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愚人

愚人

年味越來越重了，大街上某老牌劉姓藝人的解了凍，游然拿着奶奶列出來的采買清單，左手插兜，右手露在外面拉了個小推車。

雖說游家這一支如今只剩下奶奶和游然兩個人，過年時要走的親戚卻也不少。

爺爺那一輩六個兄弟姊妹，媽媽那邊也有一個弟弟兩個姐姐，算起來，游然堂的表的兄弟姊妹一大堆，沒有一個年不是過得熱熱鬧鬧。

游然在同輩裏是最受歡迎的一個，大概是因為長了張帥氣的臉。

雙眼皮，褶皺規規矩矩地拉開，眼型狹長，一個挺拔的鼻子，微笑唇有些薄，所以沒能讓臉的親和力上升太多。

游然的長相，說帥也帥，說漂亮也能搭得上邊，只是看起來冷了些。

好在性子到底算不上多冷，只是過于無謂了些。

親戚多，意味着年味重，聚會大大小小，當然也意味着飯菜每天都會很豐盛。

奶奶會從除夕前一直在廚房裏忙碌到大年初八。

雖然忙碌，其實臉上永遠帶着樂呵的笑容。

游然沒有那麽喜歡社交，甚至覺得疲于應付，不過，也無所謂了。

奶奶開心就好。

今年聚會的對象十有八九還會多雲之铖那群人，所以此次年貨采買，奶奶把充話費送的小推車都交給了游然。

冬天的風刺骨冷冽，游然眯着眼，左眼眼皮上那顆紅色的小痣被凍得愈發鮮豔，一張帶着冷意的臉生生多了幾分妖冶。

不知是不是哪個路過的行人，在風中對着游然吹了聲口哨，游然眉頭輕輕皺起，轉而松開。

大概是聽錯了。

超市裏火紅一片，衣兜裏的茶杯犬冒了個頭，游然把小怪物拎出來放進小推車裏，問它：“要吃什麽？”

“自己選。”

前幾天小怪物纏着要和游然玩的時候，游然正忙着給線上家教帶的孩子講題，随手扔了個手機給它玩，沒成想小東西迷上了短視頻，并對視頻裏推送的各種零食起了濃厚的興趣，尤其是那種長得好看其實巨難吃的小孩兒五毛零食。

游然給它買了幾次，他記得很難吃的，結果小怪物依舊吃得很開心。

顧忌着這些東西不健康，游然并不常給它買，到底趁着過年，還是給它個機會。

茶杯犬在推車裏蹦蹦跳跳，對着想要的東西拿爪子比比劃劃。

沒一會兒就吸引了幾個女孩子過來，眼冒金光地想要摸一摸小怪物。

游然答應了她們撫摸小怪物的要求，只是委婉提醒道：“它可能沒有你們想象中的乖。”

漢字博大精深，游然想要表達的只是這小家夥不大聽話，聽到小怪物耳朵裏就是媽媽嫌棄自己醜。

又心碎了。

在幾個小姐姐懷裏“嗷嗚嗷嗚”地叫。

小姐姐們笑着打趣它：“哎喲姐姐沒有壞心眼的，讓姐姐摸摸摸摸。”

游然看着在女孩子懷抱裏掙紮的小怪物，全程以一種看樂子的狀态在一邊站着，嘴角揚起點微末的弧度。

被媽媽盯着，漸漸失去耐心的小怪物也作不了什麽妖，只能凄厲地叫着并瘋狂掙紮，最終一頭從一米六的小姐姐懷裏頭朝地摔了下去。

游然嘴角的笑意凝固，眼疾手快打算去撈，最終只聽到“咚”的一聲，小怪物的頭骨狠狠砸在地上，發出了這個體量的茶杯犬絕對不可能發出的動靜。

幾個小姐姐慌得不行瘋狂道歉，游然把小怪物提着脖子抱起來掂了掂，沒啥表情道：“沒事就搖搖頭。”

小怪物搖搖頭，游然遂轉頭對女孩們道：“沒事。”

幾個小姐姐目瞪口呆地松了口氣，最終執意給小怪物買了幾袋狗糧，游然全沒機會推脫。

最終只能哭笑不得地推着小推車滿載而歸。

或許他內心始終覺得小怪物算是和人類不相上下的智慧生物，這會兒看着那幾袋狗糧才會覺得這麽想笑。

沒有侮辱狗狗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樂。

小怪物窩在游然衣兜裏，老大不高興地趴着。

它能感受到媽媽心情愉悅，并且敏銳地知道媽媽是在嘲笑自己。

小怪物無能狂怒。

當天夜裏游然很有靈性地詢問了小怪物的意見，在得到強烈的拒絕後，游然笑着把那幾袋狗糧送給了養狗的鄰居。

其實小怪物什麽都吃，不過現在開始，狗糧除外。

幾天後有一次由牟钰和發起的聚會，游然拗不過一直纏着他的牟钰和，最終還是松了口答應了要去參加。

大學生的聚會，無非吃飯KTV，吃飯游樂園。

當天天氣晴，沒有雨也沒有雪，地上近幾天的積雪沒化，一片銀裝素裹。

游然穿的很厚，像個蠶蛹，幸好蠶蛹上頂了個漂亮腦袋，不然怎麽看怎麽災難。

今天出門本來打算戴雲之铖給的那雙手套，但是他一拿那雙手套，小怪物就龇牙咧嘴地上來扯，游然本人對此不解，但懶得計較，沒成想轉個眼小怪物就變成了一雙手套在游然眼皮子底下蹦了蹦。

游然：“……”

他有時候覺得，也許自己是瘋了呢？

手套觸感真切，和雲之铖給的那雙幾乎一模一樣，但是一想到這倆手套是有生命的，就有些別扭起來。

于是最後還是把手套揣進了衣兜裏，并沒有戴上。

小怪物又偷偷難過了一路，等游然和幾個朋友彙合了才稍微支棱起來一些聽他們說話。

今天牟钰和帶着女朋友，幾個游然勉強認識的同學，章翎不知怎麽也和牟钰和勾搭上了，俨然在列。

他很自然地走到了游然身邊，去餐廳的路上都擋在游然和牟钰和的朋友中間。

游然話不算多，大多數時候需要別人主動找話題，因此很安靜地聽着牟钰和和那些朋友逗趣，同章翎一起保持沉默。

他的手插在兜裏，感覺到一路上都安安靜靜的小怪物似乎變成了其他形态，摸起來像毛絨絨的動物，于是伸手戳了戳，心情還算不錯。

在餐廳落座後章翎拿出了那枚游然幾個月前給他的蛋殼，道：“期末前就問好了，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和你說。”

游然：“嗯，好。”

章翎：“教授說是很常見的杜鵑鳥蛋。”

“你撿了只杜鵑嗎？”

游然摸着兜裏愈發躁動的小怪物，頭搖得頗有深意。

章翎也沒在意，似乎來吃這頓飯就是為了和游然說這個。

說完了就閉麥吃飯，途中游然被牟钰和cue了兩句，氛圍說不上來熱不熱鬧，只能算過得去。

不知道是不是游然的錯覺，總覺得有人的視線似有若無往自己這邊瞟，他一頓飯吃得不算自在，在牟钰和強烈要求自己去KTV唱歌的時候，随口編了個理由離開了。

兜裏的小怪物似乎重新變回了手套，游然離開得毫無顧慮，并不知道這會兒兜裏留下來的小玩意是一雙貨真價實的手套。

那邊章翎在游然離開後也走了，牟钰和一行人剩下他女朋友和幾個體育班裏的同學。

體育班的同學生得人高馬大，有個瘦長的黑皮膚男生搭上牟钰和的肩膀，笑得吊兒郎當：“诶，瞅見游然眼皮上那顆痣沒有。”

“我去~賊你媽帶勁兒！”另一個男生附和，同黑皮男生相視後猥瑣一笑。

牟钰和皺着眉，把女朋友攬着，反駁：“你身上沒幾顆痣啊？”

“嘿，還真沒那麽妖的小痣。”

“可不是，皮膚也夠白的，不知道他接不接受同型戀，我可1可0呢。”

“就他那體格子，能1嗎？”黑皮擠眉弄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串放肆的笑聲，牟钰和聽着都不太舒服，他女朋友田彩依翻了個白眼，尖聲尖氣道陰陽：“一群長得山怪成精似的東西，又評上了？”

那幾個男生當然不可能任由田彩依這麽下他們面子，臉紅脖子粗地和女生在街上有來有往罵了幾個回合，被罵得毫無還手之力。

田彩依拉着牟钰和，走之前沖他們比了個韓國友好手勢，轉身氣場一米八。

遠遠地還能聽到她數落牟钰和的聲音：“你！找的！什麽！！爛朋友！”

“給我斷了！”邊罵邊錘，顯然氣得不輕。

牟钰和都沒敢開腔，一邊自責一邊拿手機給游然道歉。

其實沒必要，游然又不知道這群玩意兒蛐蛐了什麽。

那倆男的在馬路牙子上站了半天，氣得氣喘如牛。

估計是為了找回場子，那個黑皮往地上狠啐了一口：“去他媽的，老子明天就找人把那娘們兒弄了。”

稍白一點的大聲贊同：“到時候再拍點視頻，算了，幹脆他媽直播吧。”

兩人一拍即合，一通精神勝利法下來，笑得仿佛已經得逞了似的，往某個小黑吧去。

他們當然沒注意，此時一只長着殘缺翅膀的豎瞳怪物，正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黑色的骨翼并不影響飛行，金色的身影在夜空裏竟然隐蔽得很好，它悄無聲息地蟄伏，如同這個星球上每一個頂級獵食者。

一擊斃命。

或者，它其實也喜歡在獵物死前，殘忍地玩弄一番。

小怪物眯了眯眼，漩渦裏翻湧着黑色的雜質，否則大概難解心頭之恨。