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慘淡現實
慘淡現實
身體一陣鑽心的痙攣,孟添巽蜷縮在地上緩了很久,大夢一場,亦虛亦實,混沌不清。
孟添巽在恢複一些理智後強制性抽離出虛妄的空落感,打量起四周的環境,借着月光看見了十指在地上留下清晰可見的血痕。
手指尖的疼痛并沒有稀釋心口的傷痛,反而讓痛感愈演愈烈,指尖連接心髒顫動,孟添巽扯起嘴角自嘲般笑了笑。
氣力漸漸回到身體中去,孟添巽從地上爬起來,癱軟疲乏的身軀跌跌撞撞走向木桌,現在并不是一個拆信的好時機。
孟添巽的手掌拍在信上,将信一路拖到木桌邊緣,五指鮮血浸印在單薄的信封上,素樸的信封中裝着的是大魏朝最高統治者的信,也是那個當年克制滿腔愛意的少年人。
孟添巽順勢倚靠桌腿重新坐回冰涼的地上。
孟添巽抓不住如夢的過往,只能抓住這封承載過往、連接前路的信。
他怨怼過,期待過,憤怒過,歡喜過。
幼時,孟添巽曾憧憬想象長成大人時自己是何模樣,孟添巽斬釘截鐵的說自己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讓全天下的人都能夠安居樂業。
思緒飄飄,孟添巽望着明月想到自己的命定之人,書上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添巽怎麽也想不明白,可娘說自己以後也會與一位淑女相伴一生。
那女子會喜歡自己嗎?一定會吧。
那女子是何模樣?想不出來,不過只要我與她互相喜歡就好。
那女子會喜歡吃辣嗎?不喜歡也沒事,我可以吃些清淡的,對身體也好。
孟添巽在心中升起了無數個問題,有些有解答,有些想不出來,白日的課業繁重,孟添巽很快帶着一大堆的問題睡着了,半大少年,王釋蘭費了好大力氣才将他背回床上。
信封被孟添巽粗暴的随意撕開,孟添巽抽出薄薄的信紙,大拇指和食指撚搓信紙邊緣,幾次無果,孟添巽發狠陡然加大力氣,信紙如願展開,但也皺了,留下收信人的印記。
“孟大人,展信舒顏。”
……
“現如今豐州大旱,民不聊生,朕需要你。”
……
“事成之後,朕許你三個願望,無束縛,唯你願。”
……
寥寥數語,公事公辦。孟添巽垂下眼睫,勾起唇角笑了笑,心中的憋悶驟然奇跡般消散。
孟添巽将信紙揣入懷中,折騰大半夜,地上的人終于消停,心滿意足的睡去。
五個時辰後,孟添巽是被飯香叫醒的。
眼皮很沉,孟添巽睜不開眼睛,眯着眼看見竈臺前忙活的顏樂之,雙手撐地起身,觸地的感覺不對。
孟添巽才發覺十個手指頭都被包上了紗布,孟添巽輕笑一聲,繼續坐在原地道:“師兄,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不來,我要是今天不來,過幾天只能看見幹屍一具。”顏樂之倒了碗水端給懶洋洋的孟添巽,站着等孟添巽咕嘟咕嘟喝完水,接過空碗一把将孟添巽從地上拉起來。
顏樂之板着一張臉,神情不善,孟添巽借坡下驢賣乖道:“不愧是師兄,飯點都掐的這麽準。”
“少來,去洗手拿碗筷。”
孟添巽一臉詫異的舉起雙手展示,顏樂之預判孟添巽的反應,繼續道:“該背時。”
抗議無效的孟添巽苦巴巴的接受現實。
今日的飯菜一改往日的紅紅火火,綠油油一片,将這兩菜一湯放到門口的草叢裏,天王老子來了也找不到。
孟添巽別扭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在嘴裏,少鹽少油,跟直接去草地上和牛一起吃草沒區別,只不過是在鍋裏熱了一遍的草,下輩子直接當牛算了。
孟添巽敢怒不敢言,他确切的知道一開口,只會再換來顏樂之的一句,活該背時,打栽栽。
索然無味的一頓飯在顏樂之警告的眼神下吃完了。
“師兄,我想好了,去。”
顏樂之洗碗的手一頓,“等等,你說什麽?再說一遍。”顏樂之放下手裏的碗,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孟添巽。
“你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孟添巽疑惑的看着聞言一臉變了天的顏樂之,還是依言重複說了一遍剛才的話,“我說我想好了,這一趟我必須得去。”
顏樂之沖過來,濕噠噠的手直接碰上孟添巽的臉,驚喜的喊道:“你不口吃了?你不口吃了!”
孟添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我不口吃了?”
多年來時好時壞的口吃,真的在一瞬間好了,“我不口吃了!”
在患上口吃時,孟添巽不是沒有去看郎中,老郎中在進行完望聞問切一系列操作後,留下句“心病還需心藥醫。”就叫下一位了,診金也沒收一文。
自從孟添巽開始患上口吃這個毛病後,他觀察到自己只有在與人争辯和審案的時候沒有口吃,不過日常生活中說話一直是磕磕絆絆。
如今與顏樂之的日常對話也沒有了磕絆結巴,是否說明這個病徹底好了。
“自從王……走後,你就開始口吃。這麽多年一直找不到痊愈之法,方子都試遍了。如今卻一下子都好了。”
顏樂之感慨道,想了想接着道:“莫不是今天這頓青菜治好的?”
孟添巽立馬反駁道:“少诓我,我記得清清楚楚,沒吃你的草前,我的口吃就好了。”
兩人對視上哈哈大笑起來。
顏樂之止住笑聲,詢問道:“要我去通知那司馬小兒嗎?”
“事不宜遲,等你洗完碗,我們就去登門拜訪吧。”
兩人頂着午後的烈日出門去拜訪司馬敬,病愈的喜悅驅趕走身體的疲乏,兩人一路上健步如飛。
“孟大人,司馬大人剛起床,還請兩位大人用茶,稍等片刻。”說話的是昨日司馬敬的車夫。
一炷香過後,不見司馬敬的身影。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仍遲遲不見司馬敬。
顏樂之等的有些無聊,喝了口茶打趣道:“沒想到你身兼數職啊!累不累?你們家大人給你開幾份工資?不會是一份吧?”
守在一旁陪候的車夫笑着客氣答道:“公子一向不喜太多侍從圍在身邊。”
“看來你最得你們家大人的歡心。”顏樂之說完打了個噴嚏,濃郁的芝蘭香飄進房中。
“兩位大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蓮白的錦靴邁入房內,顏樂之覺得自己要被這股香暗殺當場。
司馬敬無視掉顏樂之明顯至極的皺眉排斥,不坐主位,偏偏要和顏樂之作對,信步走向顏樂之身旁的空座,潇灑的撩起衣袍穩穩落座。
顏樂之當然也不慣着他,二話不說端起自己的茶盞朝對面的座位走去。
司馬敬朝斜對面的顏樂之挑釁般的昂了昂頭,顏樂之選擇無視。
“司馬大人,豐州之事我已想好。”孟添巽打斷兩人小孩置氣般的舉動,開門見山的說道。
“哦?孟大人如此果斷,令我敬佩不已。”司馬敬低眉拱手拜服道,“那孟大人覺得什麽時候上任最為合适?”
“我已收拾好,随時都可以。”司馬敬随着孟添巽的眼神看過去,孟添巽的腳邊有一個小舊布包袱,應當是舊衣改制而成,包袱癟癟的,像是一團廢料。
司馬敬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包袱,吃驚道:“孟大人的速度很是迅猛嘛!”
顏樂之看不下去司馬敬這副裝腔作勢的做派,壓抑住嘲諷的沖動,幹脆将頭扭到一邊去。
司馬敬從袖子裏摸出一個長條形的木盒,起身走到隔座的孟添巽身前雙手奉上,孟添巽起身接過,打開盒蓋,明晃晃的卷軸安放在內。
孟添巽把盒子放在桌上,拿出卷軸展開,是任命書。
“任特孟錾為六品巡檢”
字體熟悉,印章完好。朝廷任命書一般由翰林院書寫,翰林院只書五品及以上官職的任命書,通常這個職務是由張老一手包辦,孟添巽記得張老的字跡,很顯然這并不是他的字,而是魏鴻漸的字跡。
司馬敬壓低聲音說道:“這個诏書可是獨一份,皇上親筆寫的。”
氣聲的音量因為司馬敬壓不住而根本無用,司馬敬說完還閉上眼睛,朝孟添巽點了兩下頭接着道:“你現在終于知道皇上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了吧!”
“嗯。”孟添巽把任命書細細卷好,蹲下打開他的小破包袱将卷軸放到衣服的夾層裏,再把包袱重新系上。
“你不要盒子裝一下?”司馬敬看他行雲流水一頓操作,把皇上親手所寫的任命狀就胡亂的塞進潦草的舊布包,忍不住發出提醒。
“重。”孟添巽單肩背上包袱,誰也不會想到當朝皇帝的親筆會在一個幹癟塌軟的舊布袋裏裝着。
這可能就是當年敢當朝罵皇帝的壯士特有的氣魄吧,司馬敬心想。
“孟大人,朝廷專門備了一匹千裏馬,大人既然已經準備好,事不宜遲,快快上路。”司馬敬手往前面一伸,“請。”
待車夫将馬牽出馬廄,孟添巽簡單拜別顏樂之、司馬敬,策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