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天色破曉,無恙城漸漸熱鬧起來。
城門于卯時開啓,休整了一夜的商旅攤販,以及周邊鄉間挑着貨物的農戶,争相入城。只是今日不知怎得,氣氛有些異樣,城門處排了好長的隊伍,守城士兵一個一個,挨個盤查,一絲不茍。
“這是發生什麽了?怎麽突然這麽嚴了?”有人私下打聽。
有那知道的低下頭悄悄道:“兄臺有所不知,無恙城一年一度的鑒寶大會将于三日後開啓,無數江湖豪俠近幾日陸陸續續都趕來了,人多鬼雜,安全起見,城主大人下了命令,凡入城者必須自證來歷,否則不能入城。”
有人聽到這有些急了,“早有傳言,無恙城城主海納百川、胸襟寬廣,無論身分貴賤,皆一視同仁,在下翻山越嶺、日行百裏,走了半年多才終于走到無恙城下,卻告知必須自證來歷才能進去,這不是騙人是什麽?!”
此人聲調一高,便有人附和,“就是就是,戰亂已有一年多,能到這的都是受了許多苦楚的,那些身份證明又怎麽可能帶在身上,這不是為難人麽?”
“唉,你們吵吵也沒用,若是往年也就罷了,今年安穩起見,大家還是莫要為難守城官爺。”
“閣下此話何意?”有人奇道。
“兄弟想來消息閉塞,還未聽說。”
“聽兄臺這番話,是有大事發生,請恕在下孤陋寡聞,還望兄臺詳敘一二。”
“三日前,城主大人突然遇刺,生死不知。如今又是在鑒寶大會即将開啓的時候,不得不嚴查。如今掌事之人是城主公子,為防賊人混入鑒寶會,影響鑒寶會正常進行,非常時期,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還望諸位體諒體諒。”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說道。
此人說完,對着周圍衆人拱了拱手。
“閣下客氣,沒想到竟發生如此大事,無恙城城主可是咱們百姓的主心骨,不知那刺客可有抓住?”
“唉,賊子狡猾,至今下落不明。不過城防戒嚴,抓住不過是遲早的事。”
衆人一陣唏噓,倒是不再糾結自證來歷這一政策。
Advertisement
城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廖先生可在?”
先前替無恙城說話的中年儒生踮腳回道:“在的,在的。”
“先生怎麽才到,快快随在下回去!”那少年一把拉着那廖先生很快入了城。
有人恍然,狂喜道:“那人竟是廖先生,失敬失敬,也不知方才可有失禮的地方。”
旁邊的人笑他:“先生已經走遠了,你就是失禮想賠罪,也來不及了。”
那人懊惱道:“早知道方才就多講些才學經論,若能得先生一字半句認可,也不枉這些年苦讀了!”
衆人大笑,其中一人踢了男子一腳,“你小子知足吧,我等可連與先生搭話的機會都沒有。”
……
蕭箐打聽完消息,掩下帽檐,悄悄退到一處無人角落。
沒想到不過幾日,進無恙城就改了規則。
她無任何身份文牒,想要入城怕是得另辟蹊徑。
不過這個難不倒她,這還要多虧先前青羊山的那兩位弟子。俗話說,人有人道,鼠有鼠道,乞丐自然有乞丐的道。此處往西,東南方向,以腳丈量十八步,有一狗洞。
這狗洞通往城內一破舊荒院,此院雜草叢生,無人居住,漸漸成了乞丐的根據地。當初兩位青羊山弟子初來乍到,好心将一塊饅頭分給了一個老乞丐,那老乞丐為表示感激,将這處落腳地告知了倆人。倆兄弟長得好,又有她在一旁充數賣慘,吸引了無數同情,讨的吃食財物比其他乞丐多的多。
在人無恙城乞丐的地盤乞讨,還讨的比人多,又沒上供,自是被狠狠揍了一頓,被攆去城外的那座破廟,才發生了後來那些怪事。
那個小師弟被一鬼附體走了,她遇到一個會講話的眼珠,且還是她阿姐蕭檀的屬下,從其口中得知了阿姐被病痛折磨,急需一味喚作“火蟾蜍——紅葉落花”的藥。
此藥長在雪域之巅,又有猛獸火蟾蜍守護,極其珍貴。經多方打探,得知無恙城鑒寶大會上有一“紅葉落花”拍賣,蕭檀不遠千裏來此無恙城,卻半途被敵人察覺,派出無數高手一路圍剿追殺。
蕭箐所見之眼珠,名作起風,以身為誘餌,吸引了絕大多數殺力,換得蕭檀等順利入城,自身卻被四分五裂。他本以為自己死了,誰想竟附着眼珠上,可以言語,可以思考,着實匪夷所思。蕭箐也不知此為何故,但大千世界、神鬼妖魔,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蕭箐從狗洞鑽了進去,入了無恙城,便受到無恙城的保護,城中之人不可随意動用兵械,否則便是與整個無恙城為敵,無恙城一直以中立自居,不偏不倚,又有仙門宗派為後盾,旁人巴結都來不及,哪可能在其地頭撒野。
眼珠起風說,曾與太女殿下等約定,入了無恙城,在第九樓彙合。
蕭箐的模樣太邋遢,本來該好好洗漱一番,換身衣服再去,只是手裏沒錢。本來她也是有錢的,好多金葉子碎銀子呢,但從混天陣出來時,不光貼身藏的錢袋丢了,連衣服都棉絮飛起,成條條道道狀,後來又被青羊山師兄弟拉着賣慘了好些天,整個人那是又髒又臭,走到街上,旁人都捂着鼻子躲着她走。
一大娘看她那樣,面露恻隐之心,給了她倆雜糧窩頭,又好心告訴她,說城東王員外家的小子今日過滿月,流水席擺到了城牆根,城裏的乞丐都過去了,只要嘴甜點,說上兩句吉祥話,就有好飯吃。
蕭箐謝過大娘,拿着窩頭,拐入一條沒人小巷,拿起窩頭,一口下去,半個沒了,再一口,一個吃完。蕭箐流着淚,那倆青羊山弟子欺人太甚,這麽多天,一直不給她飯吃,這是她能動彈之後,吃的最香的一頓了,嗚嗚嗚……
眼珠看了也想掉淚,四公主殿下也太慘了,不過不怕,很快就與太女殿下他們彙合,到時候想吃什麽有什麽,這窩頭算個屁啊。
一切都很美好,但世事無常,蕭箐正啃窩頭,頭上忽然下起了雨,哦不,準确說來,是下起了帶血腥的雨。
蕭箐仰頭,點點滴滴紅色的血水滴在她臉上,那暗巷的牆頭趴着一個人,血水便是從那人身上流下的。且此人,化作灰她也認識,那個将她一個人留在破廟走了的青羊山師兄弟裏的師兄。他好像也認出了她,咧嘴笑道:“你能動了呀?”
蕭箐愣住。
那師兄繼續道:“在下有去破廟找你,沒找到人。”
蕭箐“哦”了聲,“那你找到師弟了麽?”
“也沒有。”似乎扯到了傷口,那人“嘶”的一聲。
“你這傷是怎麽來的?”看傷口,好似被利刃劃破的,這無恙城內還真有敢動刀劍的?
“能怎麽來的,門派仇敵所致。”那師兄滿不在乎道。
“你們青羊山也有仇敵?”
“自然是有,江湖恩怨,你來我往。”那師兄從牆頭翻下來,倚着牆滑下,“說來咱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還不知娘子你叫什麽?我先自報家門,在下上吳下禹,子子沐。乃青羊山第十二代首座大弟子。”
蕭箐道:“在下蕭箐,無門無派。”
吳禹咳咳兩聲,道:“蕭娘子謙虛,你若真無門無派,荒野之時就該被野獸啃咬,抑或流血而亡,哪會等到我與師弟路過看見。娘子身懷靈力,在下當未看錯。”
“所以,你便不給我飯吃?”蕭箐猛然問道。
“咳咳咳!”吳禹一陣咳,“身懷靈力之人,飲露食花,吸收天地精華……”将視線落在蕭箐手上剩下的窩頭上。
“你說得是辟谷吧,那怎麽說也得築基以後的實力才有!還什麽吸收天地之精華,我呸,你特麽當我是妖精修煉啊!”
蕭箐憤憤不平,這貨差點讓她成了一個餓死鬼。且還盯着她手中的窩頭咽口水,哼,看什麽看,蕭箐一口将剩下的窩頭塞進嘴巴,鼓着腮幫子挑釁地看了看。
眼見那最後一塊窩頭進了蕭箐嘴裏,吳禹捂着傷口,收起眼饞的目光,抿着唇,低着頭,憂郁極了。
蕭箐作別:“山高水長,吳禹公子,咱們後會無期!”
“遲了。”吳禹笑道。
“?”蕭箐疑惑,“什麽遲了?”
“你走晚了。”吳禹捂着傷口咳出一口血。
什麽晚不晚的,莫名其妙,擡腳剛要走,一道罡風襲來,蕭箐頭一偏,一個梅花镖瞬間嵌入地面。
锵!
是劍出鞘的聲音。
暗巷兩側跳出兩撥人馬來,一前一後,将巷子堵了個嚴實。
蕭箐這才明白吳禹為何受傷不跑,還慢悠悠地從牆上下來,與她說了好些個廢話,原來是禍水東引,太不要臉了。
“諸位大俠爺爺好漢,在下與這位沒任何關系,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報仇找他!”蕭箐說着指向吳禹。
卻沒想到方才還在吳禹,一眨眼功夫空空如也,什麽痕跡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