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鋪面的事何必想了一夜,但尚無頭緒。她在之前的世界,為了備戰高考,曾在學校附近租房住了半年。她關于租房的經驗,也就那麽一次。租房的流程,一來先看好房子,二來驗實房東身份,三嘛簽訂合同,然後就是交租金,拿到鑰匙入住。傅流雲昨日說的,好像也同這個差不多。

如鶴松下樓時何必正在放神。如鶴松見到何必,走來問一聲早。

何必回過神,看到是如鶴松,邀他同坐,接着又問:“小表哥,你對租房可有了解。”自打聽說了身母的故事,何必就半開玩笑喊如鶴松表哥。

即便不是第一次聽到何必這樣稱呼,如鶴松聽到時還是被茶水嗆了下。他擡起衣袖,半遮面容輕聲咳嗽。末了他問:“何……必瑤表妹是想問什麽?”

何必問:“我現在想租一間房子,有什麽能夠确定,租房給我的這個人就是房主呢?”

如鶴松道:“可以核驗元契。”

“元契?”傅流雲昨晚也提到過。

如鶴松解釋:“元契是朝廷制作,發放給房屋所有者的憑證,用于證明所有者身份。”

那就是房産證了。傅流雲昨夜說過,她确有核實租房給她那個人的元契,以她做事的謹慎,能騙過她的,元契即便不是真的,也是足以以假亂真的。既然是朝廷制作,仿制應該不容易,那個騙子又是如何見過真正的元契。

何必看一眼如鶴松:“小表哥,你今日可有事忙?”

如鶴松搖搖頭。

何必道:“那你幫我個忙吧。”何必将傅流雲租房被騙的事簡單同如鶴松一講,她講時只說是一個朋友,未告訴如鶴松是傅流雲。

如鶴松問:“不才,能幫上什麽忙?”

何必道:“今日我計劃去那鋪面看看,看能否找到什麽線索。我想請你同去,說不定你可以從我忽視的地方找到線索。”何必想畢竟自己只能算半個風朝人,對與朝廷有關的事不如如鶴松知道的多。

如鶴松點頭答應。二人簡單用過早飯後出發,去了傅流雲提到的安業坊。安業坊開東西坊門,內有東西橫街。兩人從東邊坊門進去,沒走多遠看到了那家店面。從店面的位置,附近的道路,四周人流來看,這裏開家藥鋪确實不錯。

兩人到時正好見店門開着,兩人走過去,恰遇一人從裏面出來,手裏還帶了門鎖。那人看打扮有幾分像傅流雲說的那個管家,看他樣子,似乎是早起來看了下鋪子,現在已準備鎖門離開。

何必見了問:“請問一下,您是這間鋪子的房主嗎?”

對面的人上下掃她一眼,帶幾分笑問:“您要租房?”

何必将錯就錯道:“我們想租房”

對面的人聽了說自己是管家,然後邀何必與如鶴松進屋看房。

何必與如鶴松對視一眼,随那管家進去,看過一圈後道:“我們想與房主見一面,您可否約一下?”

管家道:“本家讓我全權負責租房事宜,您可以放心跟我談。”

何必道:“說來可能冒犯,但口說無憑,我如何相信您是管家。”

“您若看上這房子,我可以給您看元契”他說着一頓,又掃視何必幾眼,疑惑一句:“你們不是來租房的吧?”

何必心虛,和如鶴松沒有搭話,坦白道:“我們前幾日租了這間房,也簽了賃房契,租房那人也給我們看了元契。”

管家道:“昨日那位姑娘和你們認識吧?昨日我着急了,與她沒說明白,之後才想明白,她怕是被人騙了。租給她房子那人,一個月前租了我家這間鋪子,說是來京做生意的南商,找個地方做倉庫。”

何必問:“他與誰簽的賃房契?”

管家警惕看她一眼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何必道:“我想與簽契約那人見一面。”

“見一面又如何?騙你們的是那個人,那人我們不認識。昨日我也與那位姑娘說過,這事就算鬧到公堂,我們也在理。”

何必心急道:“這是你家的房子,那人租了你家房子行騙,你說一句不認識,就能撇清所有嫌疑嗎?如何證明你們不是同夥?”

管家聽了眉毛一擰,有些生氣。

如鶴松出面道:“我們知道您與那行騙之人無關,我們只是想與您家主人見一面,确認一些細節。可否勞煩您給安排一下?”

他禮節得體,說話溫潤,那管家竟神奇地被他安撫住。管家看他二人一眼,只說:“本家身份尊貴,事務繁忙,我可以幫你們提一句,但主家不一定有沒時間見面。”

如鶴松聽了道一聲“萬謝”,在那管家離開之前,又約了客棧附近茶樓見面。

管家離開。何必也與如鶴松原路回去。路上何必冷靜下來,心中只覺得幸好帶了如鶴松一起。他們今日不一定等到那個房主,房主即便來了也不一定見到他們,約在客棧附近的茶樓,差些銀子給店夥計,若是有人來尋,可讓他前往客棧報信。何必路上冷靜下來,想明白這些,只覺得如鶴松做事妥當。

兩人回去先去了茶樓,等了半天不見有人來尋,到中午時準備回去客棧吃點東西,起身準備下樓時,走到樓梯看到樓下迎面上來一個人。

那人擡頭看到何必,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何姑娘?”

“宋聽瀾?”

如鶴松聽到這個名字時一愣,看向宋聽瀾時劍眉微蹙,暗中将來人掃視幾番。

宋聽瀾走上二樓,看四周一圈,未曾注意如鶴松。

“真巧,你是來找人的嗎?”何必說完想到什麽,遲疑一句問:“安業坊那家鋪子,不會是你家的吧?”

宋聽瀾些微詫異,看向何必。兩人對了幾句話後明白過來。

宋聽瀾道:“家裏鋪面什麽的都是小妹在管,那間鋪子也是她租出去的。事情管家跟我講了,小妹不在家,我知道後怕對方着急,就先過來了,怎麽也沒想到是何姑娘你。”

何必嘆一聲氣,有些發愁問題怎麽解決。

宋聽瀾想想道:“你若着急,可随我回府,在府裏等小妹回來,有什麽話都可以當面問她。”

“可以嗎?”

宋聽瀾道:“沒有什麽不可以的。鋪子是我家的,又是小妹租出去,那人用我家鋪子行騙,我家也有責任查清真相。就是別人被騙,宋某也會盡力相助。”

如鶴松看着宋聽瀾的眉宇舒展開來,目光中有贊賞意,心說這位宋公子,比那位宋小姐倒是通達許多。

何必覺得心裏一暖。其實這件事與宋家沒有關系,宋家雖然将鋪子租出去時,并不清楚那人租房是為了騙人。但聽宋聽瀾這麽講,何必只覺得宋聽瀾真夠義氣。

三人離開茶樓。如鶴松出了店門遲疑一下停住,對何必道:“不才忽然記起來,學堂裏還有些事需要處理,先行告辭,晚些客棧見。”

何必道一聲“好”。

如鶴松對宋聽瀾微微欠身,眼角掃過一眼轉身離開,未曾直面。

宋聽瀾道:“何姑娘,方才未來得及請教,那位是誰?”

何必回:“如鶴松”

宋聽瀾眼神微亮,頓了頓道:“方才他說的學堂,難道是國子監?”

“是”

宋聽瀾目光微微帶笑,低聲一句:“原來是他”

何必沒聽清楚,問:“什麽?”

“沒什麽,我們走吧”宋聽瀾沒同何必解釋。

被退婚的事也不方便同別人解釋。宋聽瀾想起來幾日前發生的事,那日他從外面回到家才知道,他那位媒妁之言的未婚夫攜了族中在京城有名望的長輩來宋府退婚,禮數周到,言辭也是客氣,但是被自家暴脾氣的母親大人冷臉怼了一番,那位未婚夫攜長輩氣白了臉離開。這事是宋聽筠轉述給他的,轉述時多少帶了幾分自己的感情色彩。因為宋聽瀾不相信母親會冷臉怼如家的人。這樁婚事原本就是母親自己同如家定的。他沒覺得生氣,定親時他遠在邊疆,連這位未婚夫的人都沒見過,這婚事退了倒也趁他心意。只是想退婚卻很難。婚事背後,其實是宋家與如家的聯姻。母親想要如家的聲望人脈,如家也需要與當朝者保持一定聯系,維系家族聲望,兩廂情願,願的是兩家。

兩人行沒多久到了大将軍府,正門進去,門房問一聲“少爺好”。宋聽瀾囑咐一句:“若是小姐回來了,讓她來找我”。門房應一聲。宋聽瀾帶何必進府。

穿過大門進到院裏,何必目光被院子房屋亭臺走廊給吸引了過去。她在景雲城随林啓山學過關于風朝的建築,一眼認出了府裏建築與別處的不同之處。風朝官員府邸由朝廷分配、工部建造,工部建造時會按照尊卑之分,對不同等級的官員府邸在構造上予以區分。宋将軍府內房屋用的是懸山頂,側有懸魚、惹草裝飾,院裏曲廊迂回,多奇石樹木。這種配置,是皇宮之下,最高等級的官員府邸配置。

何必随着宋聽瀾穿過一間前後敞開的廳屋,從前院進到二院,準備繞過十字的石板路時,正面那間堂屋走出一個婦人,長纓在手,英姿飒爽。

宋聽瀾見到,欠身道一聲:“母親”。

婦人停住,看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後的何必,正疑惑,宋聽瀾已出聲介紹。

“這位是何必何姑娘,她有事找小妹。”

何必已猜出婦人是誰。手握長纓槍,又被宋聽瀾喊“母親”的,是那位宋大将軍無疑了。何必行了個拜禮。

因為女纨绔,何必也曾去了解過這位宋大将軍。宋大将軍,本名宋涵,其父是開國将軍,封國公。風朝建立之後十幾年,國局逐漸穩定,那一批開國之臣也垂垂老矣,老宋将軍告老還鄉。二十多年前,北夷擾亂邊疆,如今的皇帝,當時剛登基的少年天子,身邊無能将可用,去請老宋将軍出山。老宋将軍托病,但讓其女,也就是眼前的宋大将軍宋涵出戰協助天子。這位女将軍戰績斐然,一路将北夷趕出祁連山北百裏,八九年多未敢來犯,風朝百姓尊稱之為常勝将軍。

可是再成功的女将軍,府裏還是有個不學無術的女纨绔。

“何必?”宋涵看何必一眼,問:“你也姓何?”

何必不明白宋涵何意,答一句:“是”

宋涵掃何必幾眼,似乎還想問什麽。忽然一陣破空呼嘯聲傳來。宋涵皺皺眉間,宋聽瀾已察覺到不妥,腳下用力扭身一閃,擡手一擋。一根長棍貼着宋聽瀾身側刺過長空,細看那長棍卻見是根甘蔗。

何必聽到動靜,轉身見是宋聽筠。

宋聽瀾無奈道一聲:“小妹!”

宋聽筠見第一招被避開,更有勁頭,眼睛一亮道:“看招!”說話間她手腕一轉收回甘蔗,正欲将甘蔗作棍再出招時,卻被宋涵喝止。

“宋聽筠!”

無論哪個做兒女的被家長喊了全名,那都知道事情不妙了。

偏偏宋聽筠從小到大,被母親喊全名的次數只多不少。回想起不久前的祠堂禁閉,宋聽筠心有餘悸忙将甘蔗藏到身後,垂首不敢言。

堂屋裏又走出一位婦人,婦人翩跹而至。宋聽筠見到時眼神微動,似乎得救一般。

宋涵也察覺到身後有人走來。來者在她肩上披一件衣裳,柔聲一句:“你身體不好,傷了風寒可怎麽辦。”聲音溫柔,人更溫柔。再生氣的人,見到她都生不起氣了。

宋涵無奈嘆一聲氣道:“你就慣着她吧。”

婦人笑笑,看宋聽筠一眼道:“豈非是你讓我慣着她的。”

“我……”宋涵只說了一個我字便不再說了。

這個婦人,看樣子就是宋大将軍夫人姜雲竹。姜雲竹是宋涵表妹,清河姜氏女。何必曾了解過,這清河姜氏是堪比如家的名門世家。只是京城的百姓提起姜雲竹來,說的最多的卻是慈母多敗女。

宋聽筠看準時機出聲道:“母親,女兒只是想同哥哥切磋一下武功。”

宋涵聽了瞪她一眼。

宋聽筠心虛轉過頭,看到何必時愣了下,道:“何必瑤,你來我家做什麽?”

一家四口的視線一下都集中在何必身上。

宋涵看向何必,疑惑一句:“不是何必嗎?”

何必還沒開口,宋聽筠先出聲道:“何必是她的字,她全名叫何必瑤,那首邊塞詩就是她寫的。”

宋聽瀾也看向何必。詩的事他是從妹妹宋聽筠那裏知道的。那日宋聽筠回家,興奮地告訴他,說她為兄長寫了首邊塞詩。宋聽筠将詩念罷,宋聽瀾只覺得一腔熱血,想若是在軍中做宣傳,倒是可以振奮軍心。自家妹妹什麽水平當哥哥的自然知道。他後來問了兩句才知,是妹妹參加詩會,得第一的那人寫的,又問那人叫什麽,宋聽筠說叫何必瑤時,宋聽瀾只心說有機會希望能認識一下。倒不知他們已經認識了。

宋涵視線在何必臉色打量一番,問:“你姓何?”

“……是”何必心說這問題剛不是問過了嗎,這位大将軍難道失憶症比她還嚴重?

宋涵接着又問:“你來自景雲城?”

“……啊”這問題奇奇怪怪,何必聽了都想問一句:是姓何不對還是來自景雲城不對。

宋涵沒有再問,只是視線落在何必身上,似乎在思索什麽。

宋聽筠道:“何必瑤,你還沒說來我家作什麽呢。”宋聽筠以為何必來找茬,出言帶了幾分不善。

宋聽瀾也回過神,想起來還有事,對宋涵道:“母親,何姑娘找妹妹有私事,我們先行告退。”

宋涵回過神點點頭。

宋聽瀾忙拉着妹妹喊何必離開去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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