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前一夜(上)
第042章 前一夜(上)
不眠不休, 将八小時路程,壓到六小時。
發出訊息時,林德沒想到會收到回複。
這已經是融入本能的一種習慣。
每三日向教宗塞爾蘇斯報告自己的身體狀況。包括常見監控指标、精神力狂化值、自我感知評價等數十行。
哪怕是前些年領兵作戰在外, 戰況最焦灼時, 也不例外。
早些年,林德在戰場時肆無忌憚地消耗自己。
将身體機能壓榨到極限,精神力施展到邊緣、再邊緣,無限接近那條線,仿佛死神一樣, 無情地收割從他刀下經過的生命。
留下的後遺症, 便是幾十年後的現在, 半夜時不時都會被尖銳的頭疼紮醒。
忍耐已和其他歲月帶來的痕跡一同成了他的良師益友。
熟悉得像是每日卧在他腳下的寵物犬, 雖然他沒養, 但并不妨礙他在電影裏看到這一幕時的心有戚戚。
一間狹窄居室,被大量物品填塞。
因為沒有足夠精力收拾, 它們随意散落、随機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副雜亂無章卻充滿故事的場景。
一只年邁軍雌,癱睡于沙發椅上。
午後暖熱陽光變成夕陽,又轉為安靜星光。腳下的獵犬也年事已高,牙齒掉落、毛發稀疏,每日起來轉兩圈後便卧回小窩,耷拉眼皮,陪主人一睡就是一天。
估計死亡後要過上十天半月, 甚至更久,等到屍體發臭, 或者肉都腐爛完了,只剩白骨時, 才會被鄰居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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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單身一輩子的退休軍雌,好像已經一月未見,該不是……?
這時,那間昏暗的居室,這才有長達百日之後的第二只蟲踏進。
林德搖頭,揮去這些無用念頭。
三日彙報之前,是十日一報。
改頻率至今,也快有二十年。
二十年前,他頭痛了一周仍不見好,在出席會議時突然暈倒。
常用救援程序和藥物毫無作用,現場配備的醫師也不是新手,但依然束手無策。
又換了幾只高級治療專家,也沒蟲成功進入他的精神域。
恰逢教宗在中央星主持慶典。
教宗來後半小時,林德在一片暈眩中醒來,蟲影還沒看清,教宗已帶蟲離開。
自那以後,便改為三日一次。
後來半年,林德才從哈馬迪那裏知道,他那次突發急病,若非教宗來得及時,怕已入土為安。
蟲族成年期外表會持續很久。
直到生命最後二十年,皮膚才會開始松弛、細胞活性老化,顯出衰老跡象。
林德因此一直沒什麽自覺。
但這具軀體的小毛病越來越多。
總在他對自己年齡毫無所感時突然冒出來,告知他,你已不再年輕。
不再年輕另一個征兆,會突然忘記剛做了什麽。
比如這次,發完彙報訊息便忘得徹底,甚至完全想不起。
因為那邊雖然是私蟲號碼,但從不回複。
除了偶爾幾次。
再查看時,距離他發消息時已過了半天。
他突然發現下面多了一個對話框,回複時間在兩小時前。
【準備于10月2日停止注射抑制劑,度過今年第一個FQ期。】
【如果你能配合,請讓我知道。】
所以,實際是八小時路程,他用四小時趕完。
但進入聖廷時,沒蟲看得出他有多麽匆忙。
軍服一絲不茍、軍靴擦得锃亮、頭發全部上梳,沒有一絲多餘碎發。
大邁步,堅決有力、節奏分明。是他一貫風格。
面部表情更不用說。
他的目光沒有一絲漂移、視線固定看向一個點,就連轉移焦點,也是緩慢卻又鋒銳的。
——捕獵者目光。
媒體這樣稱呼。
外表管控,是林德的強項。
是他蟲生近百年來,最可靠安全的盔甲。
進入教宗書房前,在最外面那道門那,林德交出了腰間的軍刀、靴筒裏的匕首、還有槍套裏的幾把便攜手槍。
沒有蟲覺得他會傷害教宗。但這是傳統慣例。
林德如今的權勢地位,可以帶武器進入聖廷總部。
但近到離教宗只隔一道門才解除,是近二十位元帥裏,他和哈馬迪獨有的榮譽和優待。
厚重雕花大門被拉開。
林德步履悠閑地邁步進入。
雌蟲看起來那般淡定從容、熟稔自在,仿佛不是前來觑見聖座,而是回到自己的居所。
教宗的書房并不奢華,反而很像一間研究室或者收藏室。
到處都是紙質書,還有教宗本蟲收藏的大師畫作和各類雕塑。
晚上2000。
教宗塞爾蘇斯在書桌後等待。
雄蟲已洗過澡,落到肩膀的黑發半濕半幹。
他穿着一件黑色長睡袍,敞着領口,就着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翻閱手工裝訂的牛皮卷冊。
“坐。”
塞爾蘇斯指向書桌對面的椅子,沒有擡頭,“沒吃晚飯吧?先墊一下。”
林德坦然落座,脊背挺得筆直。
面前放着托盤,托盤裏一蟲份的精致晚餐,有他愛吃的烤肉串,還有常喝的薰衣草茶。
摸了摸,還是熱的。
林德不着痕跡地調整了下坐姿。
他來時換了套嶄新制服,只漿洗過一次,布料仍然保留着粗硬質感,此刻在桌下陰影處摩擦,讓他很不好受。
書房裏充斥着濃郁的烏木和玫瑰幹花味。
這是塞爾蘇斯喜歡的熏香,也和雄蟲本身信息素味道十分接近。
“精神慰藉。”很早之前,塞爾蘇斯淡淡解釋。
“我不會給我醫治的雌蟲提供瓶裝信息素。但熏香,他們想買多少就買多少。”
林德也買過很多這個配方的熏香,甚至還厚着臉皮接受過梅恩的禮物。
教宗的第一侍從官一連幾年,都會在他離開時送上一箱精美打包的香薰原料。
但天差地別。
只有在這裏,只有嗅聞到雄蟲的信息素,哪怕只有短短兩秒,被稱為禁欲派軍雌代表的林德就會變成欲望的奴隸。
像一只巴浦洛夫之犬。
雌蟲,生來便是如此卑賤的動物。
早年他憎惡這種本能,每每□□燃燒時,另一種憤怒也将他吞噬。
他的身體遭遇生理酷刑,精神則被自己淩遲辱罵,讓他恨不得撕裂自己,将肉-體碾磨成粉。
暖黃色的臺燈燈光下,雄蟲翻過一張紙頁。
林德默默地吞咽,喝了一小口薰衣草茶。
沒有動餐叉和刀子。
“吃過了?”塞爾蘇斯挑眉。
林德點頭。
這不是真的。
收到信息後第一時間,雌蟲便給自己做了後方清潔。
同時自發禁食。
水可以攝取少許,但最多不超過100毫升。
A級治療契約中,這些是基本條款。寫在标準操作裏面。
按聖廷教義,罪者在接受雄子恩賜前,該沐浴焚香、禁食三日,後四肢貼地、全身心臣服。
直到雄子滿意,才可擡頭跪起,進行下一流程。
但塞爾蘇斯好像從沒看過。
每次都會提供食物,有時還有美酒,甚至偶爾還會多出幾塊點心。
奶油繞幾圈那種,又甜又膩,沒蟲知道林德愛的要死。
疲憊之時,林德抵抗不了這種誘惑,會違反規則吃上一點。
今天,雌蟲嚴格遵守流程,和自己意志做鬥争。
——這只是鬥争的一小部分。
他的心口充斥着一種焦渴,腦中神經全部高度緊繃,四肢随時都有可能,背離他的意志,直接跪到雄蟲腳下,捧起那只踩在棉布拖鞋裏的腳。
然後親吻、舔舐。
情欲之火,在他收到信息那一刻起,已在他體內燃燒翻騰。
在見到雄蟲之後,仿佛重重加了一把燃料,燒得他耳鳴陣陣,只聽得到自己血流急速奔過和心髒重重跳動聲。
膝蓋發酸發脹,明明坐着,林德卻覺得自己兩條腿軟得随時都會滑落地毯。
星網常有蟲做各種投票調查,選出帝國現在最強的蟲,不分雌雄。
林德、蟲帝奧蘭和教宗塞爾蘇斯是永遠的前三。
但林德清楚,教宗塞爾蘇斯對他,甚至不用一根指頭,就可讓他全面潰敗。
從被這只雄子徹底占有的第一天起,林德就知道自己失敗了。
不管如何不甘、難堪、痛恨,他還是失敗了。
變成了一只Y蕩不堪、容易失控、非常不堪的普通雌蟲。
為雄子的信息素發狂,為雄子的體-液中毒上瘾。只要雄子看上一眼,便會跪倒在地,尊嚴盡失地搖尾乞憐,只求對方的一次碰觸。
“……時間還早,那下會棋吧。”
看出他沒有用餐意圖。教宗合上牛皮卷冊,起身走出書桌,走向後方書架旁的另一區域。
那裏鋪着另一塊地毯,有一張星際立體棋桌,還有兩張舒服的小沙發。
角落架子上是古董唱片放映機,偶爾塞爾蘇斯會用它放點音樂,分給林德一根香煙,或是從架子下的櫃子裏拿出玻璃酒杯和工具,親自調酒喝。
林德如常操控自己雙腿,以和之前并無兩樣的行走節奏,轉移到棋盤前的沙發坐下。
棋局開始。
教宗執棋先行。
“祝禱儀式有看嗎?”塞爾蘇斯問。
“嗯。”林德答。
“如何?”塞爾蘇斯又問。
“不錯。”林德繼續答。
“阿爾托利,讓我很驚訝。”塞爾蘇斯陳述。
“确實。”林德附和,“殿下成長不少。”
靜默半晌,只有棋子落下聲音。
“記得薩洛提斯少将是你學生?”塞爾蘇斯另開話題。
“是的。”林德肯定,“帶過幾個月。好苗子。”
多說了兩句,對林德已是極為難得。
塞爾蘇斯輕笑出聲。
“你輸了。”雄蟲陳述。
林德目光仍在棋盤上,但開局十五分鐘,第一次集中注意力認真看。
努力重複三四遍,模糊确認,好像是真輸了。
日常狀況,他和雄蟲水平差不多。贏面四六分。
後者多一點,是因為林德下棋風格剛直,略顯急躁。
準确來說,是他在塞爾蘇斯面前,無法保持耐心。
這和他戰場用兵風格卻是相反。
只要涉及到排兵布陣,林德可以以極強的意志力無無限期地忍耐下去。
只要是為了勝利。
天生的指揮官。狡猾的獵手。
塞爾蘇斯曾在某次權威雜志采訪中如此評論他。
林德覺得對方有溢美之嫌。其實他只是擅長忍耐。
對弈時,林德連這唯一擅長的都丢了。
不用雄子進攻,他自己已經潰敗。
“薩迦,沒必要故意放水讨好。”
塞爾蘇斯看他,搖頭:“我心情是不太好,但放心,只是最近太累,不會遷怒于你。”
林德舔舔嘴唇。
他口幹舌燥得厲害,多希望剛才有多喝一點那杯薰衣草茶。
“聖座,您剛說聖子殿下不錯。”
“但在我心裏,他的風采完全無法與您相比。”
話一出口,林德便惱恨自己僵硬幹澀的語氣。
他不像是在讨蟲歡心、說着甜言蜜語,而像是幹巴巴地彙報任務。
但效果出乎意料的不錯。
因為塞爾蘇斯一愣,随後忽然對他彎起唇角,見面以來,拒蟲于千裏之外的薄薄冰層瞬間解凍化水。
“難得聽你嘴甜一句。”
林德垂下頭,低喃:
“戴恩上次從聖廷回來,将您和他之間的一部分對話轉述給我。”
“說讓我學着些說話技巧,以備不時之需。”
“我學了——”
後頸一涼,四肢跟着傳來同樣觸感。
像被什麽活體低溫動物卷纏起來,有種悚然的驚恐和掠奪性的森然壓力。
林德坐姿未變,大量汗水從後頸涔涔冒出、流下,仿佛奔流河水,瞬間沒過堅守的堤岸。
下跪、臣服的欲望無比強烈。
壓在臀下的沙發墊,一瞬就被泅透了。
林德扛着壓力向雄蟲看去,只見對方一雙深紫雙瞳像封着冰,看不出任何情緒。
……說錯話了。
林德囚困在這一酷刑中,喘息加重,心跳加快,渾身湧起一陣高熱,像被抛進噴發的火山口,被滾滾岩漿包裹、浸透。
他總是把不準。
開口的時機、詞語的組合、措辭的語氣。
就像一幅幾百萬張的複雜拼圖,他每次随機得到毫無關聯的一組,絞盡腦汁,卻只能拼出惹蟲發笑的圖案。
書本上的知識卻截然不同。
他學得飛快,掌握的輕松随意,用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只有語言。
如此深奧、艱澀,他費了大半輩子去攻克,依然連幼崽都比不上。
只要多說幾句,再熱鬧的談話氛圍,也會變得鴉雀無聲,直接進入墳墓。
“去年,我上一次FQ期,叫了戴恩,沒有通知你。你生氣嗎?”
雄蟲目光緩緩掃過林德。
“沒有。”他搖頭。
“戴恩當時狀況更差一些。聖座考慮的很周到,那樣決策,沒有問題。”
“…………”
那只精神力凝成的生物已将他整個包裹,後腦、脖頸、四肢、腰腹、後背,鑽進幾根細細尖刺,在下一瞬,直直沖入!
“!”
噗通一聲,林德再也支撐不住,雙膝重重磕地。
若非雙手及時撐住,他怕是要直接摔斷鼻子。
一聲呻吟還沒出口,雄蟲的精神力又驀地收了回去。
林德本該得到解脫,但酷刑卻因此更上一層。他全身都因過度空虛而泛起疼痛。
他四肢撐地,張嘴劇烈喘息,汗水滴滴答答,和某處濕粘Y體,一起弄髒膝下的柔軟地毯。
林德迷迷瞪瞪,努力擡頭去看雄蟲。他喉頭上下滑動,想說點什麽,又在最後關頭克制那股沖動。
還是不說得好。
雌蟲貼地,伸出手去握視野中雄蟲光裸的腳踝。準備按标準流程強行啓動。
親吻、舔舐、一次次一遍遍表達自己臣服。
直到雄蟲示意,再繼續下一步。
立體雕刻的棋子嘩啦啦掉了一地。
雄蟲一把抓起林德,将他按倒在棋桌上。猝不及防下,林德本能就欲掙紮,又被壓住胳膊。
這棋盤是林德五十年前送給教宗的新年禮物。
日日擺在蟲前,被侍從精心擦拭、護理,聖子阿爾托利碰一下都會被教宗呵斥。
此時卻不知第多少次被當做床板,遭遇如此粗魯随意地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