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千裏送義
任湛臉色發青,右手呈現紫烏顏色,越無悠一把撕開他衣袖,見那片駭人的青色已連綿至他的手肘,連忙點住他胸口的幾處大穴護住心脈。
“喂,快醒醒!”她着急的拍拍他臉頰。
任湛一點反應都沒有。
人聲漸盛,再是耽擱不得。越無悠用一塊細布将珍珠花包好背在背上,發出一枚煙火,背起任湛飛身而起,往北門奔去。
現下雖然二更已過,但因慶祝吉王就藩取消宵禁的原故,吉王府外仍有行人來往,并不十分冷清。
顧茂之坐在北大街上的一處茶樓的二樓窗邊,可清楚看到王府北門的動靜。見一枚煙火升天,知道他倆即将出府,連忙牽着準備好的兩匹馬行到約定的王府北門外的一偏僻處。
他等了半晌,越無悠才一頭汗的姍姍來遲。
“怎麽了!”
他被任湛的這副模樣吓了一大跳。
“別說了,快走!”
越無悠幫着他将任湛橫跨在馬背上,身後傳來了錦衣衛的呼喝之聲,大批人馬朝着他們奔了過來。
“走!”
越無悠狠狠一鞭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受驚嘶鳴,立時撒蹄狂奔。
“不能出城!現下肯定出不了城!”顧茂之跟着她一路狂奔,見她往城門奔去連忙叫道。
越無悠立時明白了過來,城門肯定已經關上了,若是任湛沒有受傷,他們尚可硬闖。現下他們一傷一弱,以自己的武功絕對應付不來這個場面,往城門去是自投羅網。
猶豫之間,道路四旁已有不少官兵向他們圍來。越無悠心中擂鼓似的砰砰捶個不住,忽而靈光一閃,眼神驀的一亮,立時調轉馬頭向城西奔去。
“跟我走!”
顧茂之跟着她一路狂奔,最後竟奔到了一個頗為逼仄的,馬行不進去的胡同口。
“你背着他。”
越無悠翻身下馬,取過了任湛的劍。顧茂之拖着任湛跟着她往陰暗的小巷子裏走去。
“這是哪兒?”
越無悠不理他,只是快步向前走去。待行到一處老舊的木門前,她牽起門上銅環,扣響了三聲,強自鎮定心神念道:“月上三更晚,百鬼夜行時。”
顧茂之見她緊張的望着門,不由問道:“越姑娘?”
他話音未落,便聽得門嘎吱一聲,開了條三寸寬的小縫。越無悠一把扒着門縫将門用力踹開。
門內的人還未反應過來,一柄寒刃已架在了脖間,壓着他往門內退了兩步。
顧茂之背着任湛進了院子,立刻反手将木門關上。被越無悠挾持着的是個頭發花白,身材精瘦的老者。他臉頰上長着一顆頗大的黑痣,賊眉鼠眼,滿口黃牙,透出股陰狠狡黠的味道來。
“沈地鼠,開你的金庫。”越無悠面色冷厲的吓人。
“白...白雲九?”那名喚沈地鼠的人低眼瞧了瞧脖間的寒刃,額間淌下一滴冷汗。
“還有這個。”越無悠左手亮出了她的金梭。
沈地鼠立時倒抽了口冷氣。
“你若還想在長沙地頭混下去,開你的金庫,讓我們進去。”越無悠聲音冰涼。
沈地鼠默默點了一點頭,小心翼翼的轉過了身,越無悠轉過劍鋒抵住他背後,沉聲道:“帶我們去。”
沈地鼠帶着他們走進自己的卧室,将枕邊的一個香爐似的東西轉動了幾下,與床相對的書櫃緩緩分開,露出了一間暗室。
“你們先進去。”越無悠向顧茂之道。
顧茂之背着任湛,跨進了那間暗室,暗室裏亮着燈,房內金碧輝煌,奇珍古玩,字畫擺件不計其數。
“越姑娘,饒我一命。”沈老鼠顫着聲音道。
越無悠心裏清楚不應該讓這個人活下來,可她還做不到殺人不眨眼。
“滾到你的墓裏去,半月別出來。不然我不殺你,有人會殺你。”越無悠将劍刺進了他脊背三分。
“饒我一命!饒我一命!”沈老鼠背上一痛,連聲讨饒。
越無悠跨進那暗室,見左手邊有個燈盞,曉得那是機關,轉了兩下,石門緩緩的合了上去。
沈地鼠身後驀地一松,曉得自己逃過一劫,連滾帶爬的往屋外奔去。
“他醒了麽?”
“還沒有。”顧茂之擔憂答道。
任湛的臉色較之之前又烏青了三分,右臂的毒跡已緩緩爬至了手臂末端。
“不行,這毒太厲害了,得放血。”
越無悠一眼瞥見牆角胡亂堆着金銀器皿中的一個金盆,将那盆拿了過來,橫過即休劍在任湛的手腕間劃了一刀,黑色的血緩緩流了出來。
足足放了半盆血,血色才慢慢變淺,變成了深深的紅色,任湛臉上的青灰退了下去,換成了蒼白。
“替他紮好手臂,不能再放了。”
顧茂之連忙撕下衣襟,替任湛包紮好了傷口。
兩人奔逃半夜,死裏逃生,現下方有些驚魂甫定的安定感。他們放下了懸了半晚的心,不由相視一笑,竟覺心心相印。
“珍珠花上抹了毒,先時一切倒還順利,最後被一個錦衣衛找了晦氣。他沒防備直接用手碰了珍珠花。”越無悠嘆了口氣,“一般這種東西上都會下毒,沒跟你們說一聲,是我的錯。”
“這是意外,你無需自責。若不是你,我們現下已被官兵捉住了。”顧茂之溫言寬慰道。
越無悠無奈的勾了勾嘴角,“現下你和我一樣,變成了逃犯,說不定以後都要亡命天涯,值得麽?”
“值得。”
“怎麽就值得了?”
“千裏送義,為死不顧世。這東西在吉王手裏只是富貴誇耀之物,但是在任兄手中,卻是能讓他那窮兇極惡的兇手。我雖然教條的很,這個道理我卻還是明白的。”顧茂之的話溫和而堅定。
“呆子。”
越無悠低頭沉默半晌,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任湛忽而動彈了兩下,顧茂之連忙喚道:“任兄?任兄?”
任湛努力睜開了眼睛,覺得四肢無力,頭暈眼花,虛弱道:“這是哪兒?”
“沈地鼠的金庫,暫且避一避吧。”越無悠答道。
“珍珠花呢?”
“在我這裏。”
“我中的什麽毒?”
“不知道,我替你放了血,可只能暫緩毒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任湛勉力撐了起來。越無悠輕輕嘆了一聲,她又何嘗不知道這樣不是辦法?
錦衣衛發現這裏是遲早的事。
任湛運功欲将毒素逼出,卻覺心頭猶如火燒,五髒難受的緊,忍耐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任兄!”顧茂之驚道。
任湛苦笑一聲,“我運不了功。顧兄弟,你與越姑娘先逃吧。”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顧茂之叱道。
任湛癱倒在地上,甚是絕望,“總比我們三人一起坐以待斃的好。”
三人沉默不語,空氣中彌漫着絕望的氣息。
越無悠正思索着,眼光暼到被扔在一旁的珍珠花,心念忽動,忙道:“對呀!我們真傻!”
“珍珠花裏的秘籍!反正現在走投無路,說不定這珍珠花裏的絕世秘籍能抑住這毒性也說不準呢?!”
任湛聽了她這話精神一振,複又猶疑道:“這瓶中秘籍只是傳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齊物經》呢?”
“破開瓶身不就知道了麽?”顧茂之道。
“不錯。”越無悠連忙應和道。她一邊說着一邊将細布展開,璀璨的珍珠花現于三人眼前。
任湛的心思也活動了起來,思慮半晌,終是下定了決心,沉聲道:“好!便破開看看!”
顧茂之打量着那黃金瓶身,不由蹙眉,“這是黃金瓶,摔又摔不破,可怎麽好?”
“這不是問題,即休劍削金斷玉,不怕斬不開。”任湛接口道。
他将即休劍遞給越無悠,挑眉道:“你來吧。”
越無悠接過劍來,待要一劍劈下,望着那金枝玉葉、寶石流霞的金瓶珍珠花,還是心軟。她偏過頭去望了他們一眼,不由嘆道:“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
“砍吧!”任湛催促道。
“那...那我..砍啦?”她又問了一遍。
“砍吧!”
越無悠閉上眼睛,頗為可惜的嘆了口氣,運氣于劍身,輕喝一聲一劍劈下,登時聽到玉碎斷金,珍珠飛濺的聲音。精美絕倫的珍珠花就這樣被一分為二,再不存世了。
“幸好我還有個假的,那個我說什麽都不會給你!”越無悠望着一地狼藉,痛惜的無以複加。
“快看看有沒有《齊物經》。”顧茂之忙說道。
越無悠隔着細布拾起碎片,瓶身內側凹凸不平,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有!有!”她驚喜叫道,她細細看着,一字一句念道:“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沖闕于下脘,順行中脘。咦,這似是練氣之法?”
“是內功心法,你繼續念給我聽。”任湛道。
“好。”
她想着這《齊物經》既然這是武學至寶,便欲跟着修習,一邊念着一邊按着經上所言運氣。
這《齊物經》由奇經八脈而練,首練督脈。越無悠跟着運氣過兩個穴道,待運至命門,卻覺得體內有兩股真氣相撞,再是運不過去,略一用強便覺難受的緊。
“怎麽運不下去了?”她不由問道。
“我也運不下去。”任湛試了半晌,最後無奈道。
“怎麽會這樣?”越無悠頗為奇怪。
“你拿給我瞧瞧。”
越無悠将手中的碎片遞了過去,任湛将全文通讀了一遍,沉默半晌,嘆道:“這的确是第一流的內功心法。可這心法自成體系,若要練這門功夫,得把自身功夫全廢了才行。不然就會像我倆剛才一般,體內氣息相沖,勉強練下去,只怕會走火入魔,經脈寸斷而亡。”
越無悠滿腔的希望頓時化為烏有,忍不住失落嘆道:“能拿到這秘籍的,怎麽可能甘心放棄自己的練了幾十年的功夫。”
顧茂之見兩人臉上都現出落寞之色,以為他們是為了這絕世神功幫不了他們而失望,卻不知道習武之人皆希望自己武功能更上一步,現下這絕世武功就在自己眼前,卻不能修習,真是難受的緊。
“再想辦法便是。”
任湛擡頭望了他一眼,腦中電光火石閃過,登時大喜過望。指着他朗聲道,
“顧兄,你來練這《齊物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