風雪的意思,挑眉點頭道:“仇大人就不怕我是季骁派來的細作,聽了情報過後,去銷毀證據嗎?”
他有意揶揄仇風雪,就是想看看對方反應如何。
沒想到仇風雪居然抽手替淩淮安整理了發冠,明眸似水,雙唇輕啓,語調分外柔和,幾乎要酥了人的骨頭:
“我相信淩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