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偷後人

顧茂之帶着青衣少女一路急奔進城外的破廟,那少女雙眼緊閉,聲氣幽微,不知是死是活。他将囊中清水倒在手中,輕輕将水拍在她面頰上。少女幽幽醒轉,幹啞的咳了兩聲,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城外的破廟,我們在這兒等任大哥。”顧茂之一邊小心的給她喂水,一邊答道。

那少女曉得自己已逃出生天,身上的痛楚當下放大了幾分。她見顧茂之這般溫柔模樣,眼淚湧了上來,輕聲哭道:“我身上好痛。”

顧茂之被她這幾滴眼淚弄的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用衣袖替她拭淚,忍不住柔聲勸道:“別哭,別哭。”

青衣少女抱着他的手臂哭的更是兇了,眼淚氤濕了他的衣袖,清秀虛弱的模樣十分惹人愛憐。顧茂之心中柔軟的無以複加,便好心勸道:“你以後,改了好麽?”

那少女卻睜大了淚眼瞪了他一眼,小聲哼道:“你懂什麽!”

顧茂之被她這話噎住,瞧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也不意與她争辯。他嘆了口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廟門外一陣馬蹄急揚,青衣少女登時警醒,在他懷中掙起來:“是有人追來了麽?”這馬蹄聲繁複,不似只有一人。顧茂之心下覺得蹊跷,忙抱着她躲到觀音像後面。

馬蹄聲在廟門前戛然而止,有粗重的腳步聲踏進廟來。兩人屏息凝神,不敢動彈,只聽一人奇道:“怎麽有股藥味?”聲音中氣十足,甚是粗犷。

又聽見一人聲音:“許是趕路人留下的吧。嗨,荒郊野嶺,別疑心了。”

“嗯,我們歇息片刻,即刻上路。”

“大哥,我們已日夜兼程趕了三日,何必這麽着急?”

“再不急去,只怕湯兒都喝不上了。我們兄弟倆多久沒開張了,這珍珠花過幾日入了揚威镖局,我們哪還能尋到機會下手?”

那少女微微一笑,沒曾想這破廟中竟遇到了同行。

“大哥,那故事是真是假,這金瓶珍珠花內真藏有《齊物經》?”

“誰知道是真是假?這寶物兒好不容易出了大內,怕是我輩中人皆聞風而動,待我們先一步搶到手,待價而沽,下輩子吃穿不愁,還管什麽齊不齊物!”

青衣少女胸中一陣隐痛,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尊泥像後面塵埃厚重,惹得她嗓子幹癢,忍不住微微喘了一聲。顧茂之連忙伸手将她嘴輕輕捂住,可這聲兒到底傳了出去。

“是誰?!”外間一人喝道。

“大哥!像是在這觀音後面!”

“且讓我看看是人是鬼!”那大哥腳步沉重,向泥像後走來。

青衣少女哀嘆一聲,強打顏色,從泥像後飛身而出,發出袖中金梭,朗聲道:“是你賊祖宗!”

那兩人被吓了一跳,慌忙招架她的攻擊,待認清了那枚金梭,兩人心頭皆是一凜。瞧見面前是個十六七歲的如花少女,臉上都現出疑惑之色。

“你...你是誰!”這兩個大漢長的一模一樣,打扮的亦是一模一樣。他們身形矮壯,面容粗犷,唯一的分別便是兩人手中執着的一黑一百兩柄鋼叉。

青衣少女勾唇一笑,蒼白的面容隐在濃黑的暗影處,叫他們看不清楚,“黑白小賊,就憑你們也想偷得寶物?”

兩人乃孿生兄弟,在江湖上自命“黑白神偷”,這少女卻頗為輕蔑的喚他們小賊,他們哪能不氣?兄弟兩對視一眼,同時怒喝一聲,舉叉向她猛然沖來。她雙手一抖,發出數枚金梭,連在腕間的密銀線控制着金梭上下飛舞,身形輕靈飄忽,叫那兩人不得近身。

她沉聲喝道:“我勸你們知些好歹,等我父親趕了過來,只怕你們沒命走!”

這兩人同時收叉,同聲道:“你當真是越戲年的女兒?”

“還能有假?!”青衣少女竭力控制着呼吸。

“越戲年就在這附近?”又是同聲的一句話。

“知道了還不快滾!”她嬌聲叱道。

黑白兩賊對視一眼,同時奪路而逃,跨上馬去,須臾奔得老遠。顧茂之急急奔出來,見她身子顫個不住,連忙過去将她扶住,關心問道:“你還好麽?”

青衣少女臉色慘白,額上冒出細密冷汗,哇的一聲吐出口黑血,軟倒在地人事不醒。顧茂之深恨自己不會武功,不能替她分憂解難,正焦急間,廟外馬蹄聲聲,正是任湛趕了過來。

任湛見這少女命懸一線,忙點住她幾處大穴,護住心肺,又舉掌将真氣傳過去,替她打通經脈,問道:“這是怎麽了?”

“方才有兩個舉着鋼叉的大漢進了這破廟,似乎也是盜賊,他們一言不合便打了一架。”

“黑白神偷?他們也在附近?”任湛馬上反應了過來。

“她怎麽樣?”顧茂之心中憂慮這少女。

“受了內傷,要找個地方好好救治。”

“送我...送我去水月地。”那少女悠悠轉醒,氣促的說道。

“你認識鬼醫何臻?你到底是誰!”

鬼醫何臻隐居于水月地,性子乖戾至極。這少女使得是越戲年的武器,肯定與神偷關系匪淺,現下竟又和脾氣乖張的鬼醫扯上了關系。任湛看她行事偏僻,心中全無禮法二字,不免多了幾分警惕。

“我姓越,叫越無悠。”青衣少女軟倒在顧茂之懷裏,輕聲道。

“你是越戲年的女兒?”任湛問道,立即又悟了過來,“不錯,你招式路數與他相承一脈,神偷與鬼醫少時一同游歷江湖,你們認識也不奇怪。”

水月之地離這兒有半月路程,若幫了這少女,免不得要耽擱些時日,他一時間有所遲疑。這少女看出了他眼中的猶豫,輕聲道:“你們去潭州,是為了找萬事知?”

“你怎麽知道!”任湛驀的一驚。

越姓少女的臉上多了幾分從容把握,她盯着他的劍道,“你是想要問萬爺爺四年前雲居遭亂,白雲九的女兒慘死是個怎麽回事,我說的對不對?”

任湛沒料到這少女曉得這麽多事情,心情明暗難料,目光頗為審視的望着她。

“可是你現在去潭州,絕對找不到萬爺爺。”那少女勾唇一笑。

“為什麽!”

“因為萬爺爺只會讓他想見的人找到他,他不想見的人絕對找不到他。”

“別故弄玄虛了。”

“我是不是故弄玄虛,你自己清楚。”

“那我更不想送你去水月地了,不如把你送回德王,德王手眼通天,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任湛見她這副吃定自己的得意模樣,心中甚是不爽,故意出言相譏。

“你!”越姓少女氣急,眼光一轉,無奈道:“罷了罷了,你送我至水月地,我想法兒告訴萬爺爺你想見他。至于他想不想見你,就不是我能管的事兒了。”

“你又是萬事知的什麽人,講的像他們都要聽你的話似的。”任湛笑她好大的口氣。

“我爹和他們浪蕩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這姑娘甚是牙尖嘴利,絲毫吃不得虧。

“好了好了!”顧茂之見他們鬥嘴不休,連忙打岔,向任湛問道:“任兄,怎麽說?”

任湛思量了一回,點頭道:“好吧,便送你去水月地。”

“越姑娘傷勢沉重,我們還是快些上路吧。”顧茂之朝着他感激一笑。

“怎麽,你也要去麽?”越姑娘頗為驚訝。

“我....”顧茂之一時語塞,想着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也是添亂,神色登時黯然。

“沒錯啊,顧兄與我同行同止,他必是要去的。”任湛理所當然,替顧茂之解圍。

青衣少女的眼光在兩人之間逡巡數次,終是無奈嘆道:“罷了罷了,去就去吧。”

他們将越無悠劫出來的事情,沒在廬州城內掀出一點風浪,想必是周慕雲從中斡旋,将消息壓了下來。任湛買了匹馬車,一路往水月地行去。

顧茂之日日在馬車內與越無悠朝夕相對,越無悠悶的無聊至極的時候,便會說些江湖故事與他聽。

三月前皇上下了吉王的藩令,大批皇宮內院的古玩書畫送至了潭州,不知哪兒來的消息說這批寶物中還有宋時的《齊物經》,大批江湖人士聞風而動,潭州城暗流湧動。

萬事知久伏不出,落紅客念飛花花了兩萬兩黃金,從萬事知口裏買到了《齊物經》金瓶珍珠花內的消息。這金瓶珍珠花是前宋的寶物,金雕玉琢,珍貴無比,衆人知道了這寶物中還有着武功秘籍,各路人馬更是蠢蠢欲動。

念飛花卻在不久後突然暴斃,死相與四年前白雲九的女兒白芷如出一轍。落紅客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劍客,大家心中生出畏懼,都不敢再摻和進這事情。

“那殺了念飛花的人是誰?”顧茂之不由好奇問道。

“我怎知道是誰,大家都不知道是誰,但能殺落紅客,那人武功絕對深不可測。”越無悠翻了個白眼。

“念飛花花了那麽大的價錢買了這個消息,怎麽會讓這消息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齊物經》又是什麽東西,讓你們不顧性命的搶奪?”顧茂之心中有千點萬點的疑惑。

越無悠嘆了口氣,道:“傳說宋時有一武功蓋世的高人,武功之高,世間無人可與之匹敵。他将一生所悟寫就了一冊《齊物經》,裏面記載了他所修習的內功心法。後來宋庭覆滅,那經書就入了我朝國庫。明初有個武将,因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這《齊物經》,嘆道這東西若流傳出去,只怕要引起不休争鬥,就欲将經書回去。萬爺爺說,許是這将軍也是練武之人,到底不舍這絕世神功被毀,便将這經書所載刻入了金瓶珍珠花的瓶側內壁。念飛花一死,他的仆從心中害怕,去投奔揚威镖局尋求保護,這消息便傳了出去,鬧的人盡皆知。”

“原來如此。”顧茂之恍然大悟,“你也是想練得絕世神功,所以才去偷盜那金瓶的麽?”

“我?我不過是好奇去看一看,就被人打成了重傷。”越無悠忿忿道。

“你不想練得絕世神功麽?”

“我不想要絕世武功,我只想要收集世間寶物。”越無悠眸中一亮。

顧茂之心頭一黯,望了望車外的任湛,悄聲問道:“你說的雲居慘事,到底是什麽事情?為何你一提到這事兒,任大哥就變了臉色,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

越無悠嘆了一聲,順着他目光向車外看去,眼神頗為同情,“這個事情,還是等他願意說的時候,你再知道吧。”

馬車搖搖晃晃的不知向前行了多久,兩人正昏昏欲睡時,任湛撩起簾帳,探進來半個身子,向越無悠說道:“你說的那座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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