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斷尾列車
第09章 斷尾列車
罪惡之城執法隊一共有十來人。
他們的裝備精良，身上散發的氣勢比接待玩家的傲慢npc更淩厲，實力不止高一個檔次。
同時，執法隊員們的變異程度很高，眼睛全是四只以上的複眼，耳朵後面生長着細碎的黑色的羽毛，一根兩根，各不相等。
站在最前方的執法隊隊長耳邊的黑色羽毛是最多的，濃密得仿佛随時能張開羽翼，變成一對耳翅，取代人類的耳朵。
“身份驗證信息錄入為：外來者。
所屬勢力為：斷尾列車員工。
臨時通行權限範圍為：七大站站臺、垃圾回收站。
無權限闖入範圍為：垃圾場，外城城區。
造成損傷約計：兩千萬塔，折合通用幣為兩萬貢獻點。
綜合處理方式為：臨時扣押至罪惡之城監獄。”
執法隊隊長念着長長一串罰單，臉上的六只眼睛同時盯着楚酩和遲野兩人，注意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說完後，他公事公辦地問了一句：
“你們對上述處理方式有什麽異議嗎？”
“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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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異口不同聲，默契相反地回答。
遲野瞥了楚酩一眼，後者露出一個極為無辜的眼神。
于是遲野彎起唇角笑了，“好吧，那我也沒有。”
執法隊隊長對于他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非常不滿，“請說實話，否則等上了審判庭，你将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
遲野轉頭，看向身後的那堆肉塊，“我的異議是，這只精英怪物的所屬問題，由我斬殺，應該歸我所有。”
執法隊隊長：“它隸屬于垃圾場，不在你們可通行的範圍。”
遲野：“但是垃圾回收站的東西都被它驅使垃圾怪物搬走了，它這身肉都是從垃圾回收站裏撈的。”
執法隊隊長沉默兩秒，轉頭吩咐一名站在他身邊的隊員，“你去垃圾回收站檢查一下，值班的工作人員是否在崗。”
“是。”那名隊員得令後離開了。
執法隊隊長重新看向他們兩人，“在結果出來之前，兩位仍需要和我們走一趟，你們畢竟違規了。”
“好的。”
遲野很配合地點頭。
在副本中，如果被副本npc發現違規，就會受到相應處罰，一切解釋歸各類副本設定所有。
比如這些執法隊隊員要送他們去監獄，就得順從。
這是比較講道理的辦法。
還有暴力手段。
就是直接把這些限制行動的npc全殺了，繼續逍遙法外。
但這樣做的話，副本會産生不可控的變化，難度會可能上升至S+，也可能直接數據崩塌，如果是後者，系統将會給出極為嚴重的懲罰，比如扔去未開發的區域當勞役。
罪惡之城的監獄坐落在靠近內城區的地方，修建得很不錯。
方方正正的鐵欄有二十米之高，就算是變異程度嚴重的異形人，也能全須全尾地塞進去。
楚酩被遲野抱着，在一名執法隊隊員的帶領下，成功住進監獄雙人間。
裏面有兩張木板床，還有兩根鐵鏈子，帶鐐铐的那種。
“你們暫時就住這裏，廁所在房間內側的隔間，有什麽額外需求搖鈴喊我。”
“好的。”
執法隊隊員走了，臨走前鎖上了監獄的門。
遲野和楚酩對視一眼。
前者率先把人放到監獄的木板床上，解決完外力幹擾後。
遲野語氣溫和地開口：“說吧，為什麽要亂走？”
來了，問責雖遲但到。
楚酩開始睜眼說瞎話，“我沒有亂走，我是被垃圾怪物用觸手擡走的，它們不是在給那個大怪物搬運資源嗎？我就是這樣被運走的。”
如果省去開頭和結尾的話，事實就是這樣沒錯。
“那醒來為什麽不用聯絡器給我發消息？”
好問題，當然是因為不想聯系啊。
楚酩裝愣道，“第一次用，我忘記了我還有這個功能，後面被怪物挾持，我沒顧得上。”
“留給你的煤油燈呢？”
遲野的目光落在楚酩的耳朵。
“我醒來的時候煤油燈就不見了。”
楚酩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最後在耳根的位置摸到了一截柔軟的東西。
？
變異了。
這具身體的抵抗力太差，污染值還沒到臨界點，就開始産生輕微變異。
楚酩正腹诽着，對上遲野的目光，他忽然回神，自己的反應不應該這麽平淡。
當即，楚酩把腦袋伸到遲野面前，“我耳朵好像長了點什麽，你看看？”
遲野聞言擡起手指，指腹下壓，在快要撫摸到楚酩的耳根時，停住了。
新長出來的羽毛敏感而柔軟，在遲野的手指下微微翕動着。
“變異了，耳後長了根黑色羽毛。”
遲野一邊說着，一邊點開個人游戲面板，查看楚酩此刻的狀态。
“污染值58％，你在黑暗中待了至少十分鐘。”
豈止，楚酩中途還讓bug轉移了好幾次怪物觸手污染值，他在黑暗中至少待了三十分鐘。最後只在三分鐘內，就被遲野找到。
複盤對楚酩來說毫無意義。
他更關心當下發生的事情，比如他的耳朵。
“可以去掉我身上的污染嗎？”
遲野不在的時候楚酩可以讓bug轉移污染，遲野在的時候，修複的資源就是遲野出。
“現在只能暫時抑制污染增長，出副本後找洛斐才能幫你拔除。”
遲野拿出一管藥劑，放在楚酩面前，“喝下去試試。”
藥劑是苦的。
楚酩眉頭皺起，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提前處理掉那點污染值。
喝下藥劑後，相應抗體産生，楚酩的頭頂多了一個增益效果。
“你呢，你去垃圾場的時候有什麽發現嗎？”
楚酩對遲野的行蹤有些好奇。
楚酩醒來的時候，周圍明顯發生過什麽，垃圾回收站的工作燈和煤油燈都消失了。等楚酩到垃圾場深處，也沒有遇到遲野。
“本來是去垃圾場撿屍的，後來發現了一條地下通道，走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遲野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陷入沉思，像是在組織語言，怎麽描述他的見聞。
“什麽地方？”
楚酩更好奇了。
畢竟能讓遲野顯露形色的事情不多。
“不知道是孵化池還是獻祭祭壇，很多能量都在往那裏輸送，規模很大，不亞于整個傲慢片區，最中央的地方懸挂着一副做工不錯的棺材。”
“我過去的時候，它好像已經處于半激活的狀态，有自主意識，懂得用精神控制防禦外來者。”
遲野說完最後一段話，楚酩忽然想起來，他還在睡覺的時候，腦海裏做了一半的美夢。
“難怪……”
難怪能夠影響到他的精神夢境，棺材裏躺的東西至少是S級的boss。
之前聽說罪惡之城的最終boss原罪被一張神卡吃掉，難道那家夥偷偷摸摸在地下準備複活？
不排除這個可能。
“難怪什麽？”遲野問他。
楚酩張了張嘴巴，不是他小氣，而是這個情報信息點對于一張廢物卡牌來說，價值太大了。
于是到嘴邊的話語轉了一圈，換成了別的話題：
“難怪那時候的燈全熄滅了，煤油燈也不知道被誰偷走了。垃圾怪物又靠近不了燈，會是npc還是玩家呢？”
這一點楚酩也有盲區，他雖然有一定的戒備心，但那個夢給他帶來了幹擾，他沒在煤油燈被拿走的時候及時醒來。
“錯了，怪物不能靠近亮着的燈，熄滅了的燈可以。”
“垃圾場和垃圾回收站的npc都不在，玩家沒事也不會跑到這邊來，能到這邊的那個家夥自己有煤油燈，不至于偷你的。”
“哪個家夥？”
“蘇名擇。我們搶走了他去垃圾場的名額，我以為他會偷偷去，結果他沒去。”
“……”
兩人正在聊天，倏然，這層監獄的出口被人從外打開，鐵鏈挪動的聲音尤其刺耳，讓人不去注意都難。
楚酩和遲野止住了話頭，擡眼朝監獄出口，也是入口的方向看去。
只見兩名執法隊隊員押送着一名青年進來，那張青銅獠牙面具，不是蘇名擇還是誰？
剛剛還在讨論，現在正主就來了。
楚酩瞥了遲野一眼，覺得他這位契約着有種烏鴉嘴的天賦。
三人隔着鐵窗對視。
蘇名擇似乎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看到他們，眉眼間流露出詫異的表情。
執法隊隊員在這時開口，“在遇到你們後，我奉命去垃圾回收站找當值npc。結果npc沒找到，又抓到了一名沒有通行權限的外來者，他也是斷尾列車的員工。”
為了方便管理，執法隊隊員打算把他們三名斷尾列車的員工關在一間監獄。
然而，楚酩兩人的監獄門才打開，蘇名擇便再次開口，“我能不能單獨呆一間？”
“你們不是同事嗎？”執法隊隊員詫異。
蘇名擇面無表情：“可他們關系更好，我就不湊過去當電燈泡了。”
執法隊隊員想起遲野抱着楚酩進監獄的畫面，被蘇名擇說服了，“也有道理……”
蘇名擇被安排在楚酩兩人對面的牢房。
對于蘇名擇主動保持距離，遲野推測對方不想分享消息，又或者說對方來斷尾列車的目的很機密。
不過，遲野也沒有打算合作的意向，他更樂意在蘇名擇後面撿屍。
執法隊隊員再次離開，監獄重新陷入安靜。
楚酩正打算和遲野再說點什麽。
卻聽到一道“嗬嗬嗬”的嘶啞聲從監獄的深處傳來。
那是一只身體高大的異形，他就像一座建築一樣伫立在那裏。
等他蘇醒後開始活動，監獄裏任何一間牢房，都能通過鐵窗看到屬于他的一角，聽到他發出的動靜。
楚酩開啓感知，能夠清楚“看”到，異形張開龐大的四根羽翼，足足十多米長，振翅時正好抵住牢門。
剛醒來的異形正在爬動，他從地上爬到房頂，整個人以倒立的姿勢呆在牢房。
他的精神狀态也不好，一邊爬一邊呓語着，話語斷斷續續，帶着瘋狂的意味。
“罪惡……城……怎麽會……容忍……秩序……”
“還有……監獄……”
“可笑的……可憐的……王”
楚酩聽清楚他呓語的這兩句話，感覺但監獄裏的污染濃度不正常地上升，甚至連監獄裏的燈光都失去了抗污染的效果。
目光所及，那些藏匿于黑暗的陰影扭曲不已，撞得鐵欄不斷地抖動。
應該捂住耳朵不去聆聽的，有些信息僅僅是聽到，就會被相應的規則攻擊。
因為那名異形所說的話語，是颠覆整個副本規則的消息，足夠引人瘋狂。
楚酩摸着自己發癢的耳根，總覺得那裏在不斷增生着什麽，幾乎快要成熟。
“張嘴，再喝一管藥劑。”
遲野的聲音從楚酩耳邊傳來，旋即冰涼的藥管放到了楚酩的嘴邊。
但想到那發澀的苦味，楚酩抿着唇，有些抗拒。
“污染值已經到75%了。”
“你乖，把藥劑喝了，你也不想變成黑耳翅的異形卡吧。”
遲野像是在哄他。
語氣和哄他出門前戴上那頂傻比馬賽克帽子一樣。
楚酩：“……”
為了重回卡池，他忍！
咬住藥劑管，楚酩把那些苦澀的藥劑吞了。他的污染抗性再次提高，勉強止住了變異的苗頭。
在他們的對面，蘇名擇的狀态不是很好。
也不知道蘇名擇掌握了什麽關鍵信息，他聽到呓語後直接變異出了一對黑色羽翼，一副正随時準備張開翅膀的樣子。
“他快到臨界點了把？”
喝完藥劑的楚酩，這會兒有空看別人的熱鬧。
“不好說，天選前排的玩家，都沒那麽容易死。”
雖然遲野很想撿蘇名擇爆的金幣，但也要遵循客觀定律。
玩家有千千萬萬名，能夠被系統篩選為天選者的玩家只有一百名，他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會随随便便死在一個污染變異裏。
遲野的話語剛說完。
“噗嗤！”
血肉分離的聲音從對面的牢房響起。
不知道使用什麽手段清醒過來的蘇名擇，直接動手撕碎掉他背後那對羽翼，手段相當血腥。
羽翼在離開蘇名擇的身體後化成黑色的不明液體，逐漸滲透到地下，像是被什麽吸收掉了，沒留下痕跡。
“叮鈴叮鈴——！”
急促的搖鈴聲從蘇名擇的牢房傳出來。
很快，聽到鈴聲的執法隊隊員快步趕到。
“有什麽事？”
“……監獄裏有呓語聲。”
蘇名擇的嗓音沙啞，聽起來不如之前那麽輕松，“你們在監獄深處關了什麽？”
“什麽？！那家夥又醒來了！”
“有消音結界，不要害怕，秩序會庇護你們的。”
執法隊隊員聞言，立即開啓監獄裏那座最大牢房的消音結界，隔絕掉那些瘋狂的呓語。
蘇名擇問，“你們聽不到嗎？呓語聲？”
“剛開始可以，後來，随着我們的變異加深，漸漸地就聽不到了。”
執法隊隊員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他的右耳耳根，那裏生長着三根黑色羽毛，第四根羽毛正在萌發。
“其實這樣的變異也不一定是壞事。我們的能力也會随着它變強……扯遠了，總之，秩序會庇護我們的。”
執法隊隊員說完這句話，轉身正準備離開。
蘇名擇卻又喊住他，詢問關鍵信息，“那個人，是怪物嗎？”
“不，他，不是人也不是怪物，他是異形。異形随時都可能失控成怪物，我們把他鎖在監獄的地牢裏，就是希望他能維持穩定。”
“監獄是罪惡之城最具有秩序的地方，審判庭都不能和它相比。”
執法隊隊員第一次說這麽多話，他有些口幹舌燥，不由得抿了抿唇角，感慨了一句：
“其實，你們還是第一批來罪惡之城監獄的外來者，之前的那些外來者違背規則後，都撐不到我們過去，就死了。”
這時，監獄那頭，側耳聽到執法隊隊員這句話的遲野順口說道，
“那可真是我們的榮幸。”
執法隊隊員正想點頭，又想起進監獄對于正常人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于是他又把嘴巴閉上，想了許久，才憋出一句——
“只要不違反規則，罪惡之城就是安全的。”
這句話非常有意思。
躺在牢房床鋪的楚酩都不由得動了動腦子。
在斷尾列車的游戲規則中，玩家需要在罪惡之城的七個站臺運貨補貨，做不到斷尾列車任務指标，就會被留在罪惡之城，無法逃脫副本。
而運貨和補貨的規則，是由罪惡之城的npc決定的。
這導致了玩家既要遵守斷尾列車的規則，又要遵守罪惡之城的規則。
如果兩者起了沖突……那就非常的有意思。
有隔音結界在，異形的呓語不再對他們造成幹擾。
楚酩安心躺在監獄睡大覺，直到遲野再次把他搖醒。
一回生二回熟，遲野趕在楚酩起床氣凝聚之前開口，“別睡了，列車長來了。”
“嗯？他來監獄幹什麽？他也犯法了嗎？”
楚酩難得迷茫。
遲野繼續說，“不是，他是來贖我們回去的。”
“……”
聽到這話，楚酩正在掀被子的手動作停下來，重新把被角給自己蓋了回去。
“這樣啊，那我還能繼續睡。”
“列車長是我們的什麽人？大仇人，他巴不得你我都去死，連初始績效點都是負的，怎麽可能來贖我們出去？”
“除非在夢裏。”
說完，楚酩裹好被子，轉了個身，背對遲野躺好。
下一刻，一道洪亮且憤怒的聲音從楚酩身後的牢門處響起：
“你們這些該死的員工，惹了事還要我來給你們擦屁.股！！”
“保釋金全部從你們的績效裏扣，我要扣光！一個點都休想拿走……等等，怎麽有負數的績效點？原來還有你們兩個賠錢貨，真是該死，你們怎麽不死在罪惡之城裏，偏偏活到了進監獄的時候！啃我的保釋金！”
楚酩：“……”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員工出事列車長竟然會真的撈人。哪怕過程不斷罵罵咧咧，也沒有說出轉頭走人的話語。
到底是什麽驅使着列車長過來交保釋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