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禍起仙州(二) “師姐,對不起……”……
第43章 禍起仙州(二) “師姐,對不起……”……
萬丈深淵之下, 地動山搖。
崖壁都是劍意凜冽斬過的痕跡,靈潮如海,席卷撕裂淵底荒息。
一劍攜狂亂飛雪奔來, 勢如千鈞。
臂膀、血肉、觸肢滑落一地。
滄冥笑得悚然, 他操縱荒息,轉瞬又填補身軀。
他只有上半身是人, 下半身已經變成一團血肉觸肢簇擁的怪物。
鮮紅色的觸肢潮濕黏膩, 還有幾顆滴溜溜轉動的眼珠,朝雲青岫卷去, 又被她反手斬斷。
斷肢落地, 彈跳幾下,落地變成一只邪物。
雲青岫揮劍将它誅滅,氣息略有不穩。
這裏的荒息太過濃郁,沒有一絲靈氣, 無論出劍還是施法, 都要耗費更多的靈力。
就像陷入深潭,一舉一動十分費力。
“讓我猜猜,你還剩多少靈力?”
“渡劫期又如何?不過剛破境,既負傷,境界也不穩。”
雲青岫不語,又是一劍劈下。
滄冥擡手攥住藏玉劍,嘻嘻笑道:“無間淵底,連低階邪魔都不可入,身為人修, 也敢闖來……”
他的語氣驟然陰沉,一手攥劍,另一手凝聚無窮荒息, 打向雲青岫。
荒息與靈力對撞。
漆黑淵底,鋪天蓋地、星星點點的破碎靈光閃爍。
滄冥深深砸入崖壁,半邊身子被轟碎。
霧青衣擺紙鳶般飛出。
雲青岫後背抵上溫熱胸膛,一只手将她攬住。
剛落地,她捂住心口,一口血噴落。
“師尊!”
雲青岫擡頭,見徒弟又急又恨,目露陰鸷仿佛要生啖滄冥血肉,忍不住拍拍他:“沒事,不嚴重。”
“崖上修士怎麽樣了?”
“已按師尊的意思,都制服了。”
雲青岫彎了彎唇:“做得好。”
忽然得到誇贊,裴宥川手腳僵硬,吶吶道:“師尊……不怪我欺瞞?”
雲青岫輕笑搖頭:“早猜到了。”
從段卓的死,她開始懷疑,直到玄天鏡小世界內,徹底确定裴宥川身負兩族血脈。
裴宥川:“……”
他喉結滾動,澀聲問:“師尊既然猜到,為何不……”
滄冥見忍無可忍道:“本尊還沒死!”
“一個沒靈力的修士,一個混血雜種,師徒之情感天動地,本尊大發慈悲,送你們到西天團聚。”
一道荒息轟來。
裴宥川揚手一甩,另一道荒息與之對撞。
淵底地動山搖,滄冥一驚,他原本以為裴宥川不過是個血脈不純的小雜種,修為似乎與他不相上下。
能擁有這種修為的,只有那個橫空出世又行蹤鬼魅的魔主。
“你是——”
“靈力?多的是。”宥川五指一攏,打斷滄冥的話,荒息如同漩渦不斷彙入體內,瞳色鮮紅欲滴。
“……宥川?”雲青岫用力捉住他的手臂。
裴宥川反手握住雲青岫,掌心相貼。
靈力呼嘯,狂湧而入。
無休止吸納荒息使裴宥川唇色泛白,他壓下靈海撕裂般的劇痛,朝雲青岫彎了彎眼眸。
“有我在,師尊沒有後顧之憂。”
…
雲青岫只出了三劍。
第一劍,昆山片玉。巨大劍陣凝聚在無間淵上方,朝滄冥墜下。
此劍斷了他強悍的修複之力。
第二劍,山傾月落。
滄冥遭受重創,狼狽伏地,勉力擡頭,見霧青身影持劍緩緩走來。
就像三百多年前,他也是這樣狼狽地被擊敗。
不甘心……不甘心!
他攥緊拳頭,決然回頭看向懸在荒息之中的紅芒。
身受重傷或許會被傳承撕碎,但萬一呢,萬一他就是生來注定要成就霸業之人。
滄冥拖着鮮血淋漓的身軀,撲向了紅芒。
身後,藏玉劍已至。
浮生九劍第九式,萬劍歸一。
足以撼動天地的劍意穿心而過,滄冥的手已抓向紅芒,他眼裏露出狂喜。
“傳承……魔主傳承!是我的——”
滄冥的手如穿過空氣,從紅芒中穿過。
做了許久的夢終于碎了。
雲青岫平靜抽出藏玉劍,大團肉身重重砸落,失去了生息。
裴宥川停止吸收荒息,身形微微一晃,淅淅瀝瀝的血從捂唇手指間隙溢出。
“咳……咳咳……”他斷斷續續輕咳,每咳一聲,便又更多的血溢出。
體溫迅速流逝,冰冷鱗片爬上蒼白肌膚,身後的鱗尾顯露無疑。
它們不像平時那樣興奮,焉嗒嗒鋪在地上。
視線旋轉颠倒,裴宥川向後摔去。
不太清晰的視野裏,他看見霧青身影朝他急切奔來,唇角忍不住翹起。
下一瞬,裴宥川臉色驟變。
本該氣息已絕的滄冥擡起頭,半張臉血肉模糊,剩下半張臉怨毒不甘。
斷肢凝成新的手,朝雲青岫後心刺去。
雲青岫接住少年栽倒的身軀,剛扣住他的手腕探脈,裴宥川閃電般伸手将她按入懷中,轉身以血肉之軀迎向身後。
但有人比他更快。
鳶紫色的裙擺像一朵盛開的玉栀花。
雲青岫越過裴宥川的肩頭,看見了擋在她身前的蘭靈月。
少女的釵環首飾在崖上打鬥聲散落大半,烏發散亂,只剩一根琉璃釵。
一只血淋淋的手從她心口穿過。
蘭靈月嘔出大口鮮血,跌落在地。
藏玉劍化作流光,穿過滄冥的眉心,将其徹底釘死在地。
他睜着單只怨毒的眼瞳,至死也不明白,為什麽蘭靈月能掙脫“種子”的影響。
明明,受蠱惑之人,是無法清醒的。
邪魔肉身逐漸消解成荒息,融于無間淵。
那些曾做過的惡事,一件又一件,在蘭靈月腦海裏熟悉又陌生。
是她受滄冥蠱惑,在爹爹的靈釀裏動了手腳,讓他被滄冥所操縱。
是她背着謝倦安,一手扶植玄元宗成為九宗之一,煉制仙藥。
是她授意玄元宗與合歡宗勾結,擄修士作為原料。
也是她,欺騙謝倦安,設計雲青岫,讓仙州遭難。
只是因為一捧花,那一點點的嫉妒。
大顆淚珠順着蘭靈月臉龐砸落。
鮮血流失,荒息撕碎靈海,但已經感受不到疼了。
只覺得很冷。
恍惚間,似乎有人抱住了她,蘭靈月聞到了很溫暖也很熟悉的淡香。
淡香勾起了許多回憶,如浮光掠影掠過她的腦海。
…
蘭靈月對母親的印象很淡。
她叫素盈,名字很美,人亦是。
太上劍宗衆人說,她的母親素盈出身璇玑宗,在陣道的造詣極高。鎮壓陰鬼蜮與無間淵的法陣是數千年前設下的,傳到如今已搖搖欲墜。
每隔十年,素盈會和仙州陣修大能合力修補法陣。在某次修補時被外洩的魔息反噬,身受重傷。
那時素盈已經懷着蘭靈月,強撐着誕下她後,沒過兩年就仙逝了。
而父親身為仙州第一宗的宗主,日理萬機,雖疼愛她,卻給不了陪伴。
蘭靈月自有印象起,陪她最多的就是大師姐雲青岫。
她住在雲青岫的院子裏,兩人同住一屋。
每日清晨,蘭靈月都賴床不起。雲青岫晨起練完劍,便會無情掀開暖被窩,手穿過她的腋下,将人提起,放到梳妝桌前,再為睡眼惺忪的她紮上兩個小辮子。
蘭靈月就頂着不對稱的小辮子,跟着雲青岫去劍宗學堂,坐在講桌旁,乖乖看師姐指點宗內弟子修行。
聽累了,就像樹袋熊趴在雲青岫身上,摟着她的脖子睡覺。
淺淡冷清的香氣陪伴了她無數個日夜。
那時,雲青岫隔三差五便要下山除妖誅魔。
有時能當日回,有時要去兩三日,每次去都不會帶上蘭靈月。
理由是她太小了。
蘭靈月總是站在劍宗山門前,眼巴巴看着雲青岫和謝倦安禦空離去,玉雪可愛的臉氣得鼓起來。
然後一跺腳,跑回屋內,寫下一百次“謝師兄是世上最讨厭的人”。
春去秋來,蘭靈月如願長大,終于能與雲青岫并肩下山。
那是她第一次下山,要逮住一只剝皮作亂的畫皮妖。
畫皮妖藏在殘破寂靜宅院中,妖霧迷惑人心。它為自己畫了雲青岫的皮,迷惑了初次下山,沒見過世面的蘭靈月。
哄得她七葷八素,險些把護身法寶都給扔了。
在畫皮妖将要得逞,吸她精氣時,一道劍影冷冽斬下。
畫皮妖慘叫着消散,宅院妖霧破除,露出原本的樣貌。
蘭靈月拽着護身法寶,還暈乎乎的。
雲青岫用力戳她額心,無奈道:“小傻子,下山後哄你摘護身法寶都是妖魔鬼怪。路上都同你說過多少次了?”
她淚汪汪抱住雲青岫,嗚嗚道:“師姐,是它太狡猾了,變成你的樣子!”
謝倦安揮劍滅除餘下小妖,語氣冷淡:“師姐,還是讓小師妹在宗內多修行幾年再下山歷練更合适。”
“憑什麽!我都築基了!”蘭靈月從雲青岫懷裏探出頭,怒沖沖瞪他,“師兄要是嫌棄我,以後我與師姐一道,你自己做任務去。”
“師姐不會嫌棄我的,對不對?”她淚汪汪看向雲青岫。
謝倦安抱劍輕嗤一聲,眼中盡是不耐。
“當然不嫌棄。”雲青岫哭笑不得,被夾在中間,熟練地調停,“好啦,你們兩個,怎麽湊在一塊就吵架。師弟,靈月年紀小,頭回下山,你多包容些。”
謝倦安瞥蘭靈月一眼,對方眼中滿是得意,還背着雲青岫沖他做鬼臉。
“……知道了。”
“走,為了慶祝靈月初次下山歷練,師姐帶你們下館子去。”
東洲兌澤街道繁華,雲青岫挑了一家味道最好的。
在她的調解下,蘭靈月勉強和謝倦安和平吃了一頓飯。
雲青岫去結賬時,謝倦安忽然開口:“你是劍宗大小姐,已不是孩童,不要整日纏着師姐。”
“哼,師兄說我之前怎麽不反思一下自己?”蘭靈月忿忿瞪他,“天天來找師姐練劍,吵得我睡不好覺,煩死了!”
“身為修士自當勤勉,你懶惰懈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蘭靈月一拍桌子:“師姐說了我年紀小,多睡一會怎麽了?”
謝倦安冷嗤:“所以你永遠只能站在師姐身後。”
這句話紮了蘭靈月的心,她面紅耳赤,氣得口不擇言:“師姐師姐師姐,一句話不離師姐,你是不是喜歡師姐?”
謝倦安手中茶盞一晃,灑了大半。
寒潭般的雙目隐隐有怒意,他斥道:“胡言亂語!”
說罷,提劍就走。
蘭靈月被他這麽大的反應一驚,匆匆追上去,使勁拽謝倦安的衣袖,“反應這麽大,是不是我說對了?”
“不行不行!”她氣得跺腳,“師姐是我的,你不許和我搶!”
謝倦安一甩衣袖,轉頭冷聲道:“蘭靈月,你再胡攪蠻纏,回宗我便秉明師尊,罰你禁足三月。”
蘭靈月一呆,謝倦安已提劍走遠。她沖着那道背影大喊:“你就知道用爹爹吓唬我,反正我告訴你,師姐是我的!誰都不許搶!”
雲青岫結完賬回來,只看見氣鼓鼓的蘭靈月,以及消失無蹤的謝倦安,不由納悶。
“怎麽又吵起來了?”
蘭靈月使勁摟住她,急急道:“師姐,你、你喜歡謝師兄嗎?”
“還行,同門之誼,怎麽了?”
蘭靈月松了一口氣,繼續追問:“那,那師姐最喜歡誰?”
對着那雙亮晶晶的杏眼,雲青岫無奈笑道:“最喜歡你,最喜歡你,大小姐滿意沒有?”
“師姐不許騙我。”蘭靈月終于露出笑臉。
只是,一切都在蘭靈月十六歲那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起初,只是想為雲青岫的生辰準備一份特別的賀禮。聽聞謝倦安準備的是舉世罕見的鑄劍材料,她想把這份賀禮比下去。
用自己的私房錢,請乾山那只朱雀練了許多天品丹。
但蘭靈月覺得還不夠,打算采一捧玉栀花,那是雲青岫最喜歡的花,常開不敗,香氣淺淡。
只開在在蒼山,花期短且難尋。
蘭靈月一路找尋,找到了劍宗後山禁地。
那裏開了大片的玉栀花。
然後,她踏了進去。
從那刻起,蘭靈月的人生徹底被改變。
自禁地出來後,那腔對雲青岫濃烈的感情,被移到了謝倦安身上。
在雲青岫生辰時,她當着衆人的面,将那捧花送給了謝倦安。
她嫉恨雲青岫,嫉妒她天縱奇才,嫉妒她輕易得到所有人的喜歡,嫉妒她永遠溫和從容。
很快,蘭靈月搬離了雲青岫的院子,開始整日纏着謝倦安,并有意無意阻隔他與雲青岫相處。
沒多久,所有人都知道劍宗大小姐喜歡謝倦安。
連老宗主也十分贊成。
面對日漸疏遠的蘭靈月,雲青岫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溫和道:“靈月長大了。”
看着霧青身影走遠,蘭靈月怔怔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是淚珠。
可是,她為什麽要哭呢?
記憶裏,她明明一直都很讨厭這個師姐。
讨厭她的一切,讨厭她新收了一個徒弟,讨厭她對徒弟那麽上心。
讨厭到雲青岫死後,還将她唯一的徒弟打下無間淵。
…
漫長的回憶似走馬燈,須臾便到了盡頭。
蘭靈月無力伸手,氣若游絲:“師姐,對不起……”
“那、那束花……”
那束花是送給你的。
師姐,我很喜歡你,羨慕你,也有一點點的嫉妒你。
嫉妒你為什麽這樣好,喜歡你的人太多太多,多到我擔心争不過。
但也只是一點點的嫉妒,愛比嫉妒要多得多。
這些話,她很想說完,但大口鮮血湧出,哽在喉間。
蘭靈月的手忽然垂落。
雲青岫的心仿佛被重重砸了一記,伸手去握,剛觸碰到指尖,蘭靈月的身軀就漸漸虛幻。
明媚嬌俏的面容失去血色,化作星星點點的靈光。
地上只剩一支琉璃釵。
雲青岫将它拾起,一點點擦去髒污,無端端回憶起那個天真爛漫,總跟在身後喊“師姐”的孩子。
水光落在琉璃釵上。
她恍惚伸手一摸,下雨了。
無間淵上,落了一場大雨。
轟隆隆雷鳴間,天雷落下,雲青岫從渡劫初期步入渡劫後期。
離飛升一線之遙。
…
滄冥被誅,所有被蠱惑修士脫力昏迷。
戰火平息後的仙州滿目瘡痍。
蒼山上關于婚宴的布置盡數撤去,換成了喪事儀仗。謝倦安力排衆議,在宗內為蘭靈月立了衣冠冢。
大戰後,玄元宗和合歡宗被逐出九宗。原本的九宗只剩七宗,小山似的事務堆積在靈宮。
仙魔一戰裏,青岫力挽狂瀾。
當年的真相公之于衆後,三百年前辱罵過雲青岫的修士們都坐立不安,生怕哪天被尋仇。
于是,流水般的禮往流雲宗送,堆滿了山門。
在謝倦安發話讓流雲宗加入仙盟時,仙門百家更是齊齊點頭。
仙盟九宗變成了仙盟八宗。
戰後諸事繁忙,八大宗門齊聚靈宮大殿處理諸事,殿內劃分了不同宗門理事的區域。
損毀城池重建、揪出剩餘叛徒、清理滄冥留下的殘餘勢力……
事情多得讓人頭暈,支出如流水。
時常算賬算着,就演變着鬥毆事件,滿殿卷宗齊飛。
閑暇摸魚時,衆人會時不時往流雲宗的辦公區看去,但不見雲青岫,只見副宗主洛雲語。
她鬓邊簪白花,正在為百裏竹戴喪。
經歷了大戰,徐月以及幾位內門弟子褪去了青澀,變得穩重,幫着洛雲語整理卷宗,傳遞文書。
“怎麽不見玄微仙尊?”
“啧,李長老,你的消息太滞後了。玄微仙尊的愛徒在随她入無間淵誅滅魔頭時,身受重傷,如今還未醒呢。”
“那人在何處啊?”
“自然是在流雲宗,有玄微仙尊與浮玉仙尊一起照看呢。”
問話的李長老摸着胡子感嘆:“玄微仙尊對弟子可真是上心,竟親自照顧。”
…
流雲宗翠微峰。
院落裏浸滿清苦藥味,屋內,姜白溯從裴宥川發頂收回最後一根金針。
他側臉與脖頸的漆黑鱗片漸漸隐入肌膚下。
姜白溯道:“他體內有兩種血脈,各自運轉,互相制肘。他過度吸納荒息又強行化作靈氣,導致識海動蕩,靈海靈脈損傷嚴重。”
“靈海靈脈已修複,只需靜養多日,我讓清和留下熬藥。”
雲青岫起身謝過他,問:“那他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姜白溯微微搖頭:“無法斷定,或許幾日,或許兩三月。”
雲青岫将人送至門外,歉意一笑:“浮玉仙尊,先前宥川多有冒犯,多謝你不計前嫌為他療傷。關于他血脈的事……”
“好。”姜白溯垂眼打斷,“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見他這樣好說話,雲青岫忽然有點內疚。
“之前你認出我,那時沒有查明真相,不便暴露,望你見諒。”
姜白溯搖搖頭:“我并未放在心上。”頓了頓,他攥緊珠串,擡眼直視雲青岫,“我一直在尋能令人死而複生的靈藥。”
雲青岫一愣,點點頭:“有所耳聞,聽說是為了心上人。浮玉仙尊需要什麽天材地寶,我讓宗內上下多多留意。”
銀發青年站在日光下,睫羽綴着碎金般的光澤。
他望着雲青岫,忽然想起了兩人初遇時。
那時,仙盟九宗資質好的弟子都會去劍宗求學。
他生性冷僻,不喜與人交談,人一多掌心就出汗。
前來求學的弟子與劍宗弟子都在飯堂用飯,一到飯點地動山搖,人潮洶湧。
飯堂外有粗壯棵巨樹,姜白溯站在後面,默默看了片刻,轉身離開。
然後迎面撞見一人,少女衣着素淨,劍簪挽發,,提着兩份食盒,一見他便笑。
“姜道友,我可找了你一圈呢。”
姜白溯自然認得她,仙門百家天驕榜榜首雲青岫,十四歲結丹。
他掌心滲汗,還沒開口,又聽對方道:“蓬萊宗宗主托我多照看你,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劍宗有個風景不錯的亭子,到那去吃怎麽樣?”
少女遞來一份食盒。
姜白溯猶豫片刻,伸手接過,指尖碰在一起,溫熱細膩。
日光下,那雙眼眸笑意湛湛。
“……好。”他低聲應着。
在劍宗求學半年,他交到了第一位朋友。
只是,雲青岫對誰都很好,他只是許多人裏的其中一個。
銀發青年撥開回憶,看向雲青岫背後還沒醒的裴宥川。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在這些千千萬萬份普通而平等的好裏,只有對這位弟子的好,分量格外重。
姜白溯收回視線,淡淡一笑:“這起死回生的靈藥,是為你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