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生(八) 引誘(重修)

第8章 重生(八) 引誘(重修)

一場大火将一切罪惡與冤屈湮滅。

姐姐們給的修行典籍讓她引氣入體,成了練氣修士。她也因此學會了隐蔽氣息,得以在暗無天日的水渠茍活。

醒來時,便是在如今的花樓裏,曾經死去的姐姐們嬉笑打鬧,妖氣鬼魅。

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徐月很清楚。

有一只恐怖的妖物掌管了這裏,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并沒有殺死她,而是允許她以從前的身份,繼續在花樓中打雜。

徐月活得很小心。

這條命是許多人給她的,哪怕不知道活着的意義是什麽,她也要努力活下去。

花樓中的修士換了一茬又一茬,無論多麽高高在上,最終也會淪為裙下之臣。

徐月生出了一種隐秘的暢快。

直到一位半步化神大能追尋摯友氣息闖入此處,她樣貌平平,一雙眼湛湛發亮。

見摯友早化為枯骨,她提着長劍連闖至頂層,打傷虛境之主後被絞碎靈海被扔下一樓。

魑魅不喜樣貌平平之人。

徐月被派去将人扔到花樓外的黑霧裏。

劍修只剩下一口氣,她眯着眼睛看徐月,笑了一聲,咳出血沫。

“稀奇……她們竟不殺你。相逢有緣,送你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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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活着。”她拍了拍徐月的肩,自絕靈脈而亡。

劍修将芥子器傳給了徐月,裏面是她的全副身家。幾本修煉典籍,一些尋常靈植,小袋靈石。

芥子器相當于一方小世界,內有稀薄靈氣,有食物,徐月靠着這裏繼續修煉,掌握了體內的異火。

并意外發現自己的火能燒開黑霧,但她被虛境之主打下禁制,無法逃離。

再後來,徐月遇見那些清醒的,不輕易被魑魅所惑的修士,便會想方設法将對方送出去。

次數一多,自然被發現了。

昔日的娘親扼住她的脖子,芊芊十指化作骨刺,眼看着要貫穿她的喉嚨,但過了許久都沒落下。

豔麗的面容扭曲極了,鬼魅橫生。

“小月兒,最後一次,不要再妄圖越界。”

徐月講述完後,茅草屋裏很安靜,只有方清和吚吚嗚嗚的抹淚聲。

“小月道友,你太不容易……這群畜生,太畜生了!我要告到仙盟,仙州有這樣的宗門,奇恥大辱!”他哭得雙眼腫起,攥着拳頭吼道。

“多謝小仙君。你、你的鼻涕流下來了。”徐月有些無措,給他遞了帕子,“姐姐們很快會找過來的,我送二位仙君出去吧。”

方清和白皙的面容瞬間紅透。

“那你呢?”雲青岫忽然道。

魑魅們必然會猜到是徐月做的。

徐月抿唇笑着搖頭,小聲說:“如果當年的事能被告到仙盟,讓惡人得到懲處,我就安心了。”

方清和反應過來,連連擺手:“不可不可,怎麽能讓你用性命送我們離開!這有違蓬萊宗戒律,師尊知道會打死我的。”

“恩人,此處到底是什麽地方,我見你對這裏頗為熟悉。”他轉頭又問,“有沒有其他的破除之法,讓小月道友離開這。”

雲青岫道:“非妖非魔,名為魑魅,也被稱作美人骨,是天生地養的精怪,能輕易引動人心中的欲念。它們游離于世間,吞食亡者的執念,這裏曾經有許多美麗女子含冤而死,因此引來了魑魅。”

“此處是虛境,想要離開有兩種辦法——誅殺虛境之主,或讓它主動打開虛境。”

方清和聽得心裏發慌。

半步化神的修士都沒能成功,他們還出得去嗎?

“所以……所以娘親和姐姐們還在!我沒有被殺掉,是因為她們還記得我是小月,對嗎?”徐月眼中頓時蓄滿淚與祈求。

雲青岫将一顆療回元丹遞給她,“魑魅吞食亡者執念,亦會受其影響。她們的執念是報複視人為蝼蟻的修士,以及保護你。吃了吧,你傷得太重了。”

花樓女子們魂魄已散,執念不曾消。

徐月握着丹藥怔怔落淚,努力想擠出笑容,眼淚卻越掉越多,她拼命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方清和在一旁哭得比她更厲害,嘴裏嗚嗚嚷着要告到仙盟。

“你們二人留在此地,我出去一趟。”雲青岫道。

“道友是想獨自去找虛境之主,萬萬不可啊!”方清和挂着滿臉淚,握拳哽咽道,“我與你同去,拼了!”

他從儲物戒裏掏出許多丹藥,絮絮叨叨清點:“玄級聚靈丹,玄級清心丹,地級回元丹……”

霧青色寬袖掃過,丹藥被一掃而空。

“等我回來。”話音落,一道法訣甩出,鑄成無形的屏障,攔住了想要跟上來兩人。

纖秀身影提劍消失在芥子器的入口。

風拂過,屋檐下用紅繩串起的果殼泠泠作響。

雞鳴此起彼伏,驚起一陣犬吠,鄰裏的炊煙緩緩升起。

裴宥川站在清樸小院裏,靜靜看了半響,眸光晦暗不明。

這裏,承載了他灰暗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光亮。

正屋的竹窗推開,傳出一聲輕喚:“扶光。”

再次聽見這個名字,恍如隔世。

裴宥川一時有些怔然。

他沉默推開竹門,霧青身影背對着坐在桌案前,長發已用同色發帶松散綁了幾圈,銅鏡映出幾分晨起散漫的面容。

“愣着做什麽,過來替為師挽發。”

他依言走去,跪坐在她身後,引人沉淪的暖香無聲彌漫。

“今日的劍法練完了?”

“……練完了。”

少年修長的手伸來,銅鏡中,女子唇邊的笑容漸深。

“咔嚓——”

手穿過烏發,握住纖細脖頸,将頸骨硬生生捏碎,少年的臉映在銅鏡裏,勾出一抹惡劣又殘忍的笑。

“誰允許你用她的皮相?嗯?”聲音溫柔入骨,尾音含着笑意微微上揚。

恐怖的威壓瞬間壓下。

周圍的景象頓時如無數鏡面紛紛碎開。

“你這少年郎,真是粗魯。”虛境之主化作霧氣從裴宥川手下逃脫,落地後又聚攏化為人形,無數皮相在它身上幻化,時男時女,聲音雌雄莫辨,“說起來,我許久以前也遇到一對師徒,那徒弟身負仙骨,天資過人,也是鐘情于他的師尊呢。”

花樓頂層,白玉為欄明珠作頂,連綿的美人面悄無聲息盛放,吐露着暧昧至極的香氣。

原本是縱情享樂的溫柔鄉。

此刻像地震過一場,燭臺倒塌,香爐碎了滿地。

它看中少年浩瀚無邊的靈海與俊俏皮囊,沒想到惹了個硬骨頭。

如此恐怖威壓,根本不是一個築基修士能擁有的。

它略有忌憚,但這裏是它的主場,通天大能在這都得吃點苦頭,一個少年郎還不足為懼。

更加濃郁的香氣彌漫,它身形款款,慵懶躺在美人榻,頃刻間又化作雲青岫。

那張似冰雪冷清的面容染上情|欲,眼眸波光潋滟,引人更進一步。

“來呀。”

少年如墨黑瞳深處戾氣翻湧,面龐下似乎有異物一閃而過地蠕動。

衣袍之下,鱗尾蠢蠢欲動,卻被強硬壓制不允許出現。

不能暴露妖魔本相。

師尊同在虛境之中,以她的敏銳,必然會發現。

一劍淩空刺去。

虛境之主衣袖被削去大半,“哎呀”一聲:“何必生氣呢,你喜歡你的師尊,我化作她與你春風一度,有何不好?”

裴宥川靜靜望着它,忽然一笑:“遺言說完了麽?”

一簇漆黑流動的火焰在他指尖燃起,将少年昳麗冶豔的面容映得如鬼魅。

雲青岫從花樓底層殺至頂樓。

無數美人骨被斬在劍下,化作一捧消散霧氣。

雲青岫再一次吞下聚靈丹,洶湧靈力強行壓制着流竄的灼熱,然後飛身踏上花樓第十層。

一眼看去,她險些踉跄摔倒。

滿室淩亂,四處都是打鬥痕跡,裴宥川被扼住脖子壓在地上,而壓在他身上的人不是別人,正用着她的皮相。

“呀,剛剛不是厲害得很麽,怎麽不打了?難不成是回心轉意,願意同我春風一度?”

雲青岫:“……”

劍如流光轉瞬已至,虛境之主橫飛出去,猛地撞在朱紅柱子上,被長劍釘住。

劍中灌滿靈力,璀璨靈光随着它的尖嘯一同炸開。

雲青岫拉起裴宥川,靈息在他體內迅速游走一圈。靈海震動,境界不穩,顯然剛經歷惡戰。

“師尊。”他唇邊滲血,難堪地垂下眼,“這妖物化了許多皮相,都是弟子認識之人,然後化作了師尊……”

見他神色清明,并不像被魑魅所惑,雲青岫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無需往心裏去。

虛境之主負傷,化作霧氣四處躲藏。

聽見這話,忍不住道:“你這徒兒颠倒黑白!他分明——”

靈力運轉,凝聚于指間掐出的劍訣,雲青岫眉目溫然:“昆山片玉,去!”

玉劍嗡鳴,化作千萬把懸空,驟然朝着虛境之主藏身之處落下。

虛境之主:“……”原本以為惹了個難纏的,沒想到還有個更難纏的。

花樓徹底淪為鬥法地。

虛境之主修煉千年,三百多年前被半步渡劫的仙尊重傷才逃至南州這種偏遠之地,但即使如此,虛境吞食了無數修士血肉,在這裏它不斷被打散又再次聚攏。

霧青身影似流雲,緊追在花樓中流竄的它。

裴宥川寸步不離跟在雲青岫身後,以劍絞殺從四周撲來的魑魅。

虛境之主被光影缭亂的劍招打得找不到北,越打越感到熟悉,這似乎與三百多年前重傷它的修士用的同一套劍式。

它心裏窩火,猛地調轉方向沖向雲青岫。

然後迎着劍鋒穿過,扼住裴宥川咽喉提至半空,陰陰笑道:“別動,你徒兒的命在我手上。”

雲青岫動作一緩,撤去劍式。

“你破我虛境的帳可還沒清算,修為倒退得如此厲害竟還敢來?”

魑魅化為妖嬈女子,尖利的指甲撫過裴宥川臉側,“當年你為那寶貝徒兒一劍劈我虛境,如今怎麽沒見他,莫不是……死了?”

“好事要成雙,這個也該死。”

魑魅顯出惡相,正要将裴宥川提起吸幹淨,就對上一雙赤色眼瞳,瞳仁如窄線。

難以察覺的透明絲線黏稠陰冷,刺入魑魅眼瞳,直抵神識深處。

“束。”識海中響起無法抗拒的指令。

它呆愣在原地,眼瞳閃過一抹赤色,形似傀儡。

身後忽然傳來一身清喝。

“——山傾月落,破!”

一劍落下,山河變色。

劍氣所到之處,整座花樓如同被撕碎的剪紙,虛境之主還未來得及發出尖嘯就已經灰飛煙滅。

大團赤色霧氣剎那間炸開。

裴宥川避不開,也沒打算避,于他而言只是一個小麻煩。

下一刻,霧青衣袍掠過,擋在了他身前,只身迎上,以劍絞碎了所有赤霧。

靈力用盡,雲青岫手中的劍化回劍簪,随後咳出一口血,染紅了空中紛紛揚揚凋零的美人面。

大片赤色倒映在裴宥川眼中。

霧青色衣袍被風揚起,像紙鳶墜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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