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瓶珍珠花
兩個奴仆帶着他們繞出水月地,行到了那片沼澤地前。此時天色未晚,地下水還未升起,沼澤地猶是一片淤泥。任顧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要如何渡過去。
兩個奴仆從容從袖內掏出一只短哨,放在唇邊吹響。天際忽而傳來數聲尖銳鳥鳴,幾只灰雁拍打着翅膀盤旋俯沖,在沼澤上方搭成了一座雁橋。
“任少俠,請。”
兩人從未見過這稀罕場景,頗覺新奇。任湛挎着顧茂之,施展輕功飛身而起,踏着灰雁躍至了沼澤另一邊。奴仆又吹響手中短哨,灰雁便撲棱着翅膀飛上了天去。
兩人與奴仆揮手作別,轉身向山下走去。顧茂之回想着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忍不住啧啧稱奇。
兩人下至山腳,顧茂之忍不住回首向山中深深望了一眼。他整理心緒,向任湛問道:“任兄,我們這下便往武昌城去麽?”
“不錯,我不信萬事知那視財如命的老狐貍不會去那兒鑽營。他可不會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
“任兄,小弟有個疑惑。金瓶珍珠花是皇家寶物,按理說應由朝廷運送,怎會托給民間镖局護送,走尋常镖路呢?”
任湛一笑,解釋道:“你有所不知,江湖人士行走江湖,互相要給幾分臉面,可是對朝廷向來有幾分反骨。我猜德王剛開始應該是不知道金瓶珍珠花內有這麽多玄機,才給了人可趁之機。”
“他現在知道了這番原委,若珍珠花還是由皇家護送,武林中人才濟濟,被偷幾乎是板上定釘的事情。所以他找了周慕雲看守這件寶物,又找了在江湖中頗有名望的揚威镖局護送,便是要江湖衆人知難而退。”
“原來如此。”顧茂之恍然大悟。
任湛意味深長的笑道:“是以這幾日武昌城內,想必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少不了有幾出好戲。”
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一天日暮時分到了武昌城。武昌城地處兩江交彙之處,水路極為興盛,彙集南來北往的人,熱鬧的緊。他們進了城,正打算找個客棧歇腳,沒想到剛踏進城門幾步,就有一中年壯漢走到他們面前,
那漢子對着兩人拱了一拱手,神态十分大方,向任湛說道:“想必這位便是任公子吧。”
任湛戒備的望着他,問道:“閣下是...?”
那漢子做出一個客氣的笑來:“在下是揚威镖局的镖師吳不可。總镖頭已為兩位定好了住處,請容小弟招待兩位。”
任湛皺了一皺眉頭,餘光飄向四周,心中驀的一凜。這四周有不少扮作行人的武夫,或是扮成了小販,或是扮成了吃茶的客人。他們見吳不可與二人交談,警戒的眼神都似有若無的飄了過來。
任湛心下盤算着,吳不可言語雖是客氣,只怕自己要是敬謝不敏,他便也不會與他講客氣了。
他心中泛起冷笑:罷了,便去瞧瞧這總镖頭玩的是個什麽花樣。
“啊,無功不受祿,我們...”顧茂之心思單純,正欲婉言謝絕。
“顧兄,人家是一番好意,便不要推辭了。”任湛将他的話打斷,遞去一個眼風。顧茂之方覺氣氛不大對,順從的住了口。
吳不可微微一笑,擡手向前一指,朗聲道:“兩位請随我來。”
二人跟着他走過鬧市,往街邊住宅走去,顧茂之忍不住低聲向任湛道:“任兄?”
“稍安。”任湛低聲回道。
吳不可帶着兩人走至一頗為偏僻的院前,停了腳步,轉過身來對二人道:“便是此處,兩位請。”
這院子匿于市井之中,十分不起眼。任湛手按劍柄,跟着他一起走了進去。院門甫開,熱鬧的人聲登時傳進耳中。院內大堂內坐着十幾人,正在高聲交談,他們将眼光投了過來,呆愣了一晌,竟同時拔出了兵刃!
“任湛!”
“竟然是你!”
“好小子納命來!”喝罵之聲不絕于耳。
聽得呲的一聲,即休劍已露了半寸鋒芒,“哪位要取我性命,但說無妨。”任湛沉着聲音問道。
廳中的人卻同時收了聲,敢怒不敢言的盯着他,
“吳兄,看這情形,恐怕我住在這兒不大方便。”任湛面帶譏诮的望着吳不可。
“已為任兄弟備好了清淨房間,沒有什麽不方便。”吳不可皮笑肉不笑。
任湛輕笑一聲,手腕一蕩收劍入鞘,抱着手閑閑道:“那便有勞吳大哥帶路了。”
吳不可帶着兩人走進一清淨的小院,拱手道:“兩位暫住此處,有什麽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小弟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萬望包涵。”
“好說,好說。”顧茂之拱手道。
“兩位可在武昌城內自由活動,屆時自有人會領諸位去賞金瓶珍珠花。我還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待吳不可走遠,兩人進入房中,顧茂之反手将門關好,連忙向任湛問道:“任大哥,這...這是什麽個意思?”
任湛拈起桌上茶杯,倒了杯茶,譏诮道:“什麽意思,便是揚威镖局下馬威的意思。”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方才廳中的那麽多人,難道人人都與你有仇麽?”
任湛幹咳了一聲,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年少輕狂,少不了得罪人的嘛。”
“你也可得罪太多人了!我瞧廳中的那些人個個都奇裝異服,兇惡的狠。”顧茂之搖頭嘆息道。
“怕什麽?不過是些花架子罷了。那些人面上兇惡,裏子卻面的很。真正的高手可不會做出那虛張聲勢的模樣。”
“那真正的高手會是什麽樣?”顧茂之疑惑問道。
任湛勾唇一笑,說道:“真正的高手,來了。”
“什麽?”顧茂之不解其意。
話音未落,門已被人推了開。他扭頭一看,只見一穿着白衣的年輕人立在門口,手裏拿着一把寶劍,面無表情的望着任湛。他衣着華麗,腰間束着青色的腰帶,面容清秀,眼神明亮沉靜,十分貴氣。
“好久不見。”
“确是好久不見。”
“任湛,你失約了。”
“不錯,我的确是失約了,而且我現在也并不打算赴約。”
“那你何時赴約。”
“待我大仇得報,自然赴約。”
“你要是被仇人殺了呢?”
“那我自然就無法赴約了。”
“你的仇人是誰,我替你殺他。”
“我的仇人,當然是要自己殺。”
白衣劍客微微笑了一下,說道:“望你早日大仇得報,我等你赴約。”他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走,倏忽間便已沒了蹤影。。
顧茂之莫名其妙,只覺入了這武昌城,每人每事都透着古怪。待到晚間仆從送來可口飯菜,飄香美酒,他也難以下咽。
“顧兄,既來之則安之,且放心些吧。”任湛滋滋有味的品着好酒。
“任兄,這揚威镖局葫蘆裏賣的到底是個什麽藥?聽吳不可那話頭,倒是說要請我們去賞那金瓶珍珠花?萬事知也未出現,這一切的一切,真是教人一頭霧水。”
“行走江湖就是如此,若事事都在意料之中,還有什麽意思?”任湛往嘴裏塞了一大口菜,勸慰道,“你便放下心來吃好喝好,自會有答案,自會有結果。”
聞風來到武昌縣城的江湖人士,盡數被請到了這坐小院中。第二日一大早,镖局就請衆人前往黃鶴樓,共賞金瓶珍珠花。
黃鶴樓立于兩江交彙的蛇山之巅,登高望遠,盡收浩蕩江景。可衆人心中各懷鬼胎,誰也沒有心思欣賞無雙美景。
衆人在揚威镖局的帶領下向黃鶴樓的頂層登去,顧茂之随着人流前行,卻未見到昨日的白衣劍客,便向任湛疑道,“昨日那劍客呢?”
“你說葉展?他應該已經走了。”
“走了?”顧茂之甚為吃驚,“他不來看一眼這寶物麽?”
“他來此處只是為了問我為何失約,他這人心中只有劍術,再無別的東西。”
顧茂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人群在頂樓停了下來,紛紛伸長脖子向前望去。只見頂樓正中擺着一方木幾,上面擱着個用方紅絨布遮蓋着的琉璃罩子。想必籠在這琉璃罩下的,便是衆人夢寐以求的金瓶珍珠花。
幾前立着位四十左右的大漢,他穿着見滾金深褐衣裳,面容十分威嚴,周身散發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氣。此人正是揚威镖局的大當家——雷三行。
雷三行沉聲道:“揚威镖局數十年在江湖中能占一席之地,還多謝諸位朋友擡愛。”他說話的聲氣十分沉重,隐隐有振聾發聩之感。顧茂之未習過武功,一時竟覺得頭暈眼花,甚是難受。他此話一出,交頭接耳的人立時安靜了下來。
雷三行微微一笑,抱拳道:“老朽知道諸位千裏迢迢趕來武昌城,皆是想看一看珍珠花。老朽特此向德王殿下請命,掙得了讓大家觀賞這件寶物的機會。”
“機會難得,諸位盡興而歸,我揚威镖局自有厚禮奉上。”他這話說的十分客氣,話中意思卻是十分明了。
“諸位,好好欣賞吧。”
他将那塊紅絨布扯了下來,金瓶珍珠花便現在了衆人面前。
這金瓶珍珠花以九成純的黃金鑄成瓶身,兩側飾獅耳銜環,瓶身刻着繁複花紋,嵌着數顆純淨的藍寶石。瓶中插黃金樹,以碧玉為葉,珍珠作花,金絲為蕊。端的是流光溢彩,巧奪天工。
衆人眼前珠光閃爍,光彩奪目,皆是抑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望着這寶物,完全挪不開眼,一念及這瓶中還載着絕世武功,剛剛放下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混在衆人中一手執折扇的青衣公子端詳着這件寶物,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雷三行複又将紅絨蓋上,朗聲道:“諸位能得見寶物便是緣至,”他頓了頓,“我揚威镖局的行事作風,諸位是曉得的,還望不要以身犯禁。”
衆人發熱的頭腦被他一盆涼水潑熄,揚威镖局有恩必報,有怨必償,江湖中人人皆知。掂量掂量自己能否與揚威镖局作對,頓時心灰意冷。
待出了黃鶴樓,衆人垂頭喪氣的散了大半,各走各路。
顧茂之與任湛出了黃鶴樓,忽然聞到一陣香味,忍不住說道:“好香啊!”
“什麽?”
那陣香味轉瞬即逝,顧茂之甩了一甩頭,将心中疑慮抛下,說道:“沒什麽,我們現下怎麽說?”
“先回院中,再做打算。”
兩人往揚威镖局安排的小院走去,碰到不少敗興而歸的江湖人士,拿着揚威镖局送的包裹,垂眉搭眼的往城外行去。
“雷大當家此番先禮後兵,恩威并施,真令人心悅誠服,眼下定是無人敢再觊觎這寶物。”顧茂之嘆道。
“非也,雷三行這一出,只會吓走那些瞻前顧後,實力不足的蠢蠹小賊。越戲年當年只身潛入大內,偷出了唐代傳下的青玉童子騎像。皇宮大內的守衛豈不比這處森嚴百倍,也不見他怕了。”
“越姑娘....她會來麽?”顧茂之默默想着,一念及她的脾性,不覺頭痛。他既望着能再見她一面,又不想她摻和進這些事情。
昨日甚是熱鬧的院子已是空空如也,兩人回到房間,只見一封信箋方方正正的擺在桌上。
“今夜三更,黃鶴樓頭。”
信上只有簡簡單單的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