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諒
第10章 原諒
“小熙!小熙!”有人輕輕拍了梁熙的肩膀一下。
“嗯?”梁熙恍惚地擡起頭,待眼神恢複清明,才發現室友徐萌亭亭地立在自己面前,臉上揚着歡喜的笑容,簡單的白T恤加卡其色高腰裙褲,仿佛還是剛進校門的學生。
這樣年輕朝氣……可她明明比自己還要大一歲,到底是經歷不同吧。
她們已經一個月沒見面,梁熙心裏也高興,拉着她的手問:“你不是去上海了麽?怎麽會在這兒?”
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其實午後的陽光已經沒有那麽刺眼,在梧桐下稀稀疏疏地落下光斑,原來她已經在學校坐了那麽久了,從別墅出來以後,她就一直在這裏呆坐着。
徐萌見她的臉色不太好看,悄悄斂了笑容,在她身邊坐下來:“我在那邊安頓好了,回來把剩下的手續辦完,過兩天就得回去,正想去找你呢,可巧在這裏碰上了,你餓不餓?走,我們去吃點東西?”
梁熙剛想說“不餓”,可徐萌說風就是雨,已經拉着她的手站起來,邊走邊輕快地提議:“就去後門那家東北餃子館吧,我可想念那裏的煎餃了……”
似乎也感染到了徐萌的積極,梁熙的肚子很配合地響了起來,只得勉強點點頭說:“好啊。”
大學四年匆匆過去,餃子館的主人也換了老板的兒子,不過生意依舊紅火。梁熙點了一份水餃,徐萌則要了一客煎餃,一人一碗湯。
喝着熱湯,被酒精掏空的胃有了進食,梁熙才漸漸有了精神,開口說:“新工作還好嗎?”
“唔。”徐萌大口把餃子咽下去,頓了頓才說,“工作還行,和同事們相處也很好,就是老板太嚴肅,這裏整天是這樣的。”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把眉間夾出川字皺紋,嘴唇也煞有介事地抿得忒緊。
梁熙被她怪趣的表情逗得舒眉展顏,心裏也放了晴,旋即一笑:“你啊最喜歡誇張,我只能信你五分。”
徐萌素來是她們宿舍的開心果,為人仗義豪爽,性格也對她的脾胃,整個宿舍就數她們倆感情最好。
當年,也多虧有她扶了自己一把,不然也沒有今天的梁熙。
“我說的是真的!”徐萌在一旁不服地辯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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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熙失笑地搖了搖頭。
餃子館走了一撥人接着又來了一撥,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輕面孔。
離她們最近的一桌是幾個小姑娘。
穿牛仔藍裙子的女孩兒說:“小卉,你晚上真不去?去嘛,大家一起去有個伴啊!”
“不去,鬧哄哄的有什麽好玩?我明天還要趕火車回家呢。”叫小卉的女孩搖着頭。
“你不是下午的火車嗎?有什麽要緊的?我聽說李師兄也會去呢,其實就是普通的聚一聚,人家特意邀請咱們的呢!”
看來是一個宿舍的,她們就一直這樣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聚會的事直到離去。
徐萌笑了笑:“原來是同學聯誼啊,真是懷念!想當初我們也一起包餃子唱K聯誼,我還記得那時譚振洋求我當月老呢!眨眨眼就都畢業了,時間過得真快,你說對不對?小熙?”她說着話,側眼看過去,梁熙只是拿勺子攪拌着熱湯,半晌沒搭話,魂兒不知丢哪裏了。
她暗叫不好,自己哪壺不該提哪壺,怎麽忘了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觸景生情”。
梁熙兀自沉靜在自己的思緒裏。
剛入學的那段時間對新生而言是新鮮的忙碌的,他們忙着軍訓,認識新同學,找感興趣的社團報名,還有……各種各樣的新生聚會。
不過那段日子卻是梁熙的低潮期,對什麽都打不起精神來,加上何培霖總是時不時地騷擾她,讓她覺得自己的大學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某一天她正愁怎麽躲開何培霖糾纏的時候,剛加入擊劍社的徐萌非拉着她們宿舍幾個一起去參加聯誼。就是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地方,包包餃子炒炒小菜唱唱歌,增進同學之間感情什麽的。
聽徐萌介紹,去的幾個男孩子裏有個叫譚振洋的曾經在少青賽得過冠軍,梁熙打量了對方一下,眉清目秀一派書生模樣,看起來不太像玩擊劍的人。
不過人不可貌相。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晚上無論做什麽都碰巧和他一起,梁熙是覺得有些尴尬的,在陌生的人面前她并不能很放得開自己。
譚振洋似乎也發現她的局促,先是眼神警告了那些起哄的人,然後小聲對她解釋:“他們都是自來熟,玩起來沒個樣兒,不過都很好的,你別介意啊。”
對梁熙的審美觀來說,譚振洋的聲音也過于陰柔,不過貼心加了分,她只是笑笑:“沒事,大家開心就好。”
她的笑容讓譚振洋雀躍之餘又有些不知所措,說話也結巴着:“我、那個……”
“嗯?”梁熙在這方面有些粗線條。
譚振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從背包裏拿出一張放大的照片遞給她:“這個送給你。”
梁熙不明所以,接過手時着實一愣,照片上的人居然是她,陽光下,她散着長頭坐在圖書館外的早地上畫素描。
她隐約記得,那天她什麽都沒畫成。因為那天高遠衡親自告訴她要和何培寧訂婚的消息,所以她選擇将那段青澀的暗戀藏在心底,祝福他們。
“我在拍攝影作業,不小心拍到的……”譚振洋又多此一舉地解釋。
說是說不經意拍到的,可是卻特意放大,還有今晚這次聯誼……再榆木的人也該猜到他的用意了。
梁熙再也沒辦法裝聾作啞,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麽,手裏的照片就被人抽了去。
“啧啧,我看看是什麽好東西,讓你看得這麽入神?嗯?”
來人單手插在褲兜裏閑閑倚在她身旁,鼠灰色的薄毛衣沒有丁點的裝飾,他卻有本事穿出慵懶的貴氣。
他嘴角彎起的弧度有點冷,視線若有似無地在梁熙和譚振洋身上劃了一下,又低頭看着手裏的照片。
不得不說,這個不經意之作反而能捕捉到梁熙特有的氣質,她能吸引人情不自禁地接近她了解她甚至是……擁有她。這個念頭從認識她開始就在他心裏萦繞不去,不然他又怎麽會費盡心思去讨好一個丫頭?
他的指尖在照片上摩挲,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可很快又淡去,因為同時也有別的人發現了她的美好,這點讓他心裏不舒服。
他的出現讓梁熙心裏一涼,這個何培霖怎麽就陰魂不散的呢?
情敵見面,少不了刀光劍影的厮殺,可譚振洋不過是個甫入校門的青果子,怎麽敵得過心思深沉的何培霖?更何況……
“何師兄?!”譚振洋激動不已,“我是大一的譚振洋,我崇拜你很久了!可惜我加入擊劍社才知道你早就退出社團活動了。”
“是麽?”何培霖慢慢地揚起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沒關系,有機會我可以和你切磋一下。”說話時卻輕佻地瞥向梁熙,梁熙瞪了他一眼,擡步想離開,卻暗地裏被他緊緊拽住動也動不了。
譚振洋光顧着激動,并沒有發現他們之間的眉眼交纏,沒過一會兒其他擊劍社的成員見到師兄也紛紛湧過來。
一場早有預謀的告白就此無疾而終。
包餃子的時候,站在梁熙身旁的人不再是譚振洋,而是讨她厭的何培霖。
梁熙逼自己忽視何培霖的注視,認真地和手裏的面團打交道,何培霖淺淺一笑,也煞有介事地包起餃子。
很快,兩團面就擱在梁熙跟前,被捏成小人兒,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是還能依稀分辨出一男一女。
何培霖指了指其中一個,微笑着說:“這是你!”接着又移向它身邊的那個,“這是我!”
見梁熙不搭理他,他也不着急,挑着眉把兩個面團貼在一塊兒:“相親相愛,不分彼此。”
他呼出的氣息避無可避地撒在梁熙耳邊,梁熙有些站不穩,面紅耳赤地低聲罵他:“你不要臉!”
何培霖垂眸,見着她惱羞成怒的模樣,心尖竟被撩撥起癢癢的感覺,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說:“待會我們悄悄地走。”
“我不走!要走你走!別在這裏搞破壞!”梁熙擡眼看了大夥兒,都三三兩兩的邊包餃子邊說笑打趣,似乎沒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他們,她舒了口氣。
不過梁熙才安下的心很快被吊了起來。
何培霖捏着一團面往空中抛上抛下,一臉玩世不恭地說:“不走也成,我不介意在大家面前親你,那樣還省事兒多了……”免得還有不長眼的敢跟他搶人。
“你敢!”梁熙又氣又急。
他的笑容擴大,沾了面粉的指尖在她鼻尖刮了一下,輕輕低語:“你說……我有什麽不敢的?”
梁熙根本拿他沒辦法,她知道他這人膽大包天,說得出肯定做得到。
最後只得乖乖地跟着他走。
剛被何培霖拖着走到湖畔,梁熙就不肯再走了。
“何培霖!你到底想怎麽樣?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到北京來了,我也對天發誓,我不會去破壞你姐的幸福,你還纏着我做什麽?”梁熙微微退了一步,沒好氣地問他。
何培霖蹙眉,剛才在聚會裏的輕松促狹通通都消失了,臉繃得有些緊,直截了當地反問:“是我該問你到底想怎麽樣?一直躲着我是麽?要是我剛才不出現,你是不是就答應和那個譚真娘交往了?”
“什麽跟什麽……人家叫譚振洋!”梁熙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停頓了片刻才說,“就算我答應了他又怎麽樣?”她驕傲地揚着下颔,毫不示弱地面對他。
殊不知,這樣正好給了何培霖偷香竊玉的機會,他也絕對不會錯過。
“唔……”
何培霖狠狠地吻上了那張觊觎已久的紅唇,軟軟糯糯的觸覺,一如他想象中的美好。
一分鐘……兩分鐘……梁熙被吻得透不過氣來,憋得滿臉通紅,只能不停地扭動身子掙紮。
他稍稍松開她,卻依然把她攬在胸前,笑着說:“傻丫頭,要換氣啊,這都不懂?”可看着梁熙要哭不哭的樣子,他愣了一下,“你的……初吻!”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躍上了一個臺階。
梁熙氣不過,偏偏雙手被他緊抓着抵在腰上,只能用腳踩了他一下,咬牙切齒道:“何培霖,你混蛋!”已經是帶了哭音的。
“好,好,好,我混蛋,我不要臉。”他低頭抵住她的額,一呼一吸都落在她臉上,“要不是你氣我,我至于這樣麽?”
這人簡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梁熙嘴唇顫抖着:“誰氣你了?誰氣你了?我就想好好過日子,我就不想看見你?不成麽?”
“當然不成。”何培霖悶着嗓子說。
從她的角度,看不到他此時此刻的表情,不同于平日裏倨傲或者痞痞的樣子,袒露的是不願意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悸動。
梁熙繼續掙紮:“憑什麽要我聽你的?你以為自己是玉皇大帝啊?”
“就憑我是你男朋友。”
梁熙對這個男人徹底無語了:“你腦子肯定進水了!”
“不許去聯誼了,被我發現有你好看的!”
“我懶得理你,你放開我!”
“還想亂跑?走,我送你回宿舍。”既然是上了心的人,就只能讓她變成自己的,再沒有別人觊觎的餘地。
像老膠片一樣回放的過去,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徐萌擔心得不得了,握着梁熙的手臂搖了幾下:“小熙,你怎麽了,可別吓我……”她很快就消了音,目光所及處,是梁熙脖頸間暧昧不已的吻痕。
從回憶裏抽離思緒的梁熙怔了一會兒,然後順着她的視線看去,苦笑了一下:“我沒事,只是想起以前念書的事。”
“你……”徐萌不知道怎麽開口。
梁熙點點頭:“何培霖回國了,還說要和我重新開始,昨晚……我是和他在一起。”
相較于她的平瀾無波,徐萌則激動許多,整個人彈起來,難以置信地喊着:“什麽?你瘋了?”等館子裏的人都看着她,她才赧然地坐下,逼自己深呼吸幾下冷靜過來,又急急地說,“你還被他傷得不夠深麽?那樣的人哪點值得你再接納他了?”小熙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個人在哪裏?還不是在國外逍遙自在左擁右抱。
“我沒有答應。”梁熙垂眸,斂起所有的情緒,輕聲說,“昨晚是個意外。”
徐萌緊張地抓住梁熙的雙手:“小熙,我跟你說,你別又傻傻地着了他的道,當年他不就是使盡手段才逼得你跟他?好不容易你也對他上心了吧,結果呢?不分青紅皂白就那樣對你,用小說的話來形容,他徹頭徹尾就是一個渣男!”
梁熙反過來拍拍她的手安撫:“我知道,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我懂得處理的。”
徐萌嘆氣:“小熙,換個人來愛吧,那個人的愛太霸道,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換個人?談何容易。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可她覺得更悲哀的是自己對他還有眷戀,不然昨晚的一切不會發生,她是自甘堕落,怨不得別人。
梁熙跟徐萌聊到日落西山才分手。
餃子館附近就是大學教職工生活小區,梁熙剛轉了個彎,一只小皮球咕嚕嚕地滾到她腳邊,她下意識彎腰撿了起來,很快的一個約莫四五歲大的男孩子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伸出手說:“謝謝姐姐。”也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又高高興興地抱着球跑開。
不遠處,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圍在一起玩。
梁熙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全身都在顫抖,像想起什麽,她倏地加快腳步,往路口的藥店走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着她要的藥。
收銀員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看見藥的名字,還特意擡眉瞅了她一下,她只得別開眼,按捺住那種急欲躲避的難堪。
推門離開時,隐約聽見那個阿姨小聲嘀咕:“這年頭的女孩子思想都開放,跟我們當年不一樣咯。”
當下梁熙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何苦再丢人現眼。
她直接打車回住處,才下車就頓住腳步。
猝不及防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奪去了她的呼吸,逼得她半步都沒有敢靠近。
何培霖等在樓道口。
昨晚那場漫天的大雨早已停了,此時此刻梁熙的眼裏卻下起了雨,她虛軟着身體慢慢蹲下來,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怕被他發現,怕洩露一直隐藏的感情。心裏像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在她和他之間劃出了鴻溝。
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不知道在花叢後蹲了多久,何培霖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梁熙狼狽地抹幹眼淚,捏緊手裏的藥盒,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外走着,路燈拉長了她纖細的身影,飄搖得如同風中的柳絮。
走到路口,她拿出手機想看一下時間,才發現手機不知什麽時候自動關機了。
她不知道何培霖的執着會堅持幾天,可是她現在真的沒有辦法面對他,尤其經過昨晚。可是交了房租後她的銀行卡裏只剩下不到五千塊,弟弟念大學的學費還有幫父親上訴的律師費還沒有着落,她沒有能力再支付旅館的費用。
她想了又想,猶豫再三,才舔着臉用公用電話打給傅希媛。
“傅老師,我想借您的地方住幾天。”除此以外,她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傅希媛接到梁熙的求助電話後親自開車過來,看見她站在路口的背光處踱來踱去,一臉茫然無措。
明明是夏天,摸她的手卻是冰涼的,傅希媛吓了一跳:“小熙,發生什麽事了?”
梁熙也不打算隐瞞,拉着她的手小聲說:“何培霖在樓下,我回不去。”
傅希媛蹙起眉,這個小叔的脾氣她是知道的,不達目的不罷休,她私心的覺得小熙和他這麽不清不楚的拖着也不是辦法,可是她也知道,要小熙再接受他……難度很高。
這種糾結三言兩語說不清,街頭巷尾也不是說事的地方,她把梁熙帶到自己婚前住的公寓,很精致的二居室,一直請人打理着,所以能馬上住人。
傅希媛先燒了壺水:“來,喝點溫水暖胃,我去找一身衣服給你換上。”
“謝謝。”
等傅希媛進了房間,梁熙才悄悄拿出事後藥,可她摳開錫紙的手一直在抖,尤其是看到左手上那只怎麽也脫不掉的手镯時,一直被她埋藏在心裏的情感無可抑制的奔湧出來。
027,720。
刻在上面的兩組數字像是一道可以開啓時光的密碼,清晰了過去,又漸漸地被現實掩埋。
梁熙的手一松,打翻了水杯,藥也掉到地上。
剛好落在傅希媛的腳邊。
傅希媛的手臂挽着一套睡衣,疑惑地問:“小熙?”随即目光落在了掉在地上的藥盒上,“這個……”
梁熙這才慌亂地撿起來,不一會兒又嘲笑自己欲蓋彌彰,感慨地說:“我都忘了,現在的我其實吃不吃這個都無所謂。”
“培霖又逼你了?”傅希媛的聲音不自覺拔高。
梁熙苦笑,慢慢地說:“就是沒有才更可悲,是我自己犯賤。”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腹部,“不過無所謂,反正已經不會再有孩子了。”
傅希媛一怔,随即把衣服丢在沙發上,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傻丫頭,醫生只是說你再要孩子會很艱難,并不是不能再懷孕,況且現在醫術這麽發達,你怕什麽?”
“是嗎?”梁熙低着頭,只覺得筋疲力盡,語氣很淡,“沒有,也好。”
傅希媛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輕柔地說:“培霖找了人去查你的事。”驀地,自己的袖子被攥得緊緊的,她拍拍她的手背,“別擔心,你住院的事我壓下來了,剛巧他托的人我也認識,省了不少事兒。”
“傅老師,謝謝你,除了謝謝,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你跟我還客氣什麽?”傅希媛定定地望着她,“小熙,為什麽不告訴培霖?要是他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梁熙木着臉,不帶感情地重複:“告訴他時光能倒流嗎?孩子能回來嗎?我爸爸能不坐牢嗎?能抹去我做過小姐的事實嗎?既然不能,我為什麽要告訴他?”
“小熙,你還愛着培霖吧?因為你和我都知道他有多喜歡孩子,所以才不願告訴他真相。”傅希媛一針見血地下結論,她還記得當初培霖向自己介紹小熙時說的那句,大嫂,這是我未來孩子的媽,您多提點提點。
聞言,梁熙心律不受控制的加快,只得狼狽地別開眼,矢口否認:“我沒有!我恨他都來不及了。”
就算是恨,也是愛極,才這樣恨——
傅希媛終究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了然地說:“可你想過沒有?他終究是會知道的,紙包不住火,你瞞不了他一輩子的。”她摟了摟梁熙的肩膀,眼神很柔軟,“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有知道的權利,還有應該承擔的責任。”
連她都無法想象,到時候知道一切的何培霖會是什麽樣子。
空氣凝了起來。
梁熙的臉色白如紙,失聲低喃:“他不是要結婚了?他會有別的孩子……”
“這個婚約是家裏老爺子逼着定下的,培霖應承多半也是意氣用事。”傅希媛嘆氣,“當初那樣發瘋,也是因為太愛你,小熙,既然你也忘不了他,那能不能……試着原諒他?”
“原諒?”幾乎微不可聞的,梁熙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又怔忡着把自己的手擡起來,露出藏着的那幾道疤痕,“傅老師,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不如你教教我該怎麽原諒他?”
傅希媛渾身一僵。
看到她的表情,梁熙卻忽然間笑了,轉過身在包包裏拿出一本雜志:“傅老師,你看。”
傅希媛垂下眸,怔了怔,是本國內知名的財經雜志。
特別的是,封面人物是何培霖。
“他還不到二十六歲。”梁熙平靜地低語。
那雜志上描述的人她仿佛第一次認識,內斂從容,談笑自若,有着同齡人難以企及的沉着。
不像在她面前的他,霸道,愛吃醋,蠻不講理,脾氣壞,經常為了點小事和她鬧半天情緒。
“名校畢業,有很好的事業,有門當戶對的未婚妻,再沒有比這個更完美的了。而我只是個囚犯的女兒,而且以後不會再有孩子。當初他說我不配他,現在看來我的确是配不上,高攀太多了。”
梁熙閉了閉眼睛:“對我來說,原諒是個奢侈品,我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