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氏之女

元青看到宋氏出了門之後，繞着小路走到了宋氏的家門口。

宋氏家比之其他的住戶條件更是惡劣，聽說她的相公從前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更別說攢什麽家底了，但好歹還有個男丁，平日裏親戚也扶持他們家一把，他一走，就只剩一個剛剛生産的宋氏。

謝絕了別人的幫忙，她把原先的房子賣了，住進了這個被遺棄的房子裏。

或許是因為最近這段日子對面有許多的壯丁，宋氏不放心自己的女兒獨自在家，怕別人來騷擾自己女兒，于是門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鐵鎖，看模樣鉗子也絞不斷。

如此一來，登門拜訪是不可取了，而這把鎖就算被元青真的摘下了，他怕也是會被當作偷香竊玉的登徒子了。

元青試探性的敲了敲門，問了一聲是否有人在家。裏面的女子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段時間常常有人上門拜訪，在屋子裏傳來下地的聲音，走到門邊小聲說道：“我家門被我娘親上了鎖，鑰匙只有她有，若是你有什麽事情，便等她回來再說吧。”

女子的聲音清脆婉轉，聽起來還有些稚嫩，這句話說的也不像精神上有什麽怪異，反而有些羞怯。

元青朗聲道：“謝謝小姐了。只是你，不出門嗎？”那女子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去，聲音裏帶了些悲傷：“我娘不允許我自己出門，不然也不會鎖上了。”

兩人隔着一扇門，慢慢的交流了起來。這宋氏女兒聽談吐比之村裏人好上了不少，或許是因為常年沒人同她交流，孤獨的日子長了，她的性格有些早熟。

面對着元青的問話顯然是存了戒心，要緊的一個也不作答。但當元青小心翼翼的問她：“你可知道你娘為什麽不讓你出門嗎？”

宋氏女兒沉默了許久，淡淡的答道：“她說我容貌和別人不一樣…她怕我出門吓到別人。”

女子容貌差了的确會不那麽讨人喜歡，但是哪怕是醜，也沒有那個父母竟把自己的女兒關在家裏十幾年不允許外出。莫非是這宋氏，因為喪夫，心裏出了什麽問題？

宋氏女兒道：“這位大哥，你快走吧。等會兒我娘要回家做飯，若是讓她見到了你，她…”話音未落，宋氏就站在了元青的面前，接道：“我可不會讓你好過。說吧，你來我們孤兒寡母的門前，想要做什麽。”

宋氏的臉上滿是皺紋，常年皺着的眉頭久不放松，已經形成了深深的川字。

在這歲月的痕跡之中，依稀還能看出她的五官精致，到了這把年紀，雙眼仍然清澈不見渾濁，想必年輕時也是個美人胚子。而這樣的人生出的孩子會醜到哪兒去呢？

元青本也沒想過就這麽空手而歸，于是對着宋氏作揖說道：“大娘，我是這水利工程的負責人。我只是想前來詢問一下你們的狀況。”

宋氏冷哼一聲也不開鎖進屋，就這麽和元青在外面僵持着：“我想也是，你是村長派來的說客吧。我們是不會搬走的，你死了心吧。”

元青看她态度僵硬，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修建這工程，村長也是為了這個村子着想。若是能夠修建成功，大家也都不用再像以前一樣，挑水上山下山，累的直不起腰。更何況還有那些家裏沒了男人，只有小兒的。女子去上山挑水，實在是不忍心啊。”

宋氏聽了，自然心裏也感同身受。只是她面上并不顯山露水，淡淡的道：“這又與我何幹？”

元青看她這态度，并不洩氣，若是這宋氏真能這麽輕易的就被說服，那豈不是早早的就搬走了。于是他道：“大娘您的女兒，如今也有十五歲了吧。別家的女兒這個年紀早已經出嫁了，不然也已定了親。而她終日在此，從不出門，便是不為了親事，她也應該出去見見這個世界啊。”

門裏沉默的宋氏女兒聽了，每一句都戳進她的心窩子去。她又何嘗不想和其他人家的女兒一樣，做個最普通的人卻都是她的奢望。

她每次想這些事時，都讓自己忙起來，去做家務，望着窗發呆，她知道自己身上有特別之處，娘親才會把自己和外界隔離開來。

平日裏只母親一個人在賺錢養家，女人天生身體本就弱勢，更何況要養兩個人，她不忍心雪上加霜，叫母親難過。

但是今天，聽了這一番話，十幾年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那小小一扇窗所能看到的景色，難道真的要成為自己一生的內容嗎？

她嗚咽的哭了起來，本還忍着怕叫娘親聽見，但是越發的崩潰起來，顧不上捂着自己的嘴了。聽見自己女兒的哭聲，宋氏何嘗不心疼。

元青的話點醒了她，自己終歸是要比女兒先離開人世的，沒有依托，從未遠出過門的女兒，如何活下去。到時候自己怕也會死不瞑目吧。

元青知道宋氏女兒哭了，心裏也不禁有些難過。雖然是用了最溫和的方式說出口，但終究還是傷害到了這個女孩子，他有些自責起來。

修建水利的确利民，但是這關乎民生，雖然保障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但是只要一個人被傷害，他就永遠心有芥蒂。

他正準備告辭，不願意再繼續傷害這個女孩子，但是宋氏拿出鑰匙開了門，對他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不搬走嗎，進來你就知道了。你很聰明，知道從我女兒下手。”

元青跟随着宋氏進了房屋，裏面的家具除了必要的桌椅和床，其他的一件不多。收拾的很幹淨，但也給人孤獨之感。他不禁想起了淺畫搬離的那個家，冷冷清清的只有一盞燈陪伴着他，這個家好歹還有母親和女兒，互相依偎。

宋氏撫了撫女兒的背，輕聲道：“小佳，別哭了，擦一擦眼淚。你擡起頭罷，給這位大哥看一看你的臉。”

小佳有些懵懂的接過手絹，把眼淚擦幹淨。轉身回頭看向了景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