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魑魅魍魉
山風烈烈,吹起顧茂之的衣角。他默默望着越無悠遠去的方向,在這炎炎夏日如堕冰窟。
“顧兄。”任湛輕輕喚了他一聲。
顧茂之無奈的苦笑一聲:“我該怎麽向她解釋?”
“解釋?!你還想着向她解釋?顧兄你當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的麽!”任湛見他被越無悠奚落了一番還未死心,心頭一陣毛躁,語氣頗重。
“我沒辦法...”顧茂之喃喃道,他擡頭望着澄澈清明的天空,失魂落魄的道:“我沒辦法。”
“天涯何處無芳草,怎麽會沒辦法!”任湛朗聲說道,十分為他抱不平:“她這人邪氣十足,行的又不是正道,除了好看幾分還有什麽好的?!我看你就是太讓着她了,才讓她這麽肆無忌憚。”
“不...不是的。她是我見過的最有才情的女子,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她一樣,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讓我魂牽夢萦。只是...只是...”顧茂之嘆了一聲垂下頭來,低聲道:“為什麽,為什麽是她?”
“行了,行了!”任湛擺擺手将他的打斷,不耐煩道:“那是你沒見識!我就瞧她惡劣的很!”
顧茂之微微一笑,不欲再與他争辯,轉而問道:“任兄,我們接下來,往東海去麽?”
“我瞧那丫頭先前說的話,像是知道關于明家堡的消息似的。”任湛思忖道。
“要去找她麽?”
“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在詐我們也不得而知。”任湛皺眉道。
顧茂之點了一點頭,他雖然做不到對越無悠情斷意絕,可方才被她那般狠狠教訓了一番,到底有幾分男兒的尊嚴作祟,不願現下就緊緊的跟過去。
“我們還是按計劃東行,她能查出來的東西,我就不信我查不出來!”任湛自信道。
他們正說話商讨,林中忽然蹿起一朵煙火,在白日青空中炸開。顧茂之遠目一望,心頭猛地一跳,失聲道:“會不會是她?!”
“我們去看看。”
“喲!還想着找幫手呢!”一個穿着破爛黑衣,面容可怖的男人嘲諷的朝她笑道。與他并肩而立的三個不人不鬼的男子,一齊發出老鴉嘶鳴般的桀桀怪笑。
“你可知道我是誰!”越無悠臉色蒼白的背靠着株樹幹,勉強鎮定的喝道。
“她是誰?”一人故作不知的問道。他的面皮烏黑,臉上紋滿了可怖的紋樣。他右手拿着一把長鈎,左袖卻是空空如也。
他身旁的那個右袖空空,臉上亦是紋滿了紋樣,酷似鬼臉的人作怪附和道:“我知道她姓越。”
“她父親是不是神偷越戲年?”
“那她一定很有錢!”
四人圍着她一人一句,語氣輕蔑嘲弄,好似貓兒在玩弄剛捉到的老鼠。
“魑魅魍魉,我可沒得罪你們!”越無悠高聲喝道,心中害怕的緊。
這四人是江湖中最為肮髒,最為殘忍的四個殺手。他們只認錢,不認道義。為了錢,他們什麽都可以做。只為錢,這沒什麽大不了,他們名聲掃地,人人唾棄,更是因為他們還掘墓挖屍,從墓中搶奪錢財。
“她說她沒得罪過我們?”一人陰陽怪氣的笑了出來。他拄着拐走近,迎面送來一股腥臊的髒臭氣味。
越無悠心頭發毛,實在忍耐不住懼意,從袖中猛的發出一梭,直打那人面門。那斷了右腿的人冷笑一聲,左手一揚,輕易的就捏住了她的金梭,這人正是魑魅魍魉中的大哥——魑。
越無悠驚慌的望着他,手中用力一扯想要收回金梭,不想金梭像是粘在了他手中,任憑她用多大的氣力,就是紋絲不動。
“這枚梭,可是九成九的金子呀!”魑說着手腕一用力,竟将這枚金梭從堅韌的密銀線上生生摘了下來。
“禮都送到我跟前了,那我就笑納罷。”魑将這枚金梭揣進懷裏,向越無悠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越姑娘,跟我們走一遭吧。”
“休想!”越無悠當然不可能跟他們走,落入他們手中,不死也要掉成皮。
“由不得你!”魑一聲暴喝,兄弟四人齊齊圍了上來,一拐一杖一鈎一爪,全向越無悠招呼過來。
越無悠雖然機靈,可魑魅魍魉四人單拎出一個,都遠勝于她,更遑論這四人齊上。她心中暗暗叫苦,要是方才沒有與顧茂之使性子,自己也不至于這般被動。
她拼盡全力,六枚金梭淩厲的上下飛舞,試圖逃之夭夭。魑魅魍魉卻當她是在鬧着玩一般,輕而易舉的就将她手中的金梭削斷在地。魍髒黑枯瘦的手擒住她的肩頭,他輕輕彈了彈寸長的指甲,越無悠頓覺呼吸一滞,手腳再是使不上力。
“放開我...”
越無悠此生從未像這般害怕過,她的神智漸漸恍惚,終是兩眼一黑沒了知覺。
“越姑娘!越姑娘!”顧茂之的聲音穿過樹林悠悠傳了過來。
魑輕輕躍上樹梢,看見了不遠處正在找尋的兩人。他不認識顧茂之,卻認識任湛。他心頭一凜,連忙跳落在地,利落的吩咐:“任湛,走。”
魅答應一聲,用口黑布袋子将越無悠套了起來,扛麻袋一般扛在了肩頭。四人若一陣陰風吹過,霎時消失在了這片樹林中。
“任兄,你确定打鬥之聲是這邊傳來的麽!”顧茂之趕過來時,林中早已沒了人影。
“不會有錯。”
任湛肯定的說道,他四處探尋,忽見有個東西在日頭下閃閃發光。他拾起一看,原來是一小段密銀鏈。
顧茂之心頭陡的一沉,指着那段鏈子驚道:“這是她金梭上連着的鏈子!”
他遠目四望,焦急不已,“她人呢!誰會和她過不去?!”
“你莫慌,我們回海州,去問金二爺!”
金二爺悠閑的躺在搖椅中,在別院裏的天井裏乘涼。井水裏沁了一天的西瓜冰冰涼涼,丫環扇的風不徐不急,他滿足的嘆了口氣。
向來他的規矩便是落日之後什麽生意都不做,什麽人都不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一直奉行的樸素的規矩。
外間忽然傳來吵嚷之聲,他皺了皺眉頭,不滿的向丫環吩咐道:“去瞧瞧,外頭怎麽這麽吵?”
替他扇風的小丫頭答應一聲,擱下手中的蒲扇,打開小院門,探頭往外望去。“砰”的一聲巨響,那扇木門登時裂成了幾塊碎木板,重重的砸在地上,任湛與顧茂之沖進了院中。
上次給他們引路的那個姓宋的漢子亦沖了進來,他瞧了眼金二爺的眼色,臉色灰白的說道:“二爺,他們非要見你。”
“下去吧。”金二爺從鼻孔裏哼出了聲。
那漢子揮了一揮手,跟着他沖進來的一群打手随他一同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你們又來幹什麽?”金二爺躺在搖椅中,面色頗為不豫。
“這兩天有誰來海州?”任湛問道。
金二爺冷笑一聲,閉目養神,安之若素的說道:“我這裏不做便宜生意,何況你破了我的規矩,得加價。”
“你要多少錢!”顧茂之按捺不住擔憂之情,急忙問道。
任湛暗叫不好,金二爺對他們已經很不滿了,這下讓他知道他們有求于他,只怕會使絆子為難人。
果然如他所料,金二爺眯着老奸巨滑的眼睛望向顧茂之,得意笑道:“我不要錢,我要你的小指頭!”
“什麽?!”顧茂之一時摸不着四六。
金二爺玩味的瞧了他一眼,重複了一遍:“你的小指頭。”
“左手右手,你自己挑。”
“五百兩。”任湛插言道。
“不要。”
“是金子。”
金二爺瞧了他一眼,冷笑一聲:“不要。”他今天定要出一出上次受的惡氣。
“你不要太過分了。”任湛面如寒冰。
金二爺毫不畏懼,無賴的笑了起來,扯着嗓子嚷道:“哎喲!殺了我好了!今天我還非要見到他的手指頭!”
“你!”任湛知道這老頭子吃準了他們不敢對他動手,一時間沒了主意。
“這...”顧茂之攤開手掌,左手右手,十指連心,哪個能輕易舍去?!
任湛見顧茂之真個考慮起金二爺的條件起來,連忙說道:“顧兄,別聽這老賊的話!我們再想辦法便是!”
“哈哈,你們自便。我白送你們一句話,再耽擱下去,就準備好棺材替人收屍吧。”金二爺不以為意,安閑的理了下自己的衣袖,添油加醋的補了一句:“也許棺材都用不着。”
“不要信他!”任湛說着就要拉着顧茂之走出別院。
“我賣消息這麽多年,何曾說過一句假話?”
金二爺氣定神閑,他吃準了顧茂之,一句話穩狠準的插中了他的心口。
“任兄,不必說了。”顧茂之面色慘然,心意已定。院中種着樹棵梅樹,樹下堆着些淩亂石頭。他一個箭步沖過去,右手抓起一塊石頭,眼睛一閉,向撐在地上的左手猛的砸了下去。
“嘣”的一聲,他手中的大石碎成了數塊,紛紛咚咚落地,而他被任湛的劍氣震得往後踉跄了幾步。
“任兄。”顧茂之握着右手手腕,臉色慘然。
任湛臉色難看至極,他将劍尖倏忽移至金二爺心口,冷笑道:“金二爺,那日多有得罪,是我的不是。”
他話鋒一轉,:“可是你想威脅我,就找錯人了。”
任湛一把将金二爺抓住,向顧茂之吩咐道:“打盆水來。”
“你想幹什麽!”金二爺失去了方才的從容,正欲高呼救援,不想任湛直接點住了他的啞穴。
“去打水啊!”他見顧茂之愣着不動,又催促了一聲。
顧茂之不知他要做什麽,拿過乘瓜的水晶盆,手忙腳亂的從井中汲了盆水。
“二爺,今兒我又要得罪你了。日後有機會,我一定登門謝罪。您千萬別見怪。”任湛毫不客氣的一把将他的肥碩的腦袋按進了水晶盆。
金二爺手腳亂掙個不住,水盆裏呼嚕呼嚕直響。他欲擡頭,可任湛的雙手猶如一雙鐵爪,制的他動彈不得。他淫浸富貴十數載,只養出了一身虛胖的肉,哪有半分反抗之力。
“說不說?”任湛将他從水中放了出來。
金二爺連着咳嗽幾聲,浮腫的臉憋的通紅。任湛眼無笑意的笑了一下,又将他摁了下去。
他這一下的時間比上次還要長些。顧茂之害怕出人命,在一旁急道:“夠了!夠了!他要死了!”
任湛将金二爺的頭從水中拉起,冷笑道:“二爺還想洗臉麽?”
金二爺将頭搖成了波浪鼓,他這時頭發散亂,滿臉是水,狼狽不堪。任湛将即休橫在他脖間,解開了他的啞穴,面無表情的問道:“是誰。”
金二爺大口大口的喘氣,上氣不接下氣的吐出了四個字:“魑...魑魅...魍魉。”
“什麽!”
任湛他啪啪兩指點住金二爺的穴道,面容冷峻的向顧茂之沉聲道:“她惹上大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