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陰鬼域(三) “得不到師尊的喜歡,恨……
第50章 陰鬼域(三) “得不到師尊的喜歡,恨……
婚服紅得晃眼。
屋內每一處都能輕易勾起昨夜那些難以描述的回憶, 雲青岫坐得渾身不自在,推門往外走。
下過一場夜雨,池面漲水, 院中花草蔥茏, 結界泛着流光,籠罩住整座小院。
院門外, 有幾道近衛身影。
小院成了一座囚籠。
雲青岫的怒火瞬間蹿起:“軟禁?”
裴宥川站在她身後, 平靜道:“師尊總是想走,只好出此下策。大婚之後便會撤去的。”
“你怕是忘了, 我修太上無情道。”
“不重要。”裴宥川柔聲道, “我只要師尊留在身邊。”
根本無法交流!
雲青岫一言不發,越過他進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冷靜。
裴宥川跟進來,如一道陰暗黏膩的影子, 甩也甩不開。
茶盞重重砸在桌面, 雲青岫壓着怒火,直視他:“你我師徒多年,我自問不曾虧待過你。”
她曾悉心教導,引他入正道,無論什麽有求必應。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以致于造成今日局面?
裴宥川眸光閃爍,雲青岫待他自然很好,但錯在救了一個狼子野心的邪魔,一旦纏上就別想擺脫。
“師尊待我從來都很好, 我想永遠留着這份好,不讓旁人染指。”他半跪在雲青岫面前,握住她的手, 仰頭道,“大婚之後,仙州若同意議和,我永不進犯仙州。”
雲青岫用力抽回手:“我還該感謝你,是嗎?”
溫熱從掌心抽離,裴宥川也不惱,換了個話題:“時間緊,婚服趕制倉促,不知師尊可還滿意這個樣式?不喜歡我差人再拿去改。”
雲青岫不再看他,冷淡道:“滾出去,今日起,我不想見到你。”
他眼眸彎彎,輕柔道:“恐怕不行,師尊境界有損,魑魅情毒只是被暫時壓制,最遲明夜會再次發作。”
“不勞你操心。”雲青岫拂袖往內室走。
碧玉珠簾被撞得清脆作響。
唇邊的笑意漸漸冷下去,裴宥川上前幾步,扼住手腕,強迫雲青岫轉身,“師尊又想自傷,還是念着姓謝的?”
又是謝倦安!雲青岫對這三個字都快産生心理陰影了。
黑瞳執拗盯着她,仿佛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她滿是心累,不想說話,只沉默不語。
兩人僵持半晌,裴宥川忽然道:“與師尊離開劍宗,在外游歷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回憶起往事,原本陰沉的眉眼都柔和下來,他低聲喃喃:“那段日子沒有旁人,只有我與師尊,雨中賞景,閑時觀花,斬妖誅魔……師尊說,等我及冠為我賜名,我每日都在等,師尊還是沒回來……”
雲青岫的心仿佛被戳了一下。
在芥子舟上時,她曾見過裴宥川做噩夢,夢見的便是她離開時的無盡雨夜嗎?
“師尊曾教我心懷寬仁,憐憫蒼生,我嘗試過放下怨恨,一心修道。可是師尊,證心臺那日,我親眼看着。”裴宥川扯了扯唇角,“從那日起,我便知道,修道護不住想護之人。即使我心懷寬仁,上天也不會眷顧我分毫。”
他撫上雲青岫的臉,眼尾泛紅,神情偏執:“我已失去過一次,絕不會讓第二次發生。所以師尊恨我、厭惡我都無妨,留下就好。”
雲青岫久久望着他,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輕嘆。
也許,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
自那日後,裴宥川搬入了小院。
魑魅情毒時不時發作幾回,荒唐的日子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擔心雲青岫無聊,裴宥川特意取來了她從前用的玉簡,平日裏處處溫柔小意。
雲青岫被囚禁在小院,有裴宥川在,次珠和洛桑謹言慎行,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親近随意。她刷玉簡刷得想吐,論壇上清一色都是關于魔主大婚的帖子,看得人眼睛疼。
眼不見心不煩,雲青岫開始編寫劍譜、丹道、各種各樣的功法典籍。畢生所學,都融彙在厚厚書冊之中。
裴宥川把政務搬到了屋內,白日裏,兩人各一張桌案。
不說話時,看起來還算和諧。
屋內只有一張床榻,裴宥川死纏爛打,非要與她共寝,趕不走,踹不動,雲青岫懶得折騰,便随他去了。
心中有事,她近來睡得前,夜半時經常察覺到裴宥川從身後抱着她,動作很輕,生怕将人吵醒。然後,将臉沉默埋在頸側。
有時候,濕意會沾濕小片烏發。
雲青岫無奈又想笑,白日裏放狠話,夜晚躲着偷偷哭。
…
軟禁生活持續了半個多月時,雲青岫破天荒主動開口,讓裴宥川把彌珍請來。
理由是無聊。
裴宥川自嘲般笑笑:“也對,定是厭煩無聊的。”
嘴上這樣說,次日還是将人請來了。
彌珍來時,他主動避開,将院子留給兩人。
午後暑氣深重,雲青岫不喜烈日,将彌珍請到待客間,次珠很快端來兩碗冰酪。
碗勺叮咚碰撞。
彌珍瞥了眼屋外結界,皺眉道:“發生什麽事了,謝倦安重傷回去後,什麽也不說,這結界是怎麽回事?還有,你境界怎麽又跌了?”
雲青岫慢吞吞喝冰酪,将另一碗推到彌珍面前:“嘗嘗,消暑氣。”
“吃什麽吃,吃不下!”她反手推開,“那小兔崽子對你做什麽了,他是不是強迫……”
“停,停。”雲青岫連忙打斷,這種事解釋起來尴尬,她語焉不詳,掐頭去尾說了魑魅情毒的由來,又說了當日毒發碰上謝倦安,在出城時遇到裴宥川。
彌珍光想想那場景就頭皮發麻,連連搖頭:“你這運氣也是差的沒邊了。”
“你今日叫我過來,是有什麽要緊事交代?”
雲青岫道:“最近清閑,編撰了不少功法典籍,你帶回仙州,仙門百家都可用。”
“就這事?”
雲青岫輕笑:“嗯,就這事。”
彌珍上下打量她一番,所穿衣裙仍是她平日裏喜歡的素淨顏色,輕紗柔順垂落,暗紋流光溢彩,是仙州裏萬金難求的霧绡紗,走動時似薄霧流動因此得名。
烏發以兩根玉簪挽起,笑起來時眉眼柔和,那股看似溫和,實則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味道散了不少。
用彌珍的話來說就是,有人味了。
“你這境界,哐哐往下掉,倒是不心急。”她嘀咕着,随意翻閱那堆厚厚典籍。
雲青岫漫不經心拂過其中一頁,笑道:“有什麽可急的,遲早會修回來。”
順着素白指尖拂過的地方,彌珍目光一頓。
密密麻麻的仙州文字中,夾着一段不起眼的別致文字。
彌珍目光閃動,與雲青岫不動聲色對視一眼。
“随便一本典籍拿出去,都是鎮宗之寶,你就這麽大方,給仙門百家傳閱?”
雲青岫聽出她話裏有話,微微颔首:“帶回去吧。”
“行,你寫的,聽你的。”彌珍将所有掃入乾坤袋,捏了一下她的手,低聲說,“我走了。”
雲青岫悄悄攏緊掌心,再次點頭。
彌珍離開小院時,遇見靜立在院門外的玄衣青年。
“師尊将典籍都給彌宗主了?”
彌珍挑眉,陰陽道:“是的呢,魔尊大人不會連典籍都不讓帶吧?”
裴宥川神色幽幽,難以窺見情緒,“本尊會差人抄錄一份,送至璇玑宗。”
兩人視線相撞,彌珍不避不讓,面不改色将乾坤袋抛過去。
“拿走。”
…
夜色幽深,紅月西移。
雲青岫睜開雙眼,側頭看了眼沉沉睡去的裴宥川。
沉睡時,眉宇間揮之不散的陰郁淡去,倒顯出幾分寧靜柔和。
她悄無聲息起身,倚坐在床邊的美人榻。
将今日彌珍暗中給她的一小塊靈石靜靜碾碎,齑粉随風揚到窗外。
“系統。”
系統從沉睡中被喚醒,暈乎乎道:“宿主,你又遇到困難了?”
“我再向你确認一次,反派黑化後能否感化?”
“不能不能。”系統瞬間清醒,“只能殺掉!”
雲青岫沉默許久,似笑似嘆說:“好吧。”
頓了頓,開玩笑般道:“我這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足足三世,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系統聲音有點小:“好,只要你完成任務,我就送你去那個小世界當富婆。”
雲青岫仰望陰鬼蜮夜空的血月,彎了彎唇:“普通的富婆不行,得是億萬富婆。”
“……好。”系統頓了頓,“一個月後是萬年難遇的七星連珠之象,屆時天門開,能渡飛升之劫,你要抓住機會。”
雲青岫對着夜空略略掐算,恰巧是大婚那日。
又是沉默許久,她輕嘆道:“好。”
靈力轉瞬耗盡,系統再次陷入休眠。
雲青岫久久望着紅月,直到眼眶泛起酸澀。
肩頭一沉,外袍披在身上,她一驚,回頭看見青年上半張臉浸泡在黑暗中,只露出微彎的唇角,弧度似笑非笑。
“陰鬼蜮的月色比不上仙州。師尊夜半難眠,心中是恨極了我?”
雲青岫側身擡擡眼看他,黑暗的輪廓昳麗分明。
“為何這樣問?”
溫熱指尖撫上她的臉,他俯身靠近,兩道氣息離得很近,交織糾纏。
裴宥川凝視着她,笑得不辨情緒:“師尊看似待誰都好,其實是這天下最最狠心之人。”
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雲青岫眉心蹙起。
“你在說什麽?”
裴宥川并沒有解釋,反而捧着她的臉,薄唇貼近壓下。
雲青岫身下一輕,轉眼被他托起,推至窗沿,鱗尾窸窸窣窣編成密網,将她托住。
這半月以來,除了情毒發作,裴宥川沒有逾越之舉。
這是頭一回,在彼此清醒的情況下,他清楚表達了自己的貪戀欲望。
鱗片冰冷溫度透過薄衫滲到後背,雲青岫頭皮發麻,反手抵住靠近的胸膛,果斷道:“不行!”
黑瞳泛起幽紅,湧動的欲念間還夾雜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裴宥川捉住抵住胸膛的手腕,親了親她的唇角:“得不到師尊的喜歡,恨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