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38|第38章

節前最後一周，李豫上完課後在辦公室迎來兩位客人，助教池默和課代表高寧。她看到二人一起進來還有些意外，“怎麽啦？”

池默看向高寧，鼓勵他把訴求說出來。

“李老師，是這樣的。班上有位同學之前發郵件申請過開卷考試。但是，他最近有些後悔。他暫時沒有勇氣來找您，所以委托我來詢問一下，他能否重新選一次。他向您保證一定會認真聽課，期中的作業也會保質保量完成。您看能否給他機會？”

她沒直接回複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最近發生什麽事情，讓他後悔了？”

高寧搖搖頭，“沒有特別的事情。他告訴我說當時發郵件是被另一位同學刺激的，第二天醒來他就後悔了。”

池默問，“這位同學為什麽會被刺激到呢？”

高寧說，“他平時選課傾向于容易拿分的，或者老師和助教給分給得很松的課程。另一個同學應該是諷刺他投機取巧，選課只是為了刷績點。他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這樣的，當着那位同學的面給您和助教發的郵件。”

李豫聽完後搖搖頭，告訴高寧，“契約當時已經達成，我恐怕不能給這個機會。他還有一個選擇。我記得學期第八周，選課系統會再開放一輪退課，他可以選擇退課。明年再修。”

高寧又确認了一遍，“一點機會也不會有？”

她點點頭，在高寧離開前告訴他，“你把我剛才的話告訴那位同學。如果他有任何意見，可以來找我。”

池默看着高寧離開後，才問，“李老師，會不會太不近人情？”

李豫看着他說，“我是這門課的授課老師，本來不用他們商量課堂要求的。他們鬧到學院，要求民主。我給了民主，他們也做出了選擇。咱們老祖宗說落子無悔。歐盟也對英國說，投票就是投票，脫歐的結果誰也不能改變。這位學生比英國脫歐還多了一個選擇就是可以退課，我把選擇也遞到他面前。”

池默沒再說話。李豫轉頭問他另外的事情，“你之前說的侵權證據搜集得如何？”

他低聲說，“整理得差不多。我室友勸我先不要鬧出來。如果想維權，可以等畢業後，再主張。”

李豫點點頭，“兩年後還在維權期，也行。期間把證據保存好，如果可能的話，可以咨詢律師意見。需要我幫忙介紹律師嗎？我有位大學同學轉行做律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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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說，“不用。我之前咨詢過法學院的師兄。證據也是按照他的意見整理的。”

李豫送走他們兩位後，她思考剛剛的事情，更加堅定她原來的看法，人在做選擇時，還是不要漫不經心的好。

晚上她在回家的地鐵上，刷到唐宋的秘密花園裏最新上傳的機場照片，微笑先于意識顯現出來。

她擡頭看到車窗玻璃上的影子，臉上無處不在寫着愉悅。她盯着鏡像裏另外一個自己，慢慢開始臉紅。

李豫拿出手機，對準鏡像中的人影拍了張照片。這張面部被手機遮住的半身模糊鏡像照，被她上傳到自己的賬號中。

在接下來的幾天她開始為出游做準備。盡管她自己告訴唐宋，爬個小山包用不上特別的裝備，她還是為他準備了登山杖和護膝。對于假期的出游，她用要和同事們團建糊弄老李過去。

二號那天清晨，李豫沒讓唐宋來小區門口接，而是在離家三站的地鐵站口碰面。

唐宋見到她第一句話是，“對暗號。喂，是水蜜桃嗎？”

她把戶外登山包丢到後座，回了一句，“無聊。”

他側身搶過副駕駛的安全帶，先一步幫她扣好，笑着問，“地下工作保密又刺激，哪裏無聊了？”

李豫回怼說，“這哪裏是地下工作，分明是幼稚的小學生秋游，好嗎？”

唐宋自己也系好安全帶後發動車子出發，“小學生秋游很有趣，好嗎？我上小學時，最開心的是每年的春游和秋游。”

李豫打開車載廣播，提醒他，“唐老師您現在已經不再是小學生啦。”

車載廣播裏的「男人至死是少年」和唐宋的「我是童心未泯的少年郎」聲音同步傳來，惹得倆人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李豫說，“我要舉報少年郎早戀…”

唐宋咧着嘴角問，“向誰舉報呀，我爸媽嗎？歡迎李老師去我家做家訪。”

李豫裝糊塗，“附小的李老師是誰呀，不認識…”

“我是一個受傷的男孩，wu-wu-wu——

我是一個可憐的男孩，wu-wu-wu-哎，我是一個幼稚的男孩，wu——”

在他還要繼續嗚嗚下去時，她打斷了他自編自寫的難聽歌曲，“唐宋，你敢再幼稚些嗎？”

唐宋用實際行動回應她，他敢。

“現在，幼稚的男孩，他愛上了一個女孩。

沒有一點點意外，沒有一點點猶豫，他愛得痛快，一刻也不想放開。

啦啦啦-啦啦啦——

男孩期待着他們的未來。Wu……”

這次他自己在剛開始嗚的時候，覺察到語境不搭，又換成了啦啦啦。

李豫已經在副駕駛上笑得肚子疼，在她抓住旁邊的礦泉水喝水時，某人的歌曲已經切換到賣報歌。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開車的小行家…”他歌詞編不下去，歌曲串燒到，“白龍馬，蹄朝西，拖着唐葡萄載着水蜜桃…”

“不對。哎呀，文化水平不行，編不出來好詞，白白浪費了我絕妙的靈感。”唐宋停止荼毒李豫的耳朵後，還懊惱不已。

李豫把水遞到他面前，點評說——“跑調王。你唱了這麽久，歇歇嗓子。接下來讓我們欣賞一下真正歌手的唱腔。”

她把廣播調到音樂電臺，電臺正在播放歌神一首粵語歌，《這麽近，那麽遠》。

唐宋聽不懂粵語歌詞，讓李豫給他翻譯。她拿出手機對着百科開始念，剛念到「縱相對，卻無言」時，唐宋把電臺調到其他頻道，理由是這首歌太悲傷了，不适合高速路上聽。

李豫把自己手機連上車載藍牙，問，“那麽司機先生，您覺得哪種類型的歌曲适合您現在聽呢？你點單，小妹給您播放。”

他不假思索給出答案，“月亮代表我的心，愛江山更愛美人…”

李豫沒理會，随手播放《秋意濃》，然後告訴他，「秋天聽些應季的歌曲」。

唐宋看了她一眼，“李豫，我的音樂素養雖然不高。不過實在是不巧，我知道這首歌是講離別的。如果不是中文填詞把它放在葉落的秋天裏，它是可以跟秋天沒有絲毫關系的。”

她強詞奪理回複，“你說的是《行かないで》，我說的是《秋意濃》。”說完，沖着他做出噤聲的手勢，提醒他專心聽音樂好好開車。

他們中途在一個高速休息站短暫停歇後，繼續上路。李豫怕他無聊，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最近幾十年國內路網不僅硬件完善很多，服務站的服務也上了好幾個檔次。比如，服務站洗手間的衛生，在十一假期這麽大的人流量前依然能夠保持幹淨的水平，很不容易。比爾蓋茨退休後他的慈善基金會一直在做幹淨廁所的推廣，快二十年啦，成果依然不盡如人意。”

唐宋點頭說，“是的，國內這二十年的變化是翻天覆地的。我上中學的時候，學校在期末考試後組織的一周下鄉學農實踐活動。班上有兩位同學在服務站因為嫌棄廁所太髒，硬是憋了一路。”

李豫問，“他們後來怎樣？鄉裏的旱廁能接受？”

唐宋笑着說，“一開始也不行。兩三天後都習慣了，啥環境都能接受。我們借宿在村小學，用木板鋪的大通鋪，一個屋裏睡十幾個人，男孩子沒人抱怨說睡木板。現在回想起來，非常不一樣的體驗。”

李豫小學和中學都是在家附近念的。她的初中同學只有一小半後來念高中，高中同學裏也只有小部分念了大學。她回憶着自己的中學生涯，似乎假期就是玩兒，并沒有什麽社會實踐。“重點中學真是不一樣。我們中學啥活動都沒有，老師天天擔心班上的男同學們要打群架。”

唐宋從傅從玉那兒知道一些李豫以前的學習情況，她直到升高中後成績才開始冒尖。他誇獎道，“李豫，你可真厲害，居然在打群架的環境裏考上大學并最終讀到博士。采訪一下，高一時發生了什麽令你開竅的事情呢？”

她解釋說，“并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如果硬要找個關聯的話，或許是開學典禮上，學校花錢請一位名校碩士來講考上名校是種什麽體驗。我忘記演講內容，只是記得那位前輩很高傲的表情，以及面對三流中學生不經意間流露的不屑。那次演講徹底破除了我心中的名校崇拜症。那會兒我覺得那麽個人都可以上名校，自己為什麽不行呢？

從此之後，我在課堂上開始認真聽講，課外讓我爸幫我報了許多補習班。高中三年，我差不多一直是五點半起床，夜裏十一點睡覺。我不是天賦型的，只能靠勤奮來彌補。

高三下學期幾次模考，我因為成績不穩定，還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有天花板限制。後來高考成績不錯，大學裏我自信了不少。大四申請學校的時候，盡管一直受挫，我始終沒有再懷疑過自己。”

高中開學典禮是她從來沒提起過的往事。唐宋從她三言兩語的描述中還原了那個場景，一個人不經意的一段話刺到了她敏感的自尊心。她不想再被人看低，所以努力，努力後的回報讓她更加自信。如果此時不是在開車的話，他很想擁抱這位不一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