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化(一) 他是扶光……

第44章 黑化(一) 他是扶光……

月白衣袍離去, 雲青岫久久沒回過神。

系統感嘆道:“宿主,你好受歡迎啊。”

雲青岫摸下巴:“……就,挺突然的。”

系統恨鐵不成鋼:“開點竅吧你, 不然一輩子都不會飛升了!”

飛升。

系統似乎一直執着于讓她飛升。

這兩日忙得脫不開身, 她還沒細究在玄天秘境裏的事。

雲青岫直接問:“那段記憶,是誰的?我的, 還是‘雲青岫’的?”

“呃……”系統支支吾吾, “其實,算是你的。”

見瞞不住了, 它眼一閉, 幹脆倒豆子般說出來:“數千年前仙魔之戰後,天道衰微,也再難有修士飛升。魔主滅世是一場注定的浩劫。在這場浩劫中,會有一人應劫而生。”

“宿主, 你就是應劫之人。”

“第一世, 應劫失敗了,天道為自救回溯時間,并讓我來協助指引。回溯時間出了些小差錯,導致你的神魂去了另一方小世界,不過好在我及時召回了。”

召回?

雲青岫想起自己連日007後忽然猝死,拳頭一硬。

系統碎碎念:“一點意外,引發了很多變動,這一世的軌跡與上一世大不相同。”

雲青岫忽然想起一事:“任務進度。”

系統“叮”一聲,彈出頁面——

【主線任務:抹殺/感化反派, 阻止修仙界覆滅。目前進度:0%】

滄冥已死,任務進度不變,他不是最終反派。

那麽, 只有陰鬼蜮那位行蹤詭秘的新任魔主了。

雲青岫朝屋內望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你似乎很執着讓我飛升?”

系統小聲嘟囔:“因為只有飛升,才能徹底打敗反派。”

在第一世的滅世之戰裏,雲青岫的修為是渡劫期大圓滿,離飛升差一線,但最終也落得玉石俱焚的結局。

難怪系統總是怕她毀去仙骨。

“飛升打敗反派後,無間淵就會消失?”

這一次,系統沉默一會才回答:“是的,宿主。”

天上飄起細密雪花。

雲青岫接了一片,仍有其在掌心融化,化作冰水墜落。

太上忘情,閱遍人生八苦,放下執念便可羽化登仙。無論前世或今生,只有情之一字,始終無法堪破。

不曾動心,就無法經歷,更別提放下。

雲青岫問:“若我無法飛升,會歷史重演?”

系統:“不,宿主,你會飛升的。”

聽系統言之鑿鑿,雲青岫心裏泛起一絲古怪。

但再追問時,系統便一個勁左顧而言他,含含糊糊不給一句真話。雲青岫懶得同它扯,進屋給裴宥川調息。

大雪接連下了三日,北洲茫茫一片。

屋內設有結界,暖意融融。

雲青岫喂完藥,照例給裴宥川探脈,靈府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神魂還在沉睡。

她起身推門,準備到院中透氣。

院門外,靜靜立着一道雪衣身影,不知站了多久,霜雪落滿肩頭與睫羽。

眉心朱砂成了唯一鮮豔的色彩。

“謝宗主?”

謝倦安喉頭滾動,嗓音滞澀:“……師姐。”

雲青岫将人請到廳堂。

她沏了兩杯熱茶,遞去一盞,開門見山問:“你找我有事?”

謝倦安的視線在她面容上停留。

溫和疏離,不見半點怨怼,好似對一位相識卻不熟悉的同門。

手中的茶燙得他有些拿不住。

“當年之事,仙門百家都已知曉,我身為宗主卻不曾察覺滄冥詭計,是我失職,愧對師姐,還将你……”謝倦安攥緊茶盞,“劍宗宗主之位,本就該是師姐的,師姐若願意回劍宗……”

“謝宗主。”雲青岫出言打斷,“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本該’是誰的,你不必感到歉疚。當年你舍身救我一次,從前種種一筆勾銷,你我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四個字化作無形絲線,用力絞住謝倦安的心。

“互不相欠。”他下意識重複,“你……不恨我?”

雲青岫抿一口茶,随意道:“不恨。”

該恨的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滄冥已死,恨也随風消散了。

謝倦安直直盯着她,試圖尋找到任何一點情感波動,沒有,一點都沒有。溫和平靜,恰如上一世,他刺出那劍的時候。

她好像永遠都不會因旁人的所作所為動搖本心。

像一捧留不住的水。

“我算什麽?”謝倦安生生捏碎手中的茶盞,血與茶水順着掌心打濕潔淨白衣。

雲青岫一怔:“……什麽?”

一向端方冷肅的劍尊眼底暗紅,失态逼問:“那對你來說,我算什麽?”

幼年相識,無數個相伴對練的日夜,無數次交付後背,斬妖誅魔。

被稱為,劍宗雙驕。

“劍宗上下都知道……知道我傾慕于你。”謝倦安掌心鮮血淋漓,恍若未覺,聲音很輕,“師姐,這麽多年你就一點也沒察覺嗎?”

雲青岫震驚地看他。

見鬼了,最近是什麽日子,舊相識紛紛來訴心意。

沉默片刻,她決定快刀斬亂麻:“謝宗主,從前你我為同門,我對你只有同門之誼,如今更是談不上其他情誼,這聲師姐也擔不起。”

雲青岫推茶送客:“我還要為弟子調理靈脈,見諒。”

咔嚓。

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崩斷。

嫉妒無法遏制地燒起來,從心頭一路燒到喉管,再到唇齒間,甚至漫開了血腥氣。

謝倦安逐字逐句道:“一個元嬰修士,竟能在無間淵旁攔住一衆入魔的修士,雲宗主的這位弟子,本事很大。”

雲青岫眉毛都不動一下,“我教出來的弟子,自然不差。”

謝倦安看了眼身後的牆,一牆之隔,躺着個被她細心呵護的人。

妒意越燒越烈,他冷笑一聲:“雲宗主真是維護他。連他對師尊有大逆不道之心,也能容忍。”

“還是說,你們兩情相悅?”

屋外紛紛揚揚的雪靜了一瞬,仿佛被按下暫置鍵。

靈力凝成長劍,直抵謝倦安咽喉,一縷斷發順着劍刃無聲落地。

雲青岫神色平靜,語氣同樣平靜:“謝倦安,你越界了。”

感受着細微痛意,謝倦安有一瞬恍惚。

不,還是有例外的。

雲青岫并非對任何人都不在意。

只是這個人不是他。

長劍化作靈力散去,謝倦安的視野裏出現一支琉璃釵,是雲青岫遞來的。

“這是靈月留下的遺物,請你好生安葬。”

謝倦安沒再開口,只取走了那只琉璃釵,失魂落魄離開了流雲宗。

窗外風急霜重,雪音簌簌,天地寂靜。

雲青岫回到裴宥川房中,倚着床頭,靈息連綿不絕從指尖溢出,游入他的靈脈。

她在想謝倦安那番話。

神思漸漸游離,困倦也随之冒了出來。

輕雷陣陣,夜雨潇潇,雨珠順屋檐連綿墜落,音如碎玉。

雲青岫打量身處的這座小院。

是上一世與劍宗鬧翻後,帶着扶光在外游歷時買下的院子。

懸在屋檐下的果殼風鈴被風雨吹拂,泠泠作響。

雲青岫曾經所住的竹屋亮着燈。

似乎是夢,但在意識到是夢時,卻還是沒有醒來。

雲青岫推開竹門,屋內擺設沒有變,桌上還有三碟酥脆糕點。

在暖燈下看起來格外饞人。

她拈起一塊,正準備往嘴裏送。

腳步聲踏入屋內,一人從身後緊緊抱住她,溫熱胸膛緊貼後背,腦袋低垂湊近。

雲青岫視線一垂,是一雙有薄繭,骨節勻停的手,雙腕扣銀護腕,樣式也很熟悉。

是扶光。

又夢見扶光了,但他抱人的動作是否有點過于自然了?

少年的頭顱埋在烏發間,呢喃道:“師尊離開數日,弟子甚是思念。”

雲青岫指尖一顫,糕點掉在地上。

“師尊,師尊。”少年像撒嬌黏人的貍奴。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

雲青岫反手将人一推,深吸一口氣後,轉身。

雖然有所猜測,但證實猜想時,心還是突突跳了幾下。

少年黑衣銀護腕,烏發以銀冠高束,從衣着打扮看,是扶光。

雲青岫的視線上移,沒有面具遮掩的面容俊美昳麗。

是裴宥川。

她入了裴宥川的夢。

兩次,不,算上風渡城那次,應該是三次。

漂亮黑瞳因這一推水光潋滟,看起來委屈又錯愕,“師尊?”

風從雲青岫腦袋裏呼嘯卷過,留下一地淩亂。

她的徒弟真的有不軌之心。

甚至連飛舟上的相遇,都是精心設計的。

什麽初次相遇,傀人出身,通通都是假話。

雲青岫艱難消化這件事,恍惚應道:“……嗯?”

裴宥川靜靜看她片刻,忽然道:“師尊今日很奇怪,是因為見了謝倦安?”

雲青岫:“……嗯?!”

誰能告訴她,這個夢的劇情走向是什麽?

和謝倦安有什麽關系?

黑袍衣擺随走動分開,一點點逼近,“師尊想同他回劍宗,抛下我?”

等等,這都是什麽和什麽!

雲青岫很想撬開裴宥川的腦子,看看這個夢的背景設定是什麽。

“不行。”他的神情冷而陰鸷,扣住雲青岫的手腕。

然後,脖頸也被牢牢扣住。

薄唇壓下,連啃帶咬。

雲青岫就這麽瞪着眼睛,和那雙沉沉黑瞳對視,腦海裏只有萬馬奔騰的聲音。

她下意識凝出一記靈潮。

沒凝出來,夢裏沒有靈力。

雲青岫忽然注意到裴宥川腰間懸了一把玄鐵匕首,如果紮一刀……

不行!夢中為神魂之軀,他本就受傷,再傷上加傷,恐怕三個月也醒不過來了!

正胡思亂想時,後背忽然撞上竹屋的牆。

膝蓋強硬抵進雙腿之間,一只手按住肩頭,一只手扣住後頸,築成密不透風的牢籠。

剛離開的唇再次落下,吻得越發深入。

窗外夜雨婆娑,吹得燭燈搖晃,糾纏的影子在地面搖曳不止。

“啪——”

裴宥川頭一歪,右臉落下鮮紅掌印。

雲青岫勉強穩住紊亂氣息,神色一冷,正要開口呵斥叫醒他。

話到唇邊,猛地停住。

如果此時将他叫醒,這件事将會擺在明面上。

雲青岫不知道等會醒來四目相對後,該如何處理。如果不點醒,還能讓他誤以為只是一個夢。

或許,他只是把依戀之情錯當成了喜歡。

她需要一點時間想想,該如何處理這段關系。

被扇了一耳光後,裴宥川用指腹拭去唇邊溢出的血絲,猙獰之色一閃而過,随後眼眸彎彎:“師尊恨我也好,厭惡我也罷,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

語氣輕柔至極,無端端讓人想起冰冷的蛇類。

雲青岫忽感不妙,一低頭,黑色鱗尾纏上腳踝,一路向上爬。

靠靠靠靠!!!

裴宥川伸手一推,她猝不及防往後仰,後背陷入柔軟的錦被裏。

雲青岫滿臉錯愕。

這科學嗎?這合理嗎?剛剛床還在十米之外,怎麽轉眼就到背後了!

潮濕灼熱的薄唇再次碾過。

雲青岫在裝死和點破夢境之間反複橫跳。

當裴宥川的手勾住棗紅腰帶時,雲青岫險些飙出一句國粹,終于忍無可忍踹了一腳。

“你——”

你不要太過分了!

一腳還未踹出,雲青岫驟然失重跌落。

明晃晃的日光晃得人頭暈目眩。

叩門聲連續不斷,“雲宗主,今日的藥熬好了!”

雲青岫摔在地上,一頭磕到床沿,剛擡頭就見裴宥川睫羽顫動,似乎是要醒了。

方清和端着藥敲了半響也不見人應,正要推門,就見雲青岫神情肅然走出。

她走得飛快,仿佛身後有鬼。

“清和,仙盟有急事,勞你幫忙照顧……宥川。”

霧青身影轉眼就消失了。

“……哦。”方清和迷茫進屋,與床上坐起的人四目相對,驚喜道,“裴道友,你終于醒了!快快喝藥,你昏睡了四日,真是吓壞人了。先前是我不好,誤會了你,此次你與雲宗主誅滅魔主,實在是光風霁月之舉……”

方清和興高采烈說了半天,見裴宥川神色不明,只怔怔撫摸自己的唇以及側臉。

“怎麽不見師尊?”

方清和很是惋惜:“雲宗主剛走呢,仙盟有急事相召。她守了你四日,若是晚走一刻,便能見你醒來了。”

裴宥川垂下眼眸,喃喃道:“……是麽?”

雲青岫火急火燎趕至靈宮理事大殿,進門便左右環視。

八宗宗主以及親傳弟子們都在處理各種事宜,一見她來,紛紛行禮,恭維之詞溢美之詞無數。

謝倦安本在與雲水宮宮主慕容妙議事,見她來,視線與之相對。

雲青岫一眼掃過,絲毫沒有在他身上停留,直奔璇玑宗的方向。

她找到在角落摸魚嗑瓜子的彌珍。

彌珍把腿搭在桌案上,慢悠悠下達指示,讓弟子幹活。

見雲青岫來,眼睛一亮:“喲,大忙人終于來了,這些天我幫你免費幹了許多流雲宗的活,加班費拿來!”

雲青岫打掉她的手,指向她的弟子:“你加班?”

彌珍叉腰:“我弟子幹活就等于我幹活!”

一瓶天品丹藥拍到彌珍手上,雲青岫将她拽起:“有急事找你。”

被忽略的衆人尴尬站在原地,目送雲青岫和彌珍風一般離開。

謝倦安緩緩收回視線,卻沒有了繼續議事的心情。

靈宮觀景閣,隔音法陣築起。

“……事情就是這樣,你徒弟多,支個招。”

雲青岫一口氣講完來龍去脈,渴得連喝兩杯茶。

彌珍緩緩摩挲下巴,深沉地“啧”了一聲,滿臉意味深長:“我可沒有這樣大逆不道的徒弟。三百年前就說過,你這徒弟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不聽彌珍言,吃虧在眼前。”

一簇靈火從雲青岫掌間燃起,彌珍立刻舉手投降:“哎哎,不講武德,你們太上無情道什麽時候變暴躁了?”

雲青岫面無表情砸過去。

彌珍一邊躲一邊笑,笑夠了終于停下來,搖頭嘆氣:“我從來沒見過你情緒波動這麽大。”

思考片刻,她然後認真道:“你入夢得知心意後,是什麽感受?惡心厭惡?還是……”

“都不是……”雲青岫煩躁地揉眉心,“我不知道往後該如何待他。”

“兩世試圖,也算悉心教導,但為什麽……”

“我想了許久,是不是教育方法出了問題,或是我這師尊哪裏沒做好,讓事情變成如此地步。”

彌珍忽然嘆了口氣,似感慨似羨慕道:“你對這徒弟可真真上心。自從認識你,我從未你質疑自身。他都對師尊心懷不軌了,你還把錯往自己身上攬。真是慈師多敗徒。”

雲青岫不吭聲了。

“其實想解決這件事也不難。”彌珍慢悠悠道。

“洗耳恭聽。”

彌珍豎起一根手指:“一,捅死他。”

雲青岫再次燃起一朵靈火。

彌珍縮了縮脖子,豎起第二根手指,“二,從了他。”

靈火瞬間膨脹砸出,彌珍抱頭鼠竄,邊跑邊喊:“雲青岫,你個沒良心的,毆打軍師!”

“你是軍師?你就是狗頭!”

“停!我給你捋捋!”彌珍大吼,整理儀容儀表後肅然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他是怎麽找到你的?”

是了,裴宥川是如何找到她的。事出突然,雲青岫的腦子漿糊似的,根本沒細想。

只有系統才知道重生之事,裴宥川為何知曉?

雲青岫冷靜下來:“這件事的确蹊跷。”

彌珍分析道:“當年他可是被譽為小劍尊,在你死後強闖證心臺,逼得謝倦安和一衆長老聯手,才将他的劍廢了逐出宗門。他找到你時,入仙骨沒了,修為是煉氣期。我覺得你複生可能和他有關。”

“這小子藏着掖着,寧願披個新身份在你身邊,也不願意讓你認出他來,想必是經歷了許多不好開口的事。”

“但哪怕這樣,他都要待在你身邊,這已經不是什麽師徒情誼或普通的喜歡。”

“他對你有執念,像這樣的人,起了執念絕不可能放手。”

一句又一句砸下來,雲青岫的腦子像燒開的粥,下意識想否認彌珍的話。但想起系統沉睡十九年,而她的神魂遲遲沒有歸位。

過了許久她才輕聲道:“你說得對。”

“那你打算怎麽辦?捅破窗戶紙攤牌,還是裝不知道維持現狀?”

雲青岫緩緩搖頭:“不知道,亂的很,今日多謝你,我先走了。”

她走得不快,向來從容的背影有幾分心亂如麻的味道。

彌珍望着她的背影,嘆氣搖頭:“孽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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