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夜難眠 人族貪婪,白扶靈心灰意冷

第4章 今夜難眠 人族貪婪,白扶靈心灰意冷。……

幾層剝開,已是香氣撲鼻,加快手中動作,白嫩的筍肉已然露出,輕咬一口,清甜如梨,淡香如蘭,令人渾身熨帖。

他再次承認,他被這清香脆嫩、“平平無奇”的春筍吸引了,要不是顧及顏面,他都想肅然起敬。

只是先生這手藝可當真是好,不免讓人觊觎他……的手藝。

不過片刻,方桌上已堆滿春筍的筍衣,竹筐裏也空無一物。

雖比不上往日的山珍海味,秋靈籁卻十分飨足,開始搭話,聲音散漫而低柔:“先生常年居于谷中?”

白扶靈颔首,他又開口:“先生出過谷嗎?”

白扶靈再次颔首,淡淡開口:“不過已是許久之前。”

“許久是多久?”

白扶靈定定地思考片刻,才滿不在意地開口:“大抵有幾百年。”

他生于春的伊始之時,生來便具有召草木之靈、喚太陽之光的能力。

聽說木神句芒,主司春,故精靈們也喚他春神,他掌管草木生長與太陽東升。

是以那些經多見廣的精靈都稱他是“木神後裔”,他也就稀裏糊塗地應下了這個稱呼。

他聽一些年老的精靈講述往昔,從他們口中得知,木神句芒、金神莀收、火神祝融、水神玄冥以及土神後土一同創造出萬物後便悉數消逝,再不見其所蹤。

且那時,天地間靈氣馥郁充沛,自然也是一片生機盎然,花光柳影,鳥語溪聲,當真令人神往。

不過也有說,那時恰是混沌初開,萬物枯寂,絲毫不見任何生機,連自然,都處于沉睡的狀态。

然則那個時刻究竟是如何,精靈們個個說法不一,可謂是衆說紛纭。

所以對于白扶靈來說,真相無處探尋。

而萬法皆空,萬事随緣,他無心去苦尋,随遇而安,方為明智之舉。

之後他又借助那些精靈之力,制了一長鞭,通體赤色,名為“蒼靈”。

用它可知百草有毒與否,以及酸、鹹、甘、苦、辛五味,且亦可知其寒熱、溫涼之性。

是以他屢屢對症配藥,藥到病除,倒也落得個“醫術高明”的贊譽。

直至後來,他發現自己竟未有衰老的跡象,相貌也還是停留在及冠之時,未曾改變。

他才知,神裔不死不滅,與自然共存,故他會如松柏常青,永葆青春。

所以他便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至親、摯友一個接一個地到垂暮之年,然後逝世。

鬥轉星移,宇宙永世常新,自然依舊樸素地存在,從容不迫。

久而久之,連他都覺得恍然若夢,乃至記不清那些人的面孔。

他……竟已習慣,甚至日漸麻木,同其他神裔一起守護自然、教化人類。

起初,天從人願,人也信奉自然、崇拜自然。

他們也相信土地、天空、四時。

後來還依據四季輪回和時令、氣候、物候變化建立了二十四節氣體系。

可漸漸地,時移事遷,他們骨子裏的貪欲愈發肆虐。

從最初與自然的和睦相處,轉變成了毫無底線、恬不知恥的掠奪,罔顧時令,肆意妄為,只為享樂,只為奢靡度日。

想到這裏,白扶靈長長地呼出口氣,這世間欲海沉沉,也終将淹沒那些芸芸衆生。

秋靈籁有些聽到白扶靈的回答,有些訝異,竟……有幾百年之久嗎?

不依不饒地開口:“那先生長久地居于此處,不會乏趣?”

白扶靈朝竹屋外望了望,輕描淡寫地道:“不會,我只是......在等。”

秋靈籁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等什麽?”

“等紅日衰敗,星辰墜落,等平頭衆生被自己布下的羅網所絆倒,在揮霍和奢靡中走向滅亡。”

白扶靈一頓,聲音涼薄:“屆時,世界迎來新生,‘自然’亦會再生,那個世界沒有所謂蒼生。”

那一刻,秋靈籁從白扶靈的雙眸中看到了濃濃的孤寂堆砌在他的眼底,風吹不走,光照不進。

周遭寂靜無聲,沉默好似勒在脖子上的琴弦,讓人喘不過氣。

秋靈籁覺得自己心頭一陣酸澀。

白扶靈擡眸就看到秋靈籁正緊緊盯着他看,意識到自己失态多語了,轉而看向窗外,不鹹不淡地開口:“夜深了,公子早些休息。”

秋靈籁環顧竹屋內部,發現只有一張床榻,垂眸看向白扶靈。

白扶靈了然,輕描淡寫地道:“無礙,公子你睡于床榻即可。我不用休息亦是可以的,且院中還有些許春筍,要趁今夜制成吃食才好,方不負自然的饋贈。”

見他都這樣說了,秋靈籁也沒有拒絕,很自然地一躺,阖上雙眼。

白扶靈将方桌收拾好,便又端着竹筐前往竹舍,将那些已經剝開筍衣的春筍放在清水中洗幹淨,撈起來,瀝幹水分。

而後放在一個圓形的淺竹筐內,用鋒利的小竹刀切成薄片。

燒開水,将其煮熟後,攤開放置。

等到半幹時,在竹蒸籠裏蒸了片刻,又晾半晌,反複幾次,筍片已變成深灰色。

七成幹時,用甘草粉、辣椒粉、紫蘇,并且稍微放一點鹽巴腌制,封到竹罐中,竹罐外周用烏拉草密封。

秋靈籁側卧在床榻上,睜着雙眼,透過窗棂看向竹院內。

不知是何原因,他近乎是一瞬不瞬、頗為執着地盯着那個一直忙活的清瘦身影。

臉上不見絲毫的疲乏,甚至是有些甘之如饴。

月光清涼,他卻有些心旌搖曳。是以白扶靈整晚未睡,他也就那樣......

定定地看了白扶靈一夜。

清晨,那一罐又一罐的筍幹整整齊齊地陳列于竹舍的長桌上,陽光透過竹欄照進竹舍內。

白扶靈的衣擺随着他的動作一下一下撫着蒼翠的青石階梯,清風拂過,帶來了院外的已經凋落的花瓣……以及秋靈籁?

察覺到身後站着人,白扶靈輕啓薄唇,聲音清冷:“昨夜可有休息好?”

秋靈籁想了想,開口:“甚好……”

才怪。

聲音中都還透着沒睡醒的懶散。

往前走了幾步,拿起長桌上的竹罐,漫不經心地問道:“先生不累?”

白扶靈颔首:“不累。”

對于他來說,白天黑夜都是永恒的清晨,很少會感到困倦。

耳邊依舊是秋靈籁身上傳來的清脆“叮鈴”聲,他已經見怪不怪,才過一日,他發覺自己竟已習慣這陣陣脆響。

那麽問題來了,他該如何開口讓秋靈籁“試藥”呢?

秋靈籁身上的傷本就不是什麽重傷,只是元氣有些受損,而元氣對人來說又是重中之重、必不可少的。

所以,當下緊要的事情,應該是讓秋靈籁恢複元氣,雖然是打着讓他試藥的幌子。

不過,如何開口才好?

忽而記起,他尚在人世生活的時候,每次見別人要求其他人替他做些什麽事,似乎都會給那個人不少誘人的報酬。

他斜眸,就瞥見長桌上放的筍幹,心下登時便有了主意。

抿抿唇,看着秋靈籁,頭向一旁偏了偏,有些不自然地開口:“公子覺得這筍幹如何?”

秋靈籁不明所以,在白扶靈的注視下,試探地開口:“甚好?”

後者清冷的神情有些許的緩和,似是很滿意這個回答,微微颔首:“贈予你可好?”

秋靈籁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确定地點點頭。

可下一瞬,他就聽見前者淡淡開口:“那……公子可是答應試我的新藥了?”

秋靈籁怔愣住,他……何時答應的??!!

想起白扶靈對他忽如其來的善意,他已然頓悟!

敢情是等這麽一刻呢。

擡眸看到白扶靈臉上的酡色,繼續把玩手中的竹罐,唇邊又漾起笑意:“可以,不過我要稍住一段時日,還望先生收留。”

白扶靈眉心微蹙:“為何?”

後者懶洋洋開口:“我看這谷中毒蟲甚多,須得煉上些蠱蟲,回去才好交待。”

白扶靈眉頭微動,似是有些不樂意,但一想到面前這人既為苗疆王族,恐過不了些許時日,便會有人來尋,當是暫住不了多久。

且那些毒蟲好壞不分,見人就毒,他曾在不經意間也着過道,幸虧後來他研制出可驅趕毒物的藥粉,這才免去中毒的苦痛。

思量過後,随即點點頭,不再說話。

可秋靈籁卻是好奇得很,對這山谷,對這竹屋,以及……眼前的這清雅男子。

所以迫不及待地想熟悉一下這山谷,竹屋已然熟知,至于這人……

先不急,時日還長。他這人,最喜細水長流。

這樣一來,他才好慢慢琢磨面前之人的喜好。

不得不說,秋靈籁是個耐心十足的獵人,無論獵物是什麽,他都能夠游刃有餘。

步步試探,編織陷阱。

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最容易讓人陷進去了。

若一旦陷進去,想出來,可就難了。

遂狀似不經意開口:“先生可去過西夜國?”

白扶靈拿着筍幹的手一頓:“去過幾次。”

“那先生可知西夜國是如何表達謝意的嗎?”

男子的聲音帶着困倦感,如山林中的晨霧,既近又遠。

白扶靈看了過去,與那直白的眼神對上,淡淡開口:“忘記了。”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笑起來時眼尾微微上挑,眼皮很薄,但垂眸時卻看不出涼薄之情,反倒是給人一種溫柔缱绻的錯覺。

“先生竟是不知啊......”拉長的尾音帶着淺淺的蠱惑。

白扶靈不自覺開口:“你知道?”

目的達成,秋靈籁嘴角的弧度更甚,低啞的聲音像是被沙礫蹭過,有些許磨人:“嗯,在西夜國,人們會用親吻來表達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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