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仙門大比(七) 護短

第21章 仙門大比(七) 護短

四方臺上,銀芒與劍光如萬點寒星傾瀉而出。

合歡宗宗主的神色也越來越沉。

任誰都看得出來,林青陽靈力不濟,已經逐漸落了下風。法衣破損,長發還被削去半縷,好不狼狽。

劍光再一次掃來,在林青陽右臂留下一道汩汩流血的劍傷。

近身時,少年似笑非笑,看林青陽如看勉力掙紮的蝼蟻。

他徹底确定,裴宥川就是蓄意戲弄他。

只要裴宥川想,随時都能将他逐下臺。

可偏偏要讓他在衆人面前醜态百出。

林青陽已經無暇思考為什麽一個未結丹的修士能這樣作弄他,連番的戲弄使他怒火中燒,屈辱和不甘逐漸化作惡毒的恨意。

一個寂寂無名的破落小宗,怎麽敢在合歡宗面前耀武揚威!

念頭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

再下一道劍光再次逼近時,林青陽長袖一揮,幾道寒光極不起眼地飛出。

裴宥川的側臉浮現出細細血痕。

毒紋順着血痕迅速擴散。

滾圓的血珠映着那張眉目昳麗的面容,添了幾分森森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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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之外,靈宮掌事眼前一花,驀然被青衣女修攥住手臂。

那張向來溫和的面容覆滿霜色,逐字道:“即刻打開幻陣。”

“雲、雲宗主……”靈宮掌事額角滲汗,“這不符合規定,四方擂臺上,必須有其中一人認輸或被逐下臺才能離開。”

四方擂臺上。

林青陽抓住機會,将所有靈力灌入銀鞭,向裴宥川揮出一道兇悍靈潮。

這一次,對方躲不開了。

他無比篤定,因為中了此針者,靈力五感漸失。

攜帶違禁法器又如何,只要能贏,死一個小宗門弟子算得了什麽。

比試嘛,刀劍無眼,總有失手的時候。

林青陽已經開始思考等會要用什麽借口蒙混過去。

巨力忽然順着銀鞭傳來,指骨修長的手攥住了揮去的銀鞭,從指尖至手臂,無一不是血淋淋的。

林青陽對上一雙如墨黑瞳。

黑沉沉的,像仙州之外的無間淵。

難以言喻的恐懼從背脊處炸開。

林青陽似紙鳶被飛拽,轉眼到了裴宥川面前。

鮮血淋漓的手松開銀鞭,按上他的後頸,猛地往地上砸去。

“砰——”

“轟——”

磚石混合着鮮血四濺。

劫雷凝聚在靈宮上空,直直劈落。

紫電雷劫裏,少年白衣染血,面似修羅,一拳又一拳向下砸去。

靈潮順着每一拳炸開。

細弱的、斷斷續續的求救聲夾雜在結丹劫雷之中。

“我、我認——”

“輸”字混合着血沫被卡在喉嚨裏,被一拳猛地打斷。

合歡宗宗主倏地站起身來,疾言厲色道:“對待同修如此狠辣,開幻陣,将此人逐下臺!”

“狠辣?”雲青岫冷冷盯着他,“比不上顧宗主的好弟子狠辣,私帶違禁法器,意圖毒殺同修。”

話音落,失去意識的林青陽重重飛出擂臺。

最後一道劫雷落下,金丹結成。

少年半邊白衣染血,毒紋已擴散至脖頸。

衆人屏息着水鏡中的這一幕,無不膽寒佩服。

幻陣中的四方擂臺迅速恢複,并亮起靈光,這代表休整一炷香後,即将進入下一場。

這是最後一場,将與太上劍宗弟子對上。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哎喲,再打一場,可就醫聖都難救了……”

“那合歡宗也太陰毒了,這可是奔着要命去的。”

“噓,慎言吶。”

“停賽。”清潤微冷的聲音沉沉傳遍觀戰臺,“将人接出治傷。”

靈宮管事做不了主,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九宗。

合歡宗宗主見雲青岫如見眼中釘,冷嗤道:“仙門大比的規則,豈能容你說改就改!”

雲青岫面無表情掃視神色各異的一衆修士。

虛僞,冷漠,只顧利益。

一向如此。

怒意一點點生出,雲青岫已經很久沒有動過怒。

她克制着随怒氣生出的殺意,平靜道:“合歡宗弟子私帶違禁法器意圖毒殺同修,仙盟賽前督查不力,你們的過失,為何要我流雲宗弟子承擔?”

“這個公道,仙盟給不了,身為人師,我自會為弟子讨回。”

劍簪化作流光,在手中凝成長劍。

還未散去的劫雲再次聚攏,隐隐幾聲雷響,雲青岫連破兩境,步入金丹大圓滿。

姜白溯很清楚。

因為她靈海有缺,修複前只能到金丹大圓滿,否則降下的或許是元嬰,甚至化神期的劫雷。

他默默吸了一口氣,開口:

“雲、雲宗主,冷靜,冷靜!”方清和上蹿下跳開口,“諸位宗主,諸位前輩,那毒針毒性暴烈,實在是不能拖延。晚輩覺得,規矩不應是死的,特殊情況該先救命吧!況且,下一場是劍宗道友與裴道友對戰,若不治傷,豈不是勝之不武,這……這不好吧……”

姜白溯默默将話咽回去。

彌珍率先開口:“我同意,人命要緊。”

蕭灼自昨日離開流雲宗暫住的小院後,面上陰雲密布,冷冷道:“勝之不武,有什麽可看?”

有人開了頭,贊同之聲陸續響起。

合歡宗宗主冷哼一聲,“為他一人開先河,豈有此理,老夫絕不同意。”

衆人看向眉似霜雪,不曾開口的劍宗宗主。

謝倦安看着那道為了弟子,持劍向仙盟施壓的霧青身影,神色幽幽。

一人款款而來。

霧绡衣流光溢彩,腰間佩環叮當悅耳,一張臉明媚俏麗,唇角總是微翹,令人心生親近。

蘭靈月在雲青岫身旁頓足,側目注視一眼後,在謝倦安身旁落座。

“弟子安危要緊,但規則也不可廢。依我看,先開陣醫治,合歡宗弟子有錯在先,是該處罰,流雲宗弟子也應得到補償。”她眉目盈盈,柔柔開口。

彌珍笑了一聲,挑眉道:“此事有九宗宗主裁決,蘭長老未免有些越界。”

蘭靈月俏含笑的唇角變得平直,但很快又彎了彎杏眼,看向身旁冷情如霜的青年,“師兄覺得呢?”

衆人悄悄看蘭靈月與謝倦安。

這對師兄妹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婚期也将近。可坐在一塊,卻不太像即将成婚的道侶。

特別是前些日子,魔主從劍宗宗主的明心峰搶走了從前大師姐的牌位,這事鬧得沸沸揚揚,蘭靈月近兩個月都不曾出門。

蘭靈月是劍宗老宗主的掌上明珠,千嬌百寵養大,不止在宗內,在仙州也風評極佳。

許多人以為這樁婚事會作廢。

沒想到,蘭靈月竟忍下了。

衆人都有些扼腕嘆息,為她不平。

四方擂臺上,休整時間将要結束。

雲青岫沒耐心繼續争論,提劍轉身,準備強行破開幻陣将裴宥川接出。

“開幻陣。”音似碎玉,冷冷響起。

“此事由賽前查檢疏忽引起,合歡宗弟子違禁在前,不應牽扯他人。”

仙盟盟主發話,一錘定音。

系統吃了一天瓜,忍不住感嘆:“師弟終于做人了呢。”

雲青岫回身,與謝倦安遙遙相視,對方仍一派的端莊漠然。倒是身邊的蘭靈月,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幻陣打開,裴宥川被送至靈宮看診堂診治解毒。

雲青岫本想訓斥徒弟死心眼,但見到蔓延的深紫毒紋和鮮血淋漓的手臂,終究沒忍心斥責。

蓬萊宗醫修忙忙碌碌煉制解藥。

“疼不疼?”她放出靈息為裴宥川緩緩調息。

裴宥川在路上已經聽說在觀戰臺上發生的事,面容蒼白,眉眼笑盈盈的:“不疼,讓師尊憂心了,弟子有錯。”

“你還知道自己錯了。”雲青岫不悅道,“争一時意氣,将命賭進去,是最不值當的。”

“師尊教訓的是,弟子謹記。”他一口應下,被訓斥了仍在笑,看起來很是高興。

雲青岫嘆了口氣,揉揉徒弟的腦袋,有些憂心。

該不會是被毒傻了吧,傻樂傻樂的。

有蓬萊宗醫修診治,裴宥川的毒很快便解了,身上的傷也痊愈。

最後一場對決在萬衆矚目中開始。

裴宥川對上的是劍宗劍修,這輩修士中的佼佼者。

不出衆人意料,這一場打得格外精彩,一人快而淩厲,一人古樸持重,相較許久才勉強決出勝負。

流雲宗弟子險勝半招。

衆人已經不想再說些什麽了,從心底裏佩服流雲宗。

雖然只有三個人,硬生生在天驕雲集的仙門大比裏殺出一條路。

混戰結束,流雲宗奪魁,劍宗居于其下,乾山次之。

合歡宗因違禁,并未計入。

觀戰臺上的修士陸續離去,合歡宗宗主的臉色最為陰沉。

混戰結束後有三日休整時間,三日後是仙門大比最後一項,秘境試煉。

雲青岫在心中盤算,若無意外,前三是拿定了,任務也能順利完成。

系統面板上生命值餘額已經快逼近個位數。

這大概就是,死亡倒逼鹹魚變成卷王吧。

劍宗,明心峰,宗主居所。

謝倦安與蘭靈月一前一後步入殿中,在桌案前落座,相對無言。

沉水香從博山爐裏袅袅飄出。

蘭靈月看了他半響,忽然道:“師兄,似乎格外袒護那位流雲宗的宗主?”

謝倦安冷淡道:“素不相識,何來袒護?”

“哈。”她彎了彎眼眸,眼中并無笑意,“師兄今日當面與我唱反調,旁人譏諷你也不管,還不算袒護?”

“還是說,牌位被奪了,想尋個替代品?”

蘭靈月杏眼彎彎看他,語氣輕柔,卻句句相逼。

“當年她親手殺了我爹爹,不認罪不伏誅,重傷宗內太上長老與仙門百家的同修。這些,師兄有目共睹。”

“你将她殺了,她死有餘辜。可你放在心上念念不忘,做給誰看?”

謝倦安閉了閉眼,不欲多言,朝內殿走去。

“師兄可知,我成了整個仙州的笑話。”

蘭靈月的聲音終于沒有了笑意。

“若是不想成婚,明日就可以告知仙門百家,不必來赴宴了。”

謝倦安腳步一緩,終于轉身看向蘭靈月。

那張略帶稚氣嬌憨的臉與如今緩緩重疊,又分開。

他道:“這樁婚事是師尊定下,既應下,便不會毀諾。”

“小師妹,我從很久前便想問你,為何一定執着于這樁婚事?”

哪怕他曾直言無心情愛,這樁婚事只會存在于表面上,蘭靈月仍舊固執地要成婚。

蘭靈月答得不假思索:“因為我心悅于師兄。”

此事衆人皆知。

蘭靈月與謝倦安、雲青岫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形影不離。忘記從何時開始,雲青岫的身影漸漸淡出了三人,形影不離的成了她和謝倦安。

回憶如吉光片羽掠過。

蘭靈月忽然想,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謝倦安的?

她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最黏雲青岫,最喜歡這位溫柔随和的大師姐。

兩人同住一屋,她總是雲青岫給講故事,為她紮辮子,雖然紮得很緊也不對稱,但她依然很喜歡。

她們一起下山誅魔除妖,秉燭夜話,形影不離……

蘭靈月忽然感到煩躁,一向明媚嬌俏的臉沉了下去:“這些根本不重要。總之,宗主夫人與盟主夫人只能是我。”

“我爹爹待師兄如同親子,如果你還感念他老人家幾分恩情,就離她遠點,不要在大婚前再生波折。”

“成婚後,師兄便是造千萬座牌位供着,我也不會管。”

那雙俏麗的眼眸暗沉下來,既是提醒,也是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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