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個提議
第062章 一個提議
從德羅薩趕回克墨斯, 最快最快,也需要五天。
五天後,當我風塵仆仆、着急忙慌、眼看着好不容易到了那熟悉的建築物前時, 我連侍從奉上的茶一口都沒心情喝。
直接在貝卓驚恐的眼神中, 用精神力逼退護衛,闖進了老師的那間不論何時去、都有蟲在的書房。
剛一進去,老師蟲影還沒看到,就聽一個本應悅耳磁性、卻被情緒影響了音色的聲音在那吼:
“您怎麽能那樣做?!薩迦還病着!您、您是要有需求,可以來找我!”
“我願意代替他!”
同時傳來十分響亮的拍桌聲。
這聲音有點熟悉, 我卻記不起來。
根據談話中出現的姓名推算, 加上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符合的蟲選自動跳出我的腦海。
是哈馬迪元帥。
果不其然。我匆匆跨了兩步, 便看到了逆光而站的紅發背影。
他雙手壓着桌面, 身子下俯, 像一頭正在發狂邊緣的獅子,壓制場極具攻擊性地向老師壓去!
“是我的需求, 還是你的需求?”
一聲真正讓蟲膽寒的冷哼,聲音不大,卻吓得我下意識止步、屏住呼吸。
“【過來。】”
Advertisement
聖言之力,沒有遭遇任何障礙。
前一秒還劍拔弩張、兩相對峙的緊張氛圍,由于哈馬迪元帥的無聲潰敗,而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欺壓淩虐。
“【跪下。】”
躲在書架後偷偷看去,只見紅發雌蟲依言而行,馴服地跪在老師腳邊。
他的肩膀、下巴都繃得很緊, 臉上表情似乎也很猙獰。
仍從嗓子眼裏持續發出不滿低吼,像一只威吓同類的貓科動物。
“【舔。】”
老師優雅坐于那張椅子上, 目光還落在桌上的紙質文件中。
只将左手滑下,遞到哈馬迪嘴邊。
忽地急促的呼吸, 以及随之而來舔東西的水聲。
我正在猶豫是否就這樣偷偷溜出去時,老師揚聲叫我:“阿爾托利,你也過來。”
尴尬。
我盡量迅速地、不去看跪在老師身邊的紅發雌蟲,故意繞了個大圈,給自己從牆角拉了一張多餘的椅子,拉到書桌正對面,将自己屁股放進去。
不要怪我沒禮數。
實在是連續躍遷,我太累了。
“老師,林德元帥沒事了嗎?”
“暫時。”黑發雄蟲回答,“他現在在無菌病房,第四天了。再久……狀态可能會惡化。”
“阿爾托利,你回來的正是時候。”
“辛苦你了。”
“應該的。”我搖搖頭,真心實意地說道。
在我們說話時,水聲還在繼續,越聽越讓我臉紅耳赤,這書房是不能繼續待了。
我作勢欲起,剛想先溜,便被老師下一個問題拽拉停下:
“阿爾托利,林德的左臂,依你看,還有可能接回去、恢複到之前的狀态嗎?”
“……”
這可真是個殘忍的問題,尤其這房內還有林德的多年好友哈馬迪元帥。
我還沒回答,就聽到水聲停下來,似乎是被老師聖言強制壓在本能欲海中的雌蟲回過了神。
“殿下,一定還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哈馬迪猛地站起,嘴角還帶着亮晶晶的口水,他卻根本顧不上,只是着急慌亂地懇求道:
“你一定要救救他!薩迦可是帝國第一戰将,絕不能失去左臂!他還沒到退休年紀,還能再為帝國奮戰三十年!你救他,不會虧的!”
“……”
我望着哈馬迪元帥,一時之間,欲言又止。
回來路上,我仔細看過、并分析了老師發來的所有醫療信息。
在外科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雄蟲的精神力能做的其實并不多,并不是雌蟲想象中越維度的萬能之手。
林德元帥斷臂難接,一是因為免疫失調錯過最佳接回時間。
二是因為他覆蓋全身、隐于皮膚下的內骨骼甲。
普通軍雌接斷肢,只要處理好血管、神經、肌肉和骨骼就行。
林德元帥卻多了一個十分稀罕難見的內骨骼甲,還有他脆弱的免疫系統。
“……老師、元帥,以我現今能力,如果要接,也不是不可以……”
我斟酌着詞語,盡量委婉地表達,不想刺激明顯已心焦到失去冷靜的哈馬迪。
“我對比過您發來的幾種方案。”
“并發症是一個要考慮的大風險。考慮到林德元帥對您精神力的排斥、我對他情況的并不熟悉,以及重建免疫系統和接回斷臂的時間差……”
“只單接手臂,請帝國最好的外科醫生,加上我的聖愈聖言,有六成左右的成功率。”
“手臂接好後,日常使用應該沒有大礙。但不能再進行複雜的運動、戰鬥。至于說恢複內骨骼甲的防護功能,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機械臂,我有大概八成九成的把握。并發症風險不大,內骨骼甲也能再次使用,可以正常運動、作戰,甚至蟲化态也不影響。”
“就是恢複期會更久一點……以及患者的心理健康需要重點關注。”
一口氣說完,我不敢去看兩蟲,就怕看到他們眼中的失望。
我知道哈馬迪大概把最後希望放在我身上。
但我的聖愈特殊是特殊,卻對斷胳膊斷腿重接這種涉及到精密醫學外科、本質上其實也不屬于聖廷範疇的治療起不了太大作用……
老師緊急召回我,是因為需要我幫林德元帥重建免疫系統。
重建完之後,其他的一切後續療法才有可能。
聽我說完,哈馬迪元帥怔楞半晌。
他低頭咬牙,最後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似地,猛地擡頭看來:
“選第一種!”
“第二種。”老師淡淡說道。
兩蟲互看一眼。
“呃……我覺得,還是問下林德元帥本蟲意見比較好吧。”
我感受着書房內突然又有些緊張的氛圍,努力提醒這兩只蟲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已經問了。”老師起身,完全無視哈馬迪元帥瞬間陰沉的臉色,“不用再議。”
“阿爾托利,你去洗個澡、吃點東西,再休息一下。下午稍晚一些,我帶你去見林德。”
“戴恩,你也去。”
老師面色冷然,看向雌蟲方向:
“前線目前是穩,但兩只重要指揮官齊齊離席、窩在這三四天,像什麽樣子!”
“回房間收拾你的行李,通知一下阿賽德,沒什麽事,你們可以離開聖廷了。”
“還有阿布拉菲亞……”
“裁判所說他在休假,那幫我傳話:這兩天等我騰出手,有事要當面問他。在那之前,讓他暫待聖廷。”
“日常如想去看林德,向醫療主管申請即可。他會綜合判斷是否适宜探病。”
吩咐完成,老師拂袖轉身,就欲從旁邊側門離去。
我同時麻溜起身,無比後悔自己一着急就不守規矩的壞毛病。
要是聽傳令官的等在門外,哪有看到不該看、聽到不該聽事情的尴尬。
“聖座,這種時候,您居然趕我走?薩迦需要我在他身邊!我不能離開他!”
紅發雌蟲一個箭步沖到老師身側,臉色漲紅,不敢置信。
“哈馬迪!夠了!”
“你既然知道是這、種、時、候,就別再任性了!”
“薩迦沒有功夫照顧一只大少爺!”
老師扭頭,厲聲喝道,中間幾個詞咬得很重,算得上咬牙切齒。
他甚至都不叫雌蟲的名,改為姓了,是暴風雨前的最後寧靜。
哈馬迪元帥要是知趣,就應該像我一樣,立刻離開馬上走。
但我高估了某只一百多歲的元帥閣下粗糙的神經。
“您這是诽謗!聖座!”
哈馬迪一拳頭砸上牆壁,震得那副金框鑲邊、很有年頭的某張真跡油畫搖搖欲墜。
他攔在老師面前,用身體堵住出口,沉聲怒道:“任性的是您吧!”
“薩迦都那樣了,您還……!”
強烈的激動讓雌蟲面紅耳赤,胸口劇烈震蕩:
“薩迦現在需要朋友、需要家人的支持!而不是喜怒不定的您!”
宇宙的主宰!
哈馬迪元帥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目瞪口呆,趕緊跑過去,扯住雌蟲胳膊、要将他向外拉。
雌雄授受不親,平日我是絕不會這麽做的。
但現在情況緊急,就是前面下刀子我也得頂上去。
不然哈馬迪元帥大不了屁股一扭走了,剩下徹底暴走的老師,那攤子不還得我來收拾。
……呃。
只是想想就感覺腸胃扭緊,壓力山大。
可惜已經晚了。
“沒錯,戴恩·哈馬迪,你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家人。但在之前,他是屬于我的。”
老師回身,面龐沉寒,眸隐殺機。
守護場氣勢暴烈,仿佛一頭龍在雲間翻雲吐霧,兇猛殘暴,威壓十足。
“你聽清楚了嗎,他是屬于我的。”
話落,聖祭化作一只半透明的尖爪,直穿雌蟲腰腹!
哈馬迪英俊的面龐瞬間慘白如紙,唇角、耳中都有鮮血溢出,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我允許你在他身邊,是覺得你資質尚可、可以安撫、穩住薩迦。但結果?你除了戰場上有點腦子,其他時刻全在橫沖直撞任性妄為!”
“看看他現在!呵!這就是你的照顧、你的支持?!”
老師說得森寒陰冷,帶有極其濃烈的警告意味。
雌蟲低咳兩聲,用手臂抹去唇角鮮血。然後撐着膝蓋,緩緩起身……
不妙!他還要講!
我心中一緊,放棄拉走他(根本拉不動),改為試圖去捂他的嘴。
哈馬迪看也不看甩開我的手,瞪向老師。
紅發淩亂,英俊的臉龐扭曲着,綠眸濕熱發澀,眼圈刷的一紅:
“他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您!艾爾瑞亞的事我勸過他,他壓根就不聽!為什麽?!還不是想為聖廷做事出力,幫您掃去障礙、讓您輕松點?!”
“您呢?!您又是如何對待他的?!”
雌蟲垂在身側拳頭握得咯吱作響,脖子憋得漲紅,聲音嘶啞顫抖,帶着咬牙切齒的悲憤和控訴。
“無視、踐踏他的心意,玩弄、使用他的身體,明明标記了卻連聲明都不願意發!将他步步緊逼,逼成那個樣子!!”
我的判斷沒有錯。
哈馬迪果然已徹底狂亂了,之前幾次視頻會議裏的潇灑風度早就不見,英俊的臉龐漆黑繃緊,渾身顫抖,像是已徘徊在崩潰邊緣。
捂也捂不住,白累了一身汗。
我無助地看向老師,希望他能殘留點理智,別再火上添油。
老師眼含不屑,冷笑一聲:“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
我哀嚎一聲,幹脆捂上自己的眼,坐到旁邊沙發上。
林德元帥那個樣子,是各方面因素交錯導致的結果。
這兩只上了年紀的蟲不是不知道,此刻卻像青春期的亞成年體一樣,你來我往口不擇言,誰也不肯讓一步。
我沒辦法了。
“我将他讓給你,你卻不好好珍惜,只會仗着他的偏愛,胡作非為。他哪次犯渾你給我拉住了?啊??”
“內閣那麽多空缺,選了這麽個吃力不讨好的位置,還讓他和有家室的阿賽德搞到一起,弄出一只私生子,讓其他蟲背後議論诋毀!”
老師一向冷寂的雙眸此刻充滿嫉妒的火熱和恨極的森冷。
他擡起手臂,直直指向門口:
“從今以後,我不允許你再照顧他!現在,你給我滾回中央星收拾殘局!別讓我再看到你!”
“不見就不見!”
“帝國這麽大,又不是只有您一只雄蟲!”
哈馬迪臉上有一瞬閃過驚恐惶然之色,然後待他再張口時,憤怒絲毫不減,一口銀牙感覺就要咬碎,
“喜歡上您,是我和薩迦八輩子的黴運!!”
“沒錯,我是喜歡您,非常喜歡您,也很敬佩您為帝國付出的,但您這樣的做法,恕我不能茍同!”
“薩迦不是您的玩具,他玩不起您的游戲。他會難過也會痛。”
“您要是還有一點憐惜,拜托您放過他!”
“您——”
雌蟲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麽,卻在這時被我從門口叫進來的四只護衛按住拖着,直直拉走了。
尴尬僵凝。
留下我站在原地,生扛老師的滔天兇威。
我是真的很想趕緊跑,但話剛好說到這,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哪天再想勸……
算了,我孬,我不勸。
我偷偷深吸一口氣,裝作好像剛才根本不在場的模樣,笑得純真質樸,腳下一陣快步,急急追上一語不發離開書房的老師。
“老師,要我說,反正事情已經成這樣了……”
“剛好過兩天就是克墨斯星的安息節。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
“您需要對全星域做致辭。不如那會,順便和林德元帥官宣一下?”
老師突然停了下來,若非我反應迅捷,估計已經用鼻子撞了上去。
我瞅着老師的背影。
短短十幾秒,雄蟲剛才還猶如烈火的暴怒已被收得幹幹淨淨。
絲毫看不出異常。
若非我剛剛就在現場,我一定會不相信教宗塞爾蘇斯會說出那些話。
現在,我十分佩服聖座的情緒管理能力,
我繼續勸誘:
“理由我回來路上都替您想好了。”
“事情真相是這樣的:多年前,您和林德元帥互相愛戀,早在那時已私定終生,情比金堅,不容他蟲插入。只是一直顧忌政局變動,所以才選擇隐瞞。”
“卻沒想到被有心蟲算計爆出,因為輿論實在太大,不得不選擇公開。”
“這裏您可以含沙射影提及一下有心蟲,自會有大批網友替你們激憤辱罵。如此就算有水軍要趁機抹黑,估計難度要翻幾倍。”
“若怕其他大臣、将軍非議,我建議您直接引用皇族強制匹配條款。”
我想起至今沒在現實中見過面的那只紫金異瞳的雄子,頓了頓,決定這裏還是要暗示一下。
“就說你們之間育有一只成年蟲崽。”
“如此,您和林德元帥的結合,順利成章、理所應當,誰都反對不了。”
“老師,您覺得怎麽樣?”
前方的雄蟲終于轉過身來。
我迎上他的目光,略顯腼腆的一笑。
三秒後,我拔腿就跑!
阿爾托利,說最紮心的話,做最慫的事!
不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