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平凡大俠

平凡大俠

“綠衫換紅袍,風流倜傥狀元郎啊!”顏樂之倚靠在床柱目不轉睛的盯着剛剛回來的孟添巽打趣道,“剛剛你游街的時候,街上男女老少眼睛看的都發直了。”說完還啧啧兩聲。

孟添巽摘下金花烏紗帽向床榻走去,一把将帽子扣在喋喋不休的顏樂之頭上,回敬一嘴:“素發戴金花,恣肆暢意狂酒仙啊!”

“我今日可沒賴床,早早下樓,乖乖等着一睹咱們家狀元郎的風姿。”顏樂之摘下烏紗帽,随意打量帽上栩栩如生的金花,嫌棄的說了句:“要是我來做這頂帽子,絕對不要這金花,要也是要鮮花,輕便又好看。”

人人夢寐以求的烏紗帽如燙手山芋般被顏樂之放回桌上。

孟添巽伸手摸了摸額頭上帽檐留下的淺印,需得順着記憶裏的位置仔細摸才能摸得出來,肉眼看應該不明顯。

“鮮花難存,與其被人貪戀一時的風華而折下,不如讓它好好開在田野上。”孟添巽的視線轉移到肚子上停住,沖着顏樂之眨了眨眼,示意道:“兄長,不過必要時候我們也可以去田野上摘些花。”

前言不搭後語,搞得顏樂之一頭霧水。

“什麽意思?”

“賣錢換口糧。”孟添巽義正言辭的回答道。

顏樂之收起疑惑,挑了挑眉,胸有成竹道:“早就在萬客樓預訂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還有辣子雞,鮮鍋兔,還點了些其他的,估摸着在送來的路上了。”一副“我早就料到”的神情。

孟添巽聽見顏樂之報菜名咽了咽口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涼茶下肚,肚子受刺激得“咕咕”叫了一聲。

不知道什麽地方戳中顏樂之的笑穴,噗嗤一笑變為捧腹大笑,孟添巽無奈的看着眼前笑到拍桌的顏樂之,不得不說人的笑聲與哈欠同樣具有傳染性,笑意攀上眼尾,孟添巽也開始大笑。

捧腹的捧腹,拍桌的拍桌,笑聲與拍桌聲掩蓋了門口弱弱的敲門聲。

門外的人正準備敲第四次門,惶恐的喊了句:“客官,你還好嗎?你的餐食到了。”

笑到沒力氣發出笑聲的孟添巽踩着比縱酒後還虛浮的步子向門口移過去,門口站的是個骨瘦如柴的孩子,十三四歲的模樣,見孟添巽拉開門,臉上慌忙的牽起一抹局促的笑,打着補丁的布鞋向內挪了挪,細看鞋尖還破了個洞。

送餐的孩子肩頸微縮,怯懦的開口道:“客官,祝您用餐……愉愉快。”全程低頭看着自己不自覺向內挪動的腳尖,一時竟忘記将食盒遞給孟添巽。

看樣子是第一次送餐,這腼腆內斂的樣子和師兄小時候如出一轍。

孟添巽轉頭看了看終于脫力的顏樂之,還伏在木桌上一抽一抽,怪不得這孩子問好,從門邊看确實和某些病狀相似得厲害。

“幾歲了?怎麽沒去學宮。”

孟添巽初到京城時,聽燒餅攤大伯說皇上幾年前下旨在京城開辦免費學宮,真是造福了和自己一般窮苦人家的孩子,多少過苦日子的百姓都盼望着孩子能登天子堂,可對于他們來說書本和請教書先生的錢實在是無力負擔,公辦學宮的出現無疑是給他們一條明路。

顏樂之口中包着剛吃進去的燒餅直呼:“不愧是京城,待遇就是好。”

“十四歲……”怯生生的開口,偷偷擡眼看了一下孟添巽,趕忙低下頭。

“怎麽沒去學宮呢?”孟添巽隐約有了答案,但希望不是正确答案。

男孩沉默了一會兒,窘迫開口:“沒…沒錢,家裏……”男孩說到家,聲音顫抖,哽咽吞下後面的話語,一滴眼淚直直垂落到破舊的鞋面,本就不甚幹淨的鞋面瞬時吞沒了淚水的痕跡。

“學宮需要交錢嗎?”

男孩艱難喘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的難過一同呼出去,答道:“要的。”父親種地的錢本來勉強讓一家人過活,母親突發重病,妹妹牙牙學語,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昨天剛剛學會叫哥哥。

本來不花錢的學宮,前三年也開始收起了高昂的學雜費。萬幸是找到一份送外食的活計,可以貼補家用。

孟添巽沒再多問,轉身向屋內走去。

男孩驚覺還沒把食盒給客官,急匆匆擡腳,忽然想起送外食的第三十三條規定“不能進屋”,收回踏進門的右腳,想叫住客官,又怕驚擾到他,只好在門口等待回屋的孟添巽。

男孩此時才敢将頭擡起來,木門敞開,能夠輕松将屋子裏的陳設布置盡收眼底,他看見錦繡紅袍的客官拿起桌上的短刀,拔刀放鞘,刀尖輕挑桌上帽子的金花,左側金花被一刀挑下,右側金花一刀即落入客官手中,好利落的刀法,如同自己偷聽街口茶樓說書先生所講的大俠一樣。

一襲紅衣,手起刀落,削金如泥。

就是還差一頂鬥笠。

看見孟添巽再次回來,男孩匆匆低頭,一只手伸到男孩面前。男孩主動擡起頭,滿臉不可置信,大俠伸過來的手上放着兩朵金花,是剛剛挑下來的金花。

金燦奪目,男孩從沒見過這樣美的花,比自己給娘親摘得田間開得最燦爛的花還要美。

反應過來的男孩頓時滿臉通紅,撥浪鼓似的擺頭,空着的手擺出殘影,“不能要,大俠,我真的不能要。”

孟添巽一把拉住空中揮動的手平攤開,将手中的金花放了上去,男孩的手不大,兩朵金花在他的手掌上有些擁擠,差點掉到地上,孟添巽眼疾手快拿起一支,随即接過食盒,将這一朵塞在入男孩的手中。

男孩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睛沒再盯着腳尖,而是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孟添巽,卻是比剛才更加無措,眼睛開始泛紅,再次蓄滿淚水。

男孩幾次開口,一字未發,癟了癟嘴,向下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動,想起年考第一名的自己藏起師傅寫得推薦信,回家騙父親說自己考了倒數第一,不是讀書的料子,別再浪費錢讀書了。經年委屈在此時暴發,淚如雨下。

孟添巽安慰地握住男孩的手,輕拍了幾下,溫聲安撫道:“你要是想回報我什麽,以後考取功名後,盡己所能,讓更多孩子讀上書就好了。”

溫聲細語下,男孩更是不能自已,放聲大哭:“嗚啊啊啊啊!”

“小孩兒,別哭了。進來吃飯!”顏樂之豪邁的将男孩拉進房間,關上門又開始放聲大笑:“哈哈哈哈,你這安慰人的方法,百年不變,越哭越兇。”顏樂之一把把男孩按在木椅上坐下,出言打斷了剛想拒絕的男孩:“吃了飯再回去,知道什麽叫飽讀詩書嗎?”

男孩抽抽搭搭地回應:“知…知道。”

“對咯,吃飽了才有力氣讀詩書。”男孩瞪大雙眼,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樂呵呵的大哥哥。

大哥哥對他點了點頭,再次肯定自己的說法。

孟添巽打開食盒,六層五個菜,外加米飯和碗筷。不得不說食盒的造型有些奇葩,不是放在桌上,而是矗立在桌上,沒有一身牛勁,還不能将它奈何,孟添巽打量眼前正在拿衣袖擦眼淚的瘦弱小孩,看不出來還挺有勁。

三人吃完飯,臨別前男孩想向兩人磕頭謝恩,兩人一人一只手,中止了他下跪的勢頭,扶起來,孟添巽打趣道:“人人膝下有黃金,但這黃金可不是跪出來的。”

男孩便改了方式,學着說書先生講的江湖禮節,照葫蘆畫瓢抱拳行禮道:“多謝兩位大俠相助,我以後也要當大俠。”

逗得兩人哈哈大笑,抱拳回禮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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