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陰鬼域(五) “師尊,再摸摸它好不好……
第52章 陰鬼域(五) “師尊,再摸摸它好不好……
灼熱液體打濕了一小片烏發。
雲青岫被勒得喘不上氣, 推了推裴宥川,示意他松手,“南荒主設下天羅地網, 你怎麽就這樣進來了?次珠說你傷重……”
“什麽天羅地網, 只要想到師尊受蠱毒之苦,一刻也等不了!”裴宥川轉為握住她的肩, 疾言厲色打斷, “師尊倒好,我不過出去半日, 便要離開。待在我身邊讓師尊這樣難以忍受?!”
“至于傷重……我死了不是正合師尊心意!”
雲青岫被吼得耳膜都隐隐作痛, 見他不分青紅皂白,她也生出怒意:“什麽叫死了正合心意,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裴宥川冷嗤:“師尊嘴上不曾說,心中卻是這樣想的。”
“……”我謝謝你, 連我怎麽想都安排好了。
見她沉默片刻, 裴宥川語氣更冷:“難道師尊要說,是因憂心我傷重,才離開結界?”
還真是這個原因。
雲青岫:“對。就是如此。”
“……什麽?”裴宥川一怔,目露茫然。
被抓走的這段經歷并不光彩。南荒主讓次珠用的手段不算高明,只是看準她關心則亂,才不慎中招。
雲青岫僅用幾句話含糊帶過。
焦心、氣憤、委屈化作不可置信的喜悅,裴宥川直勾勾看她,喃喃:“師尊是太過擔憂我,才不慎中蠱的……”
夠了, 不必重複了。
而且兩人現在的姿勢也太親密了些,雲青岫總覺得氣氛黏糊糊的,不自在地移開眼。
裴宥川忽然擡起她的手, 朝自己臉上甩。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雲青岫用力一掙,匪夷所思:“……你在幹什麽!”
“弟子有錯,沒查清原委,還誤會師尊。”烏黑睫羽懸着水光,他啞聲道,“師尊,你打我吧。”
“……?”
堂堂魔主,哭着求被扇,真的是……
雲青岫在心裏重重嘆氣。算了,也不是第一日知道她的徒弟是什麽性子,敏感多疑還脆弱。
比琉璃還容易碎。
素白指尖拭去水光,又摸了摸裴宥川的臉。
水光越擦越多,噼裏啪啦往下掉,他聲音發顫:“師尊……”
雲青岫實在見不得別人哭,猶豫片刻,伸手擁住他。
“好了,要哭也換個地方。”
哪有在仇家大本營裏抱在一塊黏糊糊又哭又笑的!
裴宥川被喜悅淹沒,用力回抱,颠三倒四道:“高興……師尊,我就是太高興了。”
熟悉的冰冷觸感纏住了她的腳腕,并熱情往上爬。
雲青岫面無表情,她好像不怎麽怕蛇了。
纏住小腿并還想繼續向上爬的鱗尾被隔着衣袍捏住,它頓時僵住。
裴宥川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古怪。
“弄疼你了?”雲青岫手勁一松。
僵硬的鱗尾一圈一圈收緊,在小腿上留下數道紅痕。
幽紅豎瞳因興奮而微微顫動,喉結滾動幾圈,裴宥川的語氣帶着點可憐:“師尊,再摸摸它好不好?”
雲青岫冷着臉把鱗尾拽出來丢開,語氣肅然:“說正事。剛剛外面的動靜是怎麽回事?”
裴宥川滿臉遺憾,乖巧答道:“府外有魔潮暴動,天亮前都不會平息。”
不必猜,定是他弄出來的,這才順利混入。
但,竹厭為圍困他,設下天羅地網,進來得有些容易了。
裴宥川目光幽幽,指腹摩挲着蒼白面容,柔聲道:“師尊放心,待我弄死竹厭,再處理完這群游魚雜碎,便将南荒擅蠱之人召來,總有人能解。”
語氣陰寒,令人毛骨悚然。
雲青岫仔細打量裴宥川,眼睫下的瞳仁似一道窄豎,額心那道赤紋像是從血肉中生出,妖邪之氣橫生。
“扶光,你……”
叩叩——
屋門被吱呀推開。
雲青岫瞬間把裴宥川拽上床,坐在床沿處,壓着攏緊的紗帳。
“仙尊,今日的藥。”次珠端藥走來。
雲青岫明顯感受到裴宥川的殺意,不動聲色将一只手背到身後,隔着紗帳拍了一下他,以示警告。
湯藥一飲而盡,不同于平時的微甜回甘,今日的藥是苦澀的。
次珠一把握住她,半蹲靠近,聲音又快又低:“可平息一次焚心蠱發作。南荒主邀尊上明日正午在府中相見,要求用尊上自身換您離開,但他絕不會放您走的。明日午時我趁亂帶您離開。”
“可你的家人?”
次珠朝她笑了笑,左臉頰邊浮起淺淺笑渦:“仙尊不必擔心,我已經探查到家人在何處,明日将您送離府,我就将他們救出來。”
“等尊上平了叛亂,我一定來為仙尊解蠱。”
雲青岫摸了摸她的面龐,“還是太冒險了,我們相識不久,為何願冒危險相助?”
“仙尊……四域開戰千年,從沒平息過,四處都是流離失所的同族。”次珠仰頭看她,“已經死了很多同族了,無論是內亂或與仙州開戰,都會死更多的人。”
“我知道,仙尊也不願開戰,才來到陰鬼蜮,對魔族也是一視同仁。我覺得您一定有辦法讓陰鬼蜮與仙州和平相處。”
少女的目光炙熱,充滿信任。
雲青岫動了動唇,正要開口,一道孔雀綠身影閑庭信步走入。
“我已遞話給魔主,明日正午,府內相聚。魔主真是對玄微仙尊用情至深,願意以命相換。”
身後殺意更盛,紗帳晃動起來。
次珠疑惑看去。
雲青岫滿臉淡然,并伸手按住想出來的裴宥川。
竹厭站在屏風外,笑意陰柔:“次珠,你看看這是什麽?”
手裏把玩着一枚骨哨,如被血染就,殷紅刺目。
她瞳孔一縮,連滾帶爬跑過去:“這枚骨哨……!”
“焚心蠱是你下的,終究不受我所控。次氏一族精于練蠱,我便以血為祭,得了這枚骨哨,可操縱萬蠱。往後——就不必麻煩你了。”
盤在竹厭腕骨的竹葉青如離弦之箭探出。
“扶光,攔下他——”
雲青岫開口瞬間,紗帳被掀開,玄金身影踏出。
“噗呲!”大簇血花濺在屏風上,綻開一朵凄豔的花。
青蛇吞噬心髒,重新游回蒼白手腕。次珠目露茫然倒在地上,視線徹底昏暗前,竹厭那張濺滿血的臉像地獄惡鬼,看她如看蝼蟻。
“一枚棋子,也想壞我大局。”
兩道荒息悍然對撞。
竹厭勉力躲閃,衣袍被割破幾道也不慌不忙:“果然是你來了。正好,我也有份大禮要送給尊上。”
骨哨抵在唇邊,他警告道:“若想你的師尊活命,把魔器給我!次氏一族沒有活口,無人能為她解蠱,你最好乖乖聽話。”
雲青岫一步步走去,抱起躺在血泊的次珠,漂亮靈動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臨死前最後一眼,看的是她,像是有話要說。
那雙睜着的眼被合上。
裴宥川似乎對竹厭的話很是忌憚,站在雲青岫身前,将長劍漠然抛出。
竹厭笑意盎然接住,現在不認主又怎樣,等吞吃了魔主,魔器自然會認他。
他正沉浸于喜悅之中。
餘光,一只手閃電般扼來。
竹厭一驚,迅速吹響骨哨,尖銳哨聲回蕩,但雲青岫投來冷淡視線,巋然不動。
“怎麽可能!”
眨眼睛,骨哨已經被奪走,在裴宥川手中化為齑粉。
“奪走又如何?既然來了,就別想離開府內!”竹厭面露狠厲,荒息拍向地面。
屋外響起無數慘叫呼號,閃爍紅芒的巨陣從厚重雲層中緩緩顯形。
南荒主城之內,頃刻間獻祭所有魔族性命,化作一座空城。
竹厭癫狂大笑:“任你本事通天,也出不了這大陣!”
“吵。”
竹厭的大笑戛然而止,心口一冷,魔劍将他貫穿。
裴宥川微微擡手,洶湧荒息注入。
額心間赤紋亮得驚人,一雙赤瞳似幽冥鬼火。
整座府邸被荒息夷為平地。
竹厭直勾勾盯着裴宥川身後,那千萬裏之遙,無間淵所在的方向。
屬于初代魔主傳承特殊的氣息,沒了。
“你……接受了魔主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