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來點雄競

第18章 第十八章 來點雄競

柳湛默然,他可沒說過這樣的話。

“嗯?嗯?”萍萍更湊近一步吸鼻子,柳湛蹙眉,萍萍竟直言不諱:“官人你身上怎麽有豬騷味?”

柳湛眉心一跳,還未開口,萍萍又道:“我們朱方巷就天天是這個味,本來還擔心你去了受不了呢。”

柳湛臉更黑,但查案事大:“說起朱方巷……巷子裏的人,是不是有些排斥外人?”

萍萍垂眼,羽睫也随之垂下:“有果必有因,朱方巷屠戶多,味道不好聞,外人先嫌棄他們,酒樓、腳店、餅鋪、綢緞鋪,甚至連學堂都不允朱方巷的人出入,所以巷裏的百姓才以治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這也僅僅是我還沒住進巷子前聽到的傳言。那時我身無所長,開湯餅鋪又沒錢,便想着擺個洗面湯攤,在城裏轉了一圈,感覺朱方巷口最能賺錢。起初也很畏懼傳言,怕巷子裏的人不接受我,不讓擺攤,沒有主顧,但不是那樣的,沒人排擠我,大夥熱心幫忙。再說,生意人肉賣八方,哪有這要求那規定,得罪主顧的道理?”

柳湛看着萍萍,心想她這樣的人自然哪都能融進去。

萍萍想的卻是柳湛的感受:“所以官人你不用擔心,跟着我一起回去就行。”

柳湛邁步,從和萍萍對立變成走到她身後,擡手拍了下她的肩,等查完僞.鈔案,水落石出,若這揚州潤州來回折騰,留下的線索俱是皇後布置,假的,萍萍是效忠皇後的棋子,那她該死;

若她與朝堂無關,是一位認錯夫君的婦人,亦或僅只是得了癔症,也該死。

柳湛平生愛淨,尤其人前,喜歡穿一塵不染的白袍,人生亦如是,不能叫人曉得,他曾與泥同。

因為被拍了肩膀,萍萍轉過身來,剛好瞧見柳湛低頭望來,彎下眉眼,柔聲答應她:“好,我們回家。”

萍萍只覺阿湛眼中的流波流進自己心田,再沒有什麽,比眼下更幸福。

“好,我們回家。”萍萍笑吟吟去挽柳湛,柳湛卻比她快一步出門,萍萍連忙追去,前後腳出久住。

萍萍快要追不上:“官人,等等我!”

柳湛在久住大門口停了下,萍萍一下沒止住,差點撞上柳湛後背。他讓開,看她一眼,又轉過身去。萍萍望的卻是隔壁的馄饨鋪子,日日聽說,頭回親見,四方小店,大排長龍,五、六張桌坐滿,外面還有端着吃的,三位娘子在後頭包馄饨,手上不停,一位小哥前面下,一碗接一碗。

好香!

萍萍嗅嗅:“官人,你想吃魚湯馄饨嗎?”

雖然柳湛說吃過,但那會是子夜,這過幾個時辰,沒準餓了呢?

柳湛和蔣望回出客棧就來查案,并未進食,卻擺手拒絕。

萍萍沒再多話,與柳湛一道往朱方巷走,已經離得好遠,卻仍扭頭在看馄饨鋪。柳湛瞧在眼裏,心道難不成她想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沒問出口。

其實萍萍并非如他所想,她是因為日後的湯餅鋪同馄饨攤規劃布置差不多,禁不住幻想起和阿湛經營湯餅鋪的将來,越想越歡喜。

前面經過早市,兩側皆是菜攤,擺着本地人常吃的蒜黃、芹菜、蘿蔔苗、馬蘭頭,萍萍記得柳湛愛吃蒜黃炒雞蛋,便拍拍他手肘:“唉,要不要買些菜回去做?”

柳湛低頭瞧剛被萍萍拍過的胳膊,須臾,擡眸:“不用,下碗面就好。”

“好——”

前面又是成衣李記,萍萍記得巷子裏好幾位屠戶都說這家衣裳裁得不錯:“官人你要不要做幾件衣裳?”

這六年她還是攢了一些錢的。

“不必,我有衣裳在員外那邊,待會去拿回來。”

萍萍一愣,他不是剛去交代妥了嗎?怎麽又要回去?

為何方才不把衣裳一道帶過來?

雖有疑惑,但萍萍覺得不是什麽大事,沒再追問,她伸手去牽柳湛的手,卻被他晃過。萍萍笑着再牽,柳湛胳膊一動,竟再次落空。萍萍低頭看向柳湛的手,默不作聲,繼續朝着朱方巷行了百來步,再牽,還是沒牽着。

萍萍笑着又試兩次,他的手竟似水中月,看得見摸不着。

她心緒不由低落。

下一剎,只覺手上一涼,竟是柳湛主動牽起她的手。

萍萍又愧又喜,愧的是她誤會阿湛躲她,喜的是終于牽手,還有數分擔憂:“官人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萍萍擡頭,才驚覺已經到了朱方巷,浴堂門口還剩楊婆和另兩位賣茶湯的,瞧這百年難得一遇奇景,皆圍上來。

“哎呀,萍娘子——這是誰呀?”

“啧啧。”

“是我官人。”萍萍的臉紅透了,腦中卻忽然一痛,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朱方巷的鄰裏們圍得越多,紛紛打趣:“阿湛對吧?終于找着了!”

“我說萍娘子這幾天怎麽生意不做了,原來發生了大喜事!”

又有人同柳湛道:“兄弟,你娘子等你不容易,每天風裏來雨裏去在這裏開洗面湯,堅信你會回來,你可莫要辜負她。”

柳湛心道他又不是萍萍等的人,就算冤有頭債有主也算不到他頭上,面上卻笑着一一應是,又有屠戶囔道:“來來來,為慶祝萍娘子和她官人團聚,我送二斤五花給萍娘子!”

“那我也送二斤,随個份子錢!”

“我送二兩。”

“我說老陳,我們都二斤就你二兩,摳摳搜搜的?”

“就是!”

柳湛的笑凝了一剎,因為擠進人群,起哄“就是”的,正是之前無法近身的張屠。

“你們豬殺多了,還真成豬腦啦?”之前被說小氣的陳屠反嗆,“送那麽多肉,萍娘子和阿湛就兩個人,吃得完嗎?堆在家裏發臭啊!”

“那可以隔天再送嘛!你們送中午那頓,我送晚上的。”張屠笑呵呵,他朝着萍萍和柳湛揚手,“萍娘子,記得下午來我家拿肉啊!”

柳湛瞧見他左手肌膚的确比平常人僵硬,拇指和食指皆翹起硬皮,沒有指紋。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萍萍始終在笑,等大夥鬧夠了,安靜下來,她才牽着柳湛,朝人群一拜。柳湛不動,她就拉了下柳湛胳膊,柳湛這才身極緩慢前傾。

萍萍看向街坊們,高聲宣布:“多謝各位美意,從明天起,三日的洗面湯我都不收錢!”

一片叫好聲中,柳湛僅上身朝前傾了半寸,就即刻直腰。

萍萍看前方在,沒留意到,笑若春風:“還望日後諸位多多關照我家官人。”

“好咧跟我學殺豬。”有屠戶馬上接口。

“你有沒腦子?人小兩口是要開湯餅鋪的。”又是陳屠嗆的。

“哎呀看我這記性,那我以後每天去吃面!”

“我也去!”

“我也去!”

萍萍并沒有扭捏推辭,笑着應下:“那我這裏先謝過大家了!”

一派祥和歡樂中,獨楊婆幾個賣茶湯和洗面湯的變了顏色,收斂笑意——街對面,氣派的裴宅對開大門,裴小官人罩着件荼白鶴氅,頭戴白玉冠,緩緩朝人群走來,身後跟着小官人的長随。

越來越多看出裴小官人對萍萍心思的人噤聲,內心卻嘀咕聲起,有替他惋惜的,天涯處處芳草,但願小官人想開些,有怕他一時沖動做下錯事,全身繃緊準備拉架的,還有些就純粹就算看熱鬧不嫌事大,眼瞅裴小官人一步步走近倆夫妻,心情比當事仨還激動。

裴小官人板着臉,冷着眼,約莫還有五步之遙,柳湛和他視線對上,瞬間讀出對方眼中敵意。

柳湛突生不悅,如鲠在喉,嘴角雖仍挂着笑,眼卻冷下去,牽着萍萍的手攥緊,竟主動探指,與她十指緊扣。萍萍低頭去看二人的手,柳湛則始終目視前方,朝前邁了半步,不僅牽緊,還要用身體擋住她。

裴小官人經過柳湛身邊,擦身而過,大夥忽然驚覺兩人皆是一身白,面如冠玉,竟有六、七分相似。

在場一些娘子卻看出不同,裴小官人白得太過,五官卻較萍萍官人粗犷,兩兩不協調,玉面白衣的文雅風流便顯刻意。

單論顏色,裴小官人輸得不冤。

裴小官人走到柳湛身後,停步,側身,面對萍萍。萍萍再傻,也明白眼下的情景,她沒有轉過身來面對裴小官人,心想着以後不做他生意了。

裴小官人緩緩揚起兩邊嘴角,冰冷褐眸裏浮起數點笑意,柔聲道:“天寒風大,你這單衣薄褲的,是冷了多久?”裴小官人說着解下身上鶴氅,要給萍萍披上,“可憐走了一路,竟無人關心你,為你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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