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沐浴
第19章 第十九章 沐浴
萍萍腳向前邁,躲開裴小官人,并與柳湛平齊站立,緊緊牽着,空着的那只手擡起來擺,果斷道:“我不冷。”
有官人和她一起歸家,心裏暖烘烘。
裴小官人笑意瞬斂,少傾,重笑起來。萍萍沒有看他,仰起腦袋眼裏只有柳湛:“官人我們回去吧。”
柳湛低頭對視:“好。”
“夫妻倆”便向衆人道別,手牽手把家歸,衆人自動讓開中間道路。等夫妻倆走遠,不少人又似流水重新合攏,聚到裴小官人面前:“算啦,人家多年的夫妻,這事吶有個先來後到。”
“小官人喝碗茶湯,消消氣。”
“心放寬些,天涯何處無芳草?”
“天下女子何其多,小官人要是不介意,老夫有個侄女……”
裴小官人一個也不理會,扭頭就走,他的長随也不搭理衆人,先後回家緊鎖大門。
萍萍柳湛這廂,到了一家專賣牛羊肉的鋪面門口,萍萍同刀手店家打招呼後,柳湛也随萍萍問好。罷了,萍萍笑搖柳湛的手:“要繞過去。”
“嗯,你領我走。”
萍萍帶他繞過院子,走上一條較正路窄些的青石板道,路左右延出許多小岔道,僅能過一輛馬車,萍萍見柳湛在環視,就告訴他:“這些路也能出巷子,但繞路太長,還容易迷路,你要出去就按我們走的這條路走,是最短的。”
“好。”柳湛不緊不慢應聲。
二人繼續前行,經過七、八戶人家,才到萍萍住所,吃飯睡覺在一間屋內,另有廚房茅廁,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到了家。”萍萍松手去開門,柳湛手上一空,看向自己空垂的右手,這才意識到後面那段沒行人的路,他仍在和萍萍牽着,且沒想過要松開。
柳湛愠惱,再擡眼晲向萍萍的眸光更冷數分。
萍萍不察,好幾日沒回來,她要除塵,還要去廚房生火燒水,好多事忙,順嘴一道:“官人你這會吃面不?”
“待會吧。”柳湛進門後只走了一步半,就站定靜靜注視。
“那你先坐會休息,床上我換了新被褥,也能躺。”
柳湛眉毛挑了下,未接話,萍萍以為他默允,自去廚房。她做慣了,生火、舀水、燒開一氣呵成。
第一壺先給柳湛沏茶,小心翼翼捧到桌上:“小心燙,待會再喝。”
柳湛待會也不會喝,萍萍又笑問:“官人你要洗把臉嗎?”
半日風塵,身上還有味,怕他嫌髒——以前的官人最愛幹淨了。
“還是沐浴?”萍萍接着問,方才給他買新衣服他不要,“不過只能換屋裏備的了,裁了四、五年,樣式不時興了,當時我以為會很快重逢。”
柳湛挑眼:一個獨居女子,家裏常備男人衣裳?
“不必。”他沉聲拒絕。
萍萍還是拉抽屜取出兩方幹淨帕子,又拿胰子,柳湛本正冷臉旁觀,看到她攥着胰子的手,不知怎地,腦中忽然響起那句話,“那萍娘子的胰子特別舒服,獨一份的”。
接着,注視萍萍往木桶裏倒冷水、熱水,萍萍明明站着不動,他卻禁不住假象她俯身将臉沒入水中洗臉的樣子,可能還會有幾縷沒束緊的碎發也沾到水,等洗幹淨了,她重新直起身,還沒擦時,水珠順着她的眉眼滑到脖頸……
柳湛神游許久,回過神時,萍萍已經披頭散發,發帶袖衫合圍乃至裆褲都放在桌上,只穿一件琥珀色抹胸和羅紋并蒂蓮的裈,鞋也脫了,手正繞到背後解抹胸帶子,柳湛耳根驟然紅,高聲呵斥:“你做甚麽?”
“沐浴啊。”萍萍不以為然。既然他不沐浴也不洗面,那她先洗個澡,“我好多天沒換衣裳了。”
柳湛眼皮直跳,鼻息急重,先是抿唇別首,繼而徹底背過身去,深吸口氣:“你洗快點。”
萍萍手還放在系帶上,愣了一會,趕緊賠笑:“好。”
她安慰自己,以前的事官人一件都不記得,所以才不習慣親密,等他慢慢想起來就好了。
柳湛聽着背後嘩嘩水聲,閉上眼睛。
喉頭滑動。
站了一會,他還是決定去屋外,正要擡腿,忽然瞥見桌上萍萍那一堆衣物裏有張對折的紙,柳湛伸手挑起,打開看是張藥方——方子小,僅八味藥,皆是些溫良無害的黃芪山藥之類。
山醫命相蔔,柳湛皆曉一二,這方子主要補氣。
想起蔣望回曾提及萍萍身體不好,要多修養,柳湛緩緩蜷曲五指,将藥方抓在手中。
“我去員外那取衣裳,順道抓藥。”柳湛說完,不等萍萍應聲便出門。
萍萍正洗着,聽進耳中,卻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等她回頭,已無柳湛身影。她望着關緊的大門,怔了須臾,自個樂起來:官人主動幫她抓藥,主動關心,是不是意味着快想起來,或者已經想起來什麽了?日子正越變越好。
萍萍不禁邊洗邊哼起小曲。
柳湛腿長步大,一會就離很遠——他并沒有按照萍萍囑咐,原路折返,不繞肉鋪,反而選擇岔路當中最不起眼的那條,邊走邊不露聲色觀察周遭。
忽地,柳湛眼皮連眨兩下。
他繼續往前走,腳下仍不緊不慢,甚至連面上的疏淡神色都無變化,不久,柳湛倏地轉身,袖裏劍出,打掉直刺面門的飛刀。
一個穿夜行服,罩頭蒙面的黑影躍至柳湛面前,撿走飛刀,又出雙劍,向上朝柳湛刺來。
柳湛橫劍,三劍相抵,發出锵锵脆聲。柳湛縱身躍至房檐,寒光照面,睨看黑衣人,冷笑道:“怎麽,白日做鬼,蒙頭遮面,就這怕別人知曉你身份?”
黑衣人默不作聲,仰頭縱身,再次襲來,柳湛手腕翻轉,挽劍花亦是抵擋。黑衣人再攻他下三路,兩劍将柳湛單劍夾于中間,欲強行扳倒。柳湛騰空翻轉,白袍翩翩,黑衣人繼續攻上,一刻不停,且襲擊之處,非喉嚨便是心髒。柳湛半生見過太多刺殺,他們舌下多□□.藥,被俘即刻自盡,所以柳湛亦招招狠辣,直取性命。
兩人自房頂打回地面,頂上的瓦竟被二人劍氣帶離,猶如魚躍,後又整齊劃一,同時落回頂上。
*
悅來店,上房。
“什麽?!”原本坐着的蔣音和倏地站起,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哥哥,厲聲質問,“郎君答應做她的夫君?”
蔣望回對視片刻,別過頭輕聲作答:“只是假扮。”
蔣音和兩手撐着桌面,胸脯起伏:“簡直荒謬、荒謬。”
衆人見她氣得不行,紛紛勸慰,林元輿捋捋須,慢開口:“也就十天半月時間,事急從權,郎君與她只是做戲。”
再說,假戲真做又如何?
不說一國儲君,将來有正妃側妃,就是尋常男子,亦是妻妾美婢環繞,。
林元輿覺得蔣音和在這件事上,頗不識大體,且這不是關鍵。他轉望向蔣望回:“等郎君回來,我們皆作不知?”
最怕袁未羅,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殿下回來他嘴快。
“不可以。”蔣音和突然出聲,林元輿以為她反駁自己,皺起眉頭:“依老夫——”
“音和,回來!”
林元輿突被蔣望回的高喝打斷,不由愣住,等他緩慢扭頭看向門口時,蔣氏兄妹一前一後,皆快到門口。
眼看要被哥哥追上,蔣音和回身推倒博古架,蔣望回左一手右一手,接住兩只長頸花瓶,複又追趕。音和再推矮櫃,那櫃子空置沒有易碎的物拾,蔣望回打算直接繞過不管,卻又意識到不行,扭頭一看,矮櫃倒向衣架,衣架再倒向林元輿,蔣望回只得調頭回趕,臂擋衣架,賠罪道:“林公,是晚輩教導無方,讓小妹犯下大錯。”
“不礙事,不礙事。”其實林元輿也覺得蔣音和錯,今日所為,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端莊和擔當?但經略相公雄踞一方,他的兒女得罪不起:“談不上得罪,年輕人嘛,難免沖動。”
蔣望回無奈看向一地狼藉。
蔣音和則一路狂奔出悅來店。
她喘了口氣,沒去過朱方巷,但記得應該是往左拐?她就往左跑,百來步,上千步,怎麽還沒到朱方巷?
終于望見巷口了!
這巷口好窄,只夠一輛馬車,再多一個人都擠不進來了,蔣音和手扶腰,邊喘氣邊慶幸這會沒有車馬來往……等等,都說朱方巷全是販肉的,怎麽一家殺羊宰牛的鋪子都沒見着?
前方是什麽風影正往巷口來?
柳湛正占上風,一劍揮去,黑衣人擡手躲避卻不夠快,被柳湛劃中,上臂內側自腋窩到肘袖破血流,露着黑黢黢的胳膊。
“郎君!”蔣音和激動喊出聲,黑影人循聲一瞥,就朝蔣音和射去飛刀。寒光若星,蔣音和見哥哥練過,曉得厲害,那喜悅之聲瞬化恐懼:“郎君救我!”
柳湛本來三招之內就能斬殺黑衣人,卻突然殺出個蔣音和,若是旁的随從,棄便棄了,奈何她是蔣望回胞妹。
柳湛壓下不悅,腳尖點地連飛兩步,調轉劍鋒打掉飛刀。黑衣人飛刀都沒撿,趁着這個機會躍過圍牆,消失不見。
“郎君。”蔣音和往柳湛身邊靠,柳湛讓了一步,上前撿起飛刀。他面色瞧着并沒有生氣,淡淡道:“先回去再說。”
柳湛回到悅來店,進門還未開口,蔣音和後腳跟着撲進來,剛一站穩,便帶泣哭訴:“阿兄,有人刺殺郎君!被我遇着,我差點不明不白就死了,多虧郎君……”
蔣望回聽得既急又痛,自責自己沒有保護殿下和妹妹,單膝跪地:“郎君,是屬下失職,求郎君責罰。”林元輿在場,他們不便讨論這刺客是皇後還是官家派來,與柳湛對視一眼,盡在不言中。
柳湛啓唇:“之前要查朱方巷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屬下還在查。”
“浴堂對面的那戶人家,也要好好查查,”柳湛回想與那黑衣人交鋒的情景,“人胳膊內側一般是最白的,那人內側就黑黢黢,身形高大,想來是一個膚色偏黑的男人。”柳湛說到這便止了聲,并沒有把飛刀交給蔣望回。
“屬下一定牢記!”
“你起來吧。”柳湛嘆了口氣,“音和,給我下碗湯餅。”
“喏。”蔣音和擦幹眼淚,麻利去做,不一會一碗上蓋着四塊鹵牛肉的面條就端至桌邊,和無數個早膳一樣。
柳湛擡箸,無意掃了眼離碗沿毫厘的袖角,手上動作一滞,忽然就想起萍萍說他身上有騷味。
“阿羅,”柳湛下令,“備水,我待會要沐浴。”
蔣望回訂的上房有單獨浴室,柳湛吃完不久,袁未羅便備好一池香湯:“郎君,好了。”
柳湛入內,一眼就瞥見池邊幾上,袁未羅備的胰子,他突然又想:萍萍自配的胰子會是怎樣?
柳湛走近矮幾,拿起胰子,上面散發着絲絲茉莉香。
他放下胰子,先潔面,而後摘冠解袍,步入浴湯。
柳湛沉入水中,先塗胰子,複又站起澆淨,水從他頭頂開始流,飛濺肩頭,再如瀑淌過突起的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