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玄天秘境(五) 溫熱的唇

第37章 玄天秘境(五) 溫熱的唇

百裏竹疾行上山, 遠遠聽見了争執聲。

“蕭世子,他年紀還小,若真得罪了你, 也不該對司內同僚出手。”

“年紀小?他已經十七了!”蕭灼咬牙切齒, “他那點子心思誰看不出來,只有你看不出來!”

雲青岫罕見動怒:“蕭灼!”

百裏竹背着劍, 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站着, 目光放空,等這場架吵完。

裴宥川看着護在自己身前的鶴青身影, 捂着半邊臉, 唇角翹起。

傷口被牽扯,一陣陣疼,他愈發愉悅,眼眸低垂, 輕柔道:“阿姐不要因我起争執, 世子心裏有氣,只是挨一拳罷了,并不是大事。”

蕭灼怒意更盛:“你裝大度給誰——”

“夠了。”雲青岫冷聲打斷。

烏發間的面容素白如瓷,沒有血色。

蕭灼壓下心裏的氣,朝雲青岫服軟伸手:“好,此事揭過。你面色不好,我抱你下山。”

百裏竹忽然冒出,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道:“有損清譽,不妥。”

然後一把将雲青岫背起, 頭也不回下山。

兩人的神色不由暗沉。

但百裏竹是雲青岫的堂兄,比他們倆都親近,沒資格争。

“做夢前先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本世子與秀秀有婚約在身, 你算什麽東西?”蕭灼沉沉瞥了裴宥川一眼,擡腿跟上。

“婚約”二字在裴宥川舌尖滾了幾圈,神色愈發幽冷。

他不緊不慢跟上蕭灼,淺笑道:“世子所說的婚約,可有下帖過禮?家主可從未提起過這樁婚事。”

蕭灼嗤笑,壓着聲音道:“你又有什麽?沒有門第出身,不過是被秀秀發善心撿回來,如你這般的人,奉天司內還少?再癡心妄想,本世子斷了你的手。”

最後一句話語氣沉沉,滿含警告。

裴宥川眸中笑意褪去,彎了彎唇,弧度冰冷:“恭候世子大駕。”

馬車一路疾行入皇城,雲青岫先去了奉天司內鎮妖閣加固六階心魄的封印。

司內繁忙,裴宥川等人一回來,就被同僚抓去分攤任務。

雲青岫在鎮妖閣內花了小半日時間才重新設下封印。

一出鎮妖閣,煙粉身影飛奔撲來。

“阿姐!”少女眼眶鼻尖通紅,“是我不好,不該任性貪玩,沒陪着阿姐去菩提寺。”

雪團子“啾啾”叫,貼了貼少女的臉頰。

雲青岫抹掉徐月的眼淚,又順勢捏了捏她的臉。

“不哭,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她牽起徐月往外走,“昨日和方公子去了哪裏玩,和我說說。”

徐月抽噎了一會,擦幹眼淚,掏出一對花紅柳綠的泥人。

“去了西市,有個做泥人的攤子,我照着阿姐的樣子捏了兩只。但捏得不太好……”

雲青岫面不改色收下歪鼻子斜眼的泥人,誇贊:“風格自成一派,很有藝術性。”

徐月肉眼可見高興起來:“方公子帶我去了一家很好吃的酥酪。然後路過李記的酥餅鋪,我買了兩盒阿姐喜歡的糖漬桂花口味。回來的路上看見匠人打鐵花,可漂亮了……”

少女的聲音清淩淩的,雪白雀兒也在啾啾叫,耳邊叽叽喳喳鬧哄哄的,雲青岫溫和寧靜看着她們,唇角彎彎。

接下來大半個月,雲青岫都沒再離開皇城。

只偶爾去一趟鎮妖閣,封印新收容的心魄。

春雨連綿,雷聲陣陣。

雲青岫倚着美人榻,手捧暖爐,聽着雨聲逗弄雀兒。

一道靛藍身影穿過抄手游廊,人未至,笑聲先到。

“你倒是悠閑。”女人眉眼溫和,面容留下了淡淡歲月痕跡,腰間佩奉天司掌事令,滿身風塵仆仆。

“母親回來了。”雲青岫朝莞爾一笑。

“聽說你遇險,我連着跑倒了兩匹馬。”長滿繭子的手握住雲青岫的手,“幸好宥川那孩子路過相助,沒事就好。”

“小月呢?今日怎麽沒粘着你。”

雲青岫道:“方公子遞來拜帖,邀她去賞雨。”

掌司忍不住搖搖頭,雲青岫口中的方公子,是蕭灼的表弟方清和。

這兄弟倆,都喜歡上了自家的孩子,也是難得的緣分。

“方公子邀小月去賞雨,人家便去了。蕭世子邀你出門,怎麽就不去?”

“懶。”雲青岫言簡意赅。

掌司無奈道:“整日躲懶,也不知像誰。我今日回來,入宮面聖後出來遇到永安侯,言語間有意與我們家結親。你怎麽看?”

許多年前,永安侯受過掌司救命之恩,當時就提過希望兩家後輩能定個娃娃親。

掌司當時并沒有應下,這些年明裏暗裏提了幾次,她也不好再敷衍。

雲青岫用指腹揉捏雀兒的腦袋,淡淡道:“我對他并無男女之情。”

“秀秀,雲家家主無法随心所欲。我只有你一個孩子,血脈傳承不能斷,你只能在奉天司內出色的除妖師裏挑。”

“蕭世子當初知道永定侯有意結親,曾到司內大鬧一場,看見你就消停了。這些年對你一往情深,家世樣貌也好,偶爾急躁些也無傷大雅。我這當娘的,看着還算滿意。不過,成婚是大事,還是得選個你喜歡的。”

“母親,我真的沒有喜歡的人。”

掌司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是下任家主,肩負蒼生重任,可不許如此任性。”

雲青岫不語。

她似乎從來沒有選擇的餘地,總有人在推着她向前走。

“五日後端午,夜裏不設宵禁,蕭世子今日遞了拜帖,邀你同游。既然都不喜歡,那便先試一試,培養感情。”

雲青岫擡手一抛手裏的雀兒,它撲棱棱飛至屋檐下就不走了,歪着腦袋看她。

對上掌司那張不再年輕的面容,她微微閉目:“好。”

五月初五,端午。

街道熙熙攘攘,随處可見彩色絡子、艾草香囊等物。

雲青岫攏着素白披風,站在抽條的嫩綠煙柳下,手裏捧了個暖爐。

不遠處,一家酥酪店人滿為患,是徐月說很好吃的那家,蕭灼擠在裏面,在買她想要的杏花牛乳口味。

她一回頭,就看見穿着奉天司內統一鶴紋白衣的少年,他眼眸彎彎,背着長劍。

“阿姐怎麽在這?來看賽龍舟?”

“算是吧。”雲青岫無奈笑笑,将手裏的糖分他一包,“你又替別人當值?”

皇城內每日都有一隊除妖師負責巡視皇城。

遇上節日,大夥都不太想去,裴宥川會主動替同僚去,在司內人緣很不錯。

他輕笑點頭,拆開吃了一顆:“阿姐還記得我喜歡吃糖。”

雲青岫也笑,見他腕間空空,從錦袋裏拿出一根編好的五彩繩遞過去。

“戴上,辟邪保平安。”

“手髒了。”裴宥川伸出摸過糖塊的手,語氣像是撒嬌,“阿姐幫我戴吧。”

雲青岫低頭給他系上,溫涼指尖擦過肌膚,留下一連串癢意。

成功搶到一碗酥酪的蕭灼一回來,就看見這一幕。

無名火倏地冒起。

這小子怎麽陰魂不散!

他氣得牙癢癢,但面上不露半點,一手攬過雲青岫,含笑道:“秀秀,杏花牛乳酥酪買來了。去觀景閣看賽龍舟?我定了最好的位置。”

相似的五彩繩挂在蕭灼腕間。

裴宥川凝在蕭灼的手上,眸光微冷。

原來,并不是他獨有的。

雲青岫與裴宥川道別,按蕭灼的安排,先去了岸邊觀景閣看賽龍舟,然後到皇城裏最好的酒樓用飯,入夜後逛端午燈市,迎祈福花車。

大半日下來,雲青岫只有一個念頭——

想回屋躺着。

入夜後,街巷被融融暖燈覆蓋。

泠泠樂聲飄來,花車将至,行人提燈相迎。

人潮洶湧,幾個小孩蹿過,雲青岫瞬間就找不到蕭灼的身影了。

她只好跟着人群走了一陣。

忽然,河邊方向有人驚慌失措疾呼。

“妖——是妖,抓孩子了!!”

雲青岫猛地撥開人群。

河面蕩開波紋,只剩一個小孩的紅色撥浪鼓飄蕩。

“岸上的人散開!”她厲聲喝道,随後解開披風,甩開手中暖爐,一頭紮入水中。

水中幽暗,黑發飄來蕩去,一叢一叢。

法器擲入大團黑發深處,發絲翻滾,一個女孩被“噗”地吐出。

雲青岫将人一撈,浮出水面。

與岸上急奔而來的少年視線相對。

“宥川,接着!”她将女孩用力抛出。

水面如沸騰般翻湧,大叢黑發絞住腳腕,雲青岫神色微冷,扭頭再次紮入水裏。

法力灌入匕首,輕易割斷黑發。

但斷開的黑發迅速生長,又變作一大叢。很快,水面下鋪天蓋地都是濃黑。

它們源源不斷湧向雲青岫,将她向深處拖拽。

雲青岫握着匕首,冷靜在柔軟的發絲裏探尋妖物的本源,直到摸到一團柔軟到有些潰爛的物體。

寒芒閃過,直刺妖物本源,身邊的濃黑瞬間萎縮。

一縷六階心魄飄出。

雲青岫唇邊溢出幾串氣泡,空氣将要耗盡,她拿出一方小紅匣,勉力将其收容。

五月的河水泡久了冰冷刺骨,視線忽明忽暗,一只引鶴從她指尖飛離,在幽暗的河水裏留下星星點點的靈光。

引鶴飛出水面,被指骨分明的手擒住。

撲騰了幾下,化作靈光消散。

被救上岸的孩子早已被領走,裴宥川站在岸邊,眸光晦暗不明。

腦海中的聲音喋喋不休。

“只要她一死,鎮妖閣便會開,得到妖器,你就是世上最強大的妖。”

“計劃就要成功了,你還在這做什麽?快去鎮妖閣!”

水面忽的蕩開漣漪。

水底之下,一只手堅定伸來,牢牢拽住雲青岫的手,用力向上提。

随後,少年溫熱的唇與冷冽氣息一齊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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