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玄天秘境(六) “我們并無血緣,不是……

第38章 玄天秘境(六) “我們并無血緣,不是……

幽暗河水晃動。

銀冠高束的烏發與雲青岫的長發交纏。

連串氣泡飄起, 破碎。

有冰冷帶鱗片的物體一點點纏住雲青岫的腰,如同在絞殺獵物般收緊。

“嘩啦”一聲,視線陡然明亮, 嘈雜的呼喊奔走聲響徹皇城, 沖天火光四處升起。

轉瞬間,從水面落到岸邊。

雲青岫急促喘息, 下意識朝下看, 攬在腰間的是裴宥川的手。

濕淋淋的衣物相貼,對方灼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傳來。

蕭灼撥開混亂人群, 一邊解開外袍, 一邊疾步奔來。

赤色滾金邊外袍披在雲青岫身上,蕭灼攬住她,往一旁的馬車上送,仿佛沒看見裴宥川般, 只對她沉聲道:“秀秀, 皇城內混入了妖物,我先送你回去。”

渾厚鐘聲響徹皇城。

這意味着皇城護陣破了,有妖物湧入,皇城百姓瘋狂逃向奉天司建立的避險之處。城中人仰馬翻,鶴紋白衣身影在洶湧人潮中逆行,為平息妖患四處奔波。

雲青岫腳步一頓,仰頭見數只引鶴從奉天司方向飛來,随後,奉天司方向華光大盛。

鎮妖閣出事了。

馬車匆忙趕往奉天司。

裴宥川駕車, 蕭灼坐在一旁,兩人間如隔楚河漢界。

車簾內,雲青岫正在換上備用衣裙。

街上已無多少行人, 只餘滿地被踩踏的彩燈與被掀翻的攤子。

光線昏暗,濕透的衣袍勾勒出修長卻不單薄的身形,裴宥川握着缰繩,擡手擦過唇角,一點口脂沾在指腹,又被他眼眸彎彎卷入口中。

奉天司內的除妖師趕去修補大陣與平息城內妖患。

鎮妖閣留下一隊除妖師看守。但不曾想,竟會有兩只七階大妖強勢闖入奉天司,直奔鎮妖閣。

就像是飛蛾撲火,為人開道。

兩只七階大妖打碎外重陣法,将一衆除妖師掀飛在地。

百裏竹一劍削去大妖臂膀,被荊棘穿過琵琶骨,砸到鎮妖閣的外牆上。

徐月拼死守住陣心,身受重傷,一步不退。

水妖化作本相,流竄到徐月身後,瞬間成形,水凝做冰棱,朝她心口刺去!

冰棱深深刺入血肉。

徐月呆呆看着身前的雲青岫,嘴唇蠕動:“阿姐……”

寒芒刺入水妖心口,将其重創逐出陣法之外。

雲青岫咬牙拔出冰棱,帶出一簇血花,随後接替了徐月的位置。

幽微香氣随着奔湧流淌的血液彌漫,兩只大妖瞬間暴動。

失血過多讓雲青岫視線逐漸昏沉,修補法陣的手輕顫。

身邊滿是刀光劍影與法器靈光,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守在她身前。

是蕭灼和百裏竹。

大地震動,荊棘破土而出,鋪天蓋地刺下。

蕭灼牢牢護在雲青岫身前,荊棘掠過血花四濺,他一聲不吭,驅策法器,燃起大片赤金火焰。

兩滴殷紅濺在雲青岫素白側臉,紅得驚心動魄。

裴宥川站在荊棘之外。

無人注意到他并未加入這場死鬥。

“你還在等什麽?千載難逢之機,這一次錯過,不知要等多久!”

腦海裏的聲音喋喋不休,瘋狂催促。

裴宥川卻直勾勾盯着雲青岫肩上的傷,垂涎她妖物,以及舍身相救的蕭灼。

然後,他的指尖一擡。

棘妖動作一滞,被蕭灼和百裏竹抓住時機,兩柄長劍送入他的心口。

随後,裴宥川長劍出鞘,徹底誅滅受了重傷的水妖。

這一夜,除妖師傷亡慘重,皇城亦是。

雲府徹夜通明。

雲青岫所在的院子被圍得像鐵桶。

裴宥川站在游廊下,在夜色裏看院子裏的人進進出出。

一位少年頭冠都是歪的,鞋襪也穿反了,提着藥箱,顯然是熟睡中被薅起來。

蕭灼連拖帶拽,将人推進了院子裏。

裴宥川認得這個人,神醫方家的小公子,方清和。也是蕭灼的表弟,時常來府上做客。

院門前,掌司滿臉疲态,劍上仍帶血污,焦心地等。

蕭灼不複平時的張揚俊美,傷得不輕,但陪着她在院門外等,一直以後輩姿态安慰。

掌司輕嘆一聲,拉過他的手拍了拍。

“好孩子,要不是有你,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句話被裴宥川聽在耳內。

腦海裏的聲音再次叫嚣。

“這樣好的機會,你竟然錯過!你明明只需要按我所說的行事,就能得到妖器,報血海深仇,因為一個女人,全毀了!”

裴宥川不為所動。

那聲音見硬的不行,語氣放軟:“你忘了,奉天司當年是如何屠戮你的同族?他們踩着妖的血肉歌舞升平,可妖有什麽錯,同樣都是活着,只有人才能活着嗎?你是妖的希望,你可以逆轉這一切,将曾經所受過的屈辱,讓他們千百倍奉還!”

這一番話勾起了久遠回憶。

裴宥川極少回憶曾經,畢竟沒有人會喜歡暗無天日的時光。

人與妖之間如隔天塹。

但他是一個融了兩族血脈的異類。

故事很俗套,大妖看上了清正俊雅的除妖師,起初只是僞裝成人與他玩玩,漸漸的,彼此都動心了。

生産那日,大妖虛弱露出妖态,被除妖師一劍刺來。

她帶上孩子逃離。

傷重的大妖極度厭惡這個打破平靜的孩子,任由他被同族欺辱,心情好時便扔點食物,心情不好動辄打罵。

“裴宥川”是身懷六甲時,除妖師眉眼含笑為沒出世的孩子挑選的名字。但大妖只叫他“小怪物”。

後來,她發現了孩子身上特殊的血。

裴宥川成了她的食物來源之一。

傷勢恢複的大妖帶着裴宥川,讓他親眼看着自己殺死并吃掉了曾經的愛侶。

“這樣,你的父親就能永遠和我在一起了~”她笑得媚态橫生,充滿了幸福。

原來這就是愛,裴宥川想。

直到十歲,奉天司除妖師來了。

裴宥川第一次看見除“父親”以外的除妖師,是一個面容素白,看似虛弱但一擊重傷大妖的少女。

大妖知道自己逃不掉,執意拉着裴宥川陪葬。

霧青裙擺流雲般擋在他面前,握住了利刃。

少女救下了他,并詢問他是不是被大妖捉來的普通人。

裴宥川鬼使神差點了點頭。

然後,他有了阿姐,有了家,有了三餐屋舍,以及從未感受過的關愛。

至于腦子裏這個聲音,一直都有。教他如何變得強大,如何隐忍,告訴他皇城內有奉天司,奉天司鎮妖閣裏有能讓萬妖臣服的妖器。

回憶淡去,裴宥川慢慢笑起來。

語氣玩味道:“同族?我沒有同族。”

“普天之下,再無第二個如我一樣,體內淌着妖血與人血的怪物。”

黑瞳沉沉望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院子,寒意森森道:“我只要她。敢碰的人或妖,都得死。”

似雪月色入戶,照亮昏暗內室。

雲青岫從床榻上醒來,渾身骨頭快散架般昏昏沉沉的。

屋外長廊懸着燈,能看見兩道人影守在門外,因為她不喜屋內有人。

只要晃動床前金鈴,便會有人進來。

她勉強坐起,取過懸挂的藕色外袍披上,剛踩上繡鞋,一杯溫水遞來。

少年穿着窄袖黑袍,雙腕扣着銀護腕,是精致的蛇形紋樣。

“……宥川?你怎麽在這?”

“阿姐昏睡了三日,今日是初八。”

她竟躺了三天,難怪渾身不舒坦。

每月初八,是約好喝血的日子。裴宥川會避開府內的人,夜裏過來。

一連三年,都是如此。

雲青岫喝完一杯水,裴宥川又遞來一杯。她接過抿了幾口,忽然想起落水時發生的事。

那夜皇城起妖患,事發突然,完全沒來得及去想。

氣氛有些沉默古怪。

裴宥川主動開口:“端午那日一時情急,做了冒犯之舉,若阿姐介意或心裏有氣,可以捅我一刀。”匕首送到雲青岫面前。

雲青岫揉了揉眉心,推開他的手,“收好,情急之舉,不怪你。往後初八……不必來了。”

裴宥川眸光幽微:“阿姐是不再需要我了?”

“我是不希望你傷身。”

“可我只想阿姐快些好起來,長命無虞。”

少年的神情固執又認真,雲青岫只好先轉移話題,問百裏竹和徐月,還有奉天司內的情況。

得知折損了八位同僚,其餘人都平安後,雲青岫問起了蕭灼的情況。

“蕭世子還好嗎?那日他也傷得不輕。”

“世子一切安好,阿姐對他倒是很上心。”裴宥川扯了扯唇角,“是因為他,阿姐才與我生分嗎?”

雲青岫不知道該怎麽吐槽他的腦回路,轉念一下,自己身體不好,留下的時間也不多,婚約的事必須提上日程。

蕭灼确實是一個合适的人選。

奉天司一直由雲家掌管,每位家主都是女性,也只會有一個女兒。

每一代,只有一人掌握鎮妖閣的封印之法。

這代是她。

雲青岫輕嘆:“雲家血脈不能斷。母親屬意世子,侯爺也希望兩家結親。你明年及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我之間自然不能像小時候親密。”

裴宥川上前一步,護腕折射銀光,明晃晃逼近,“時家主與侯爺希望結親,那阿姐呢,也想與他成婚嗎?”

這是一個任務,以蒼生重任為理由,雲青岫無法推拒。

“蕭世子是值得托付之人。”

黑袍衣擺簌簌,裴宥川緩緩走近,撐住床沿,俯身逼近道:“你不喜歡他。”

雲青岫沒有否認,但皺了皺眉,擡手抵住離得過近的人,“宥川,這不重要——”

裴宥川拈起一縷垂落的烏發,在指尖摩挲。

“家主要阿姐在奉天司內擇出色除妖師成婚,為什麽不能是我?”

雲青岫驀然擡頭,滿眼驚詫。

随後神色瞬間冰冷,道:“今日的話,我當沒聽過,出去!”

她甚至連考慮都不願意。

意識到這點,嫉妒如同沸騰的水,源源不斷溢出。

裴宥川不動,彎了彎眼眸:“我們并無血緣,不是麽?”

“比起蕭灼,我覺得阿姐應該更喜歡我。”

雲青岫冷淡打斷:“你與蕭灼,我都不喜歡。”

裴宥川下颌繃緊,眼眸暗沉,扯了扯唇角:“阿姐這話真叫人傷心。”

“既然都不喜歡,為什麽可以是蕭灼不能是我?”

寒光乍亮,匕首出鞘。

雲青岫抽出裴宥川手中的匕首,心平氣和重複:“宥川,我再重複一次。今日的話,全當沒聽過,出去。”

滿地月色與匕首寒芒交映。

裴宥川垂下眼眸,忽然拽住她握刀的手,往自己心口刺去。

“唰!”匕首在刺入心口那刻,雲青岫猛地一扭,劃破了衣衫,在他的小臂留下一道刀傷。

她騰出手去拽床邊的金鈴。

指尖剛觸及,溫熱修長的手扼住了雲青岫的手腕。

裴宥川朝彎了彎唇角。

然後當着她的面,将其無聲捏碎。

“阿姐搖了也無用,外頭的人都睡着了,天明之前,不會醒的。”

死遁後成為全員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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